第20章 信任

    此时，电视正开着，由兰依靠在沙发上，浑浑沉沉，似睡非睡。以前，由兰总是失眠，不想这两天老是犯困，好像永远睡不够似的。
    听见开门声响，是肖玥回来了。肖玥一进门就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飞快地脱了鞋和外衣，一屁股坐在由兰身边：“赶紧的，说说吧。”又看了由兰一眼：“呦，由兰，今天化妆了，太美了。”
    由兰瞥了肖玥一眼：“大惊小怪的。说什么呢？”
    “说说你们俩啊。”肖玥逗弄着由兰。
    “有什么好说的呢？”由兰故作无所谓的样子。
    “说说你们都说了什么？都干什么了？”肖玥凑近由兰，侧脸故意盯着由兰看。
    “你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啊！”由兰用小拳头捶了肖玥一下。
    “这件事太悬乎了，好奇嘛。”肖玥搂着由兰臂膀，嬉皮笑脸地说。
    由兰转身打开提包，掏出结婚证：“哢，看看吧。”
    肖玥仔细地端详着结婚证照片好一阵子，斜眼瞅了由兰一眼，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干嘛，说话呀？你哑巴了！”由兰责问肖玥。
    肖玥学着由兰的样子瞥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人家的结婚证也看了，你说说吧。”由兰催促着。
    “有什么好说的呢？”肖玥又学由兰的语气说话。
    由兰气的又捶了肖玥：“叫你学我！叫你皮笑肉不笑的！”
    肖玥便告饶，由兰饶过她，用眼睛一直瞪着肖玥，肖玥只好笑道：“你们俩儿很有夫妻相嘛。”
    由兰转了脸：“就知道你会说这种话。”
    “和一个男人成为夫妻了，心里啥感觉？是不是特幸福甜蜜？”肖玥又探过脸去，笑嘻嘻地又问。
    “哎呀，你烦死了。”由兰耸着臂膀说道。
    “真烦还是假烦？”见由兰瞪着自己，肖玥又笑道：“好吧，不说了。”肖玥瞥了由兰一眼，偷偷地笑着。
    “你不工作，回来干嘛呢？”由兰回过脸来问道。
    “你不是说有重要事情找我吗？”肖玥回道。
    “我也没说忒着急啊，要你立马回来。”由兰并不领情。
    “我是好奇你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肖玥不怀好意的样子。“也刚好没事儿，就回来了。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洗耳恭听。”
    由兰突然严肃起来，从提包的内层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慢慢地说道：“这是上海房子的房证，就是你去接我时住的那套房子。这几张是国债，这几张是存款单，还有这两张卡。”由兰说着一一摆在了茶几上。
    肖玥俯下身子看着，脸色越来越惊愕。肖玥看完了，惊愕还在脸上，怔怔地看着由兰，一直没说话。
    由兰知道肖玥为什么惊愕，便说道：
    “我爸妈海难后，赔偿了一笔不少的钱，那是用命换来的钱，我一直没敢动。在一次经济论坛上，我认识了龙格的爸爸……后来，他给我介绍认识了一个投行的高管，受那位高管指点，我把我的私房钱和爸妈的赔偿金全投进股市。现在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那么大胆气，孤投一掷！最初一段时间，我整宿整夜地睡不着觉，经常深夜惊醒看白天的大盘……结果，股市疯狂了，我也挣发了。”
    由兰轻轻地说着，肖玥惊愕地听着。
    由兰继续说道：“龙格爸爸出事后，我也被调查过。我和他的犯罪行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生活腐化的牺牲品之一。龙格爸爸的案子还没出结果，我就被查出乳腺癌晚期。手术前，我卖掉了所有的股份。还没等我做手术，记得我大妈刚到上海那天，股灾就来了。连续的救市不成功，吓的我在病床上直冒冷汗。”由兰仍说的轻描淡写，但肖玥却听的惊心动魄，眼睛瞪的大大的。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难怪白居易要问禅师：‘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由兰感叹道。
    肖玥也似如梦方醒，道：“由兰，没想到你身上有这么……”肖玥本想用“精彩”一词，突觉得不妥，便改口：“有这么多的故事。”
    由兰强颜笑了笑，又认真道：“人，只有经历生死过考验，才会明白一些道理。这世间，什么也不是自己的，唯有生命和健康才是自己的。而身体又是个臭皮囊，那个了了灵知的却不生不灭。”
    肖玥苦笑着：“后面这句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由兰又笑道：“那就说点儿你懂的吧。如果我不在了，这些财产会怎么继承呢？”
    “我心里麻煞煞的，你却笑得出来。”肖玥说。
    “我早就看开了。龙格有着落了，我也就放心了，剩下的就是这些东西了。”由兰说着仰身靠在沙发上。
    “这些都是你的婚前财产，而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如果没有遗嘱指定给谁，他基于配偶的身份，可以和龙格平均继承。”肖玥提醒由兰：“就是说，他可以分走这些财产的一半，如果你留有遗嘱指定给谁，他就不能继承这些遗产。”
    由兰点点头儿，缄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三张国债的金额刚好是我爸妈的赔偿金数，留给我大爷大妈。房子、存单和卡里的现金都给他。”
    “他是谁？”肖玥惊问。
    “陈叔叔，不，人家现在是龙格的爸爸了！”由兰淡淡地笑着。
    “你存折和卡里有多钱？”肖玥又急问。
    “合起来2000多万吧。”由兰回答的挺轻松。
    肖玥变了脸色，又问：“这套房子呢？”
    “高档小区精装修，物业费等一切费用都可以在网上交付。我房子全有监控，我在手机上就能看到。现在能值1000多万。”由兰淡淡地说。
    肖玥整个脸都红了，她惊的心跳加速，严肃地提醒由兰：“由兰，存单和卡里的现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更何况还有房产。你那说要和他去登记，我事后就给由大爷打过电话。我就提到你名下财产的事儿，由大爷说不知道你有多少财产，说是就听从你内心里的安排吧。”肖玥又盯住由兰看：“可，这么些财产，你如何处理征求过由大爷大妈的意见吗？”
    “法律上需要我征求由大爷大妈的意见吗？”由兰不解地问。
    “那倒不用。可这件事作太……太大了！征求下由大爷大妈的意见，是不是能好些？”肖玥建议道，心里有些担心。
    “大爷大妈会同意的。”由兰自信道。
    “这事儿太悬了！由兰，你不会是脑子出了问题吧？！”肖玥仍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由兰浓淡地笑了下，又道：“他如果有心，这些财产他会替龙格保管，会花在龙格身上。他若无心，全留给龙格又能怎样？”由兰推心置腹地跟肖玥说道。
    “你可以留下遗嘱，房产和现金全给龙格啊，指定财产共管人，我也可以作共管人的。”肖玥出主意道。
    “千万不要那样做。我觉得那样是对他的不信任和不尊重，他知道遗嘱内容后肯会伤心的。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我心里的直觉。我不会看错人的！”由兰又坚定道。
    “那你还可以把财产遗赠给由大爷大妈啊？让他们保管着，将来他们还可以作遗嘱再留给龙格。”肖玥又出主意道。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就是要告诉他，我不相信他提防着他吗？！想方设法不让他得到遗产，然后还要他监护龙格！如果那样，我为什么要和他登记呢？这不是戏耍人家吗？龙格将来在他的家里又怎么会得疼爱呢？这一切又是何苦呢？龙格干脆就由由大爷大妈照顾着好了！”由兰连续地问着说着，语气里有了丝丝的抱怨。
    肖玥听了由兰的语气，心里也有些不悦，更道：“由兰，你这是在怪我吗？我是在瞎操心吗？我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如果他哪天突然意外死亡或因病死亡了，这笔钱他们家人也是要继承的，龙格可是只能继承一部分的！”肖玥说罢，直盯着由兰看。
    由兰摇摇了头，冲着肖玥内疚地笑笑：“肖玥，别生气我气。我我知道你为我好！”由兰说着又伸手握住肖玥的手，又平静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前前后后也都想到了。龙格既然和他们已是一家人了，就作为家庭一员正常继承好了。”
    肖玥无奈又抱怨着说：“我简直无语了。由兰，你可真想得开！”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由兰苦涩地笑了笑。“人各有命！未来的事儿，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全看龙格的造化。很多事，随缘好了。你是律师，你说怎么弄好吧。”
    “你去咨询别人吧！别问我！”肖玥转了脸，没好气地回道。
    肖玥见由兰半天没回话，好奇地转过脸看由兰，由兰已是满脸泪水。由兰就那样任由泪水静静地流着。
    肖玥吓得惊叫道：“由兰，怎么了这是？都怨我，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肖玥欠身伸手拽着纸巾，慌不迭地递给由兰。“由兰，别这样子，我看着难受！”肖玥说着也哽咽起来。
    由兰默默地擦拭着眼泪，脸色难看地哭泣道：“我不如早点儿死了好，就不想这些，一了百了！”
    “由兰，别这样！你这不好好的吗？”肖玥也难过地搂住由兰。
    “就随了我的意思办吧。将来如何我也不知道，至少我可以带着一个希望和憧憬，去见我的爸妈。”由兰依偎在肖玥怀里，幽幽地说道。
    肖玥眼睛含着泪，心疼地帮由兰擦拭眼泪，无奈又叹服地点点头，认真地建议道：“你自己写的自书遗嘱也有效，但你还是去做公证吧，别差那点公证费。”
    由兰坐起身子，脸色稍缓：“嗯！听你的。”又认真严肃地看着肖玥：“公证书就放在你那！将来你来作遗嘱执行人。”
    “你不告诉他们？”肖玥征询地问。
    “我大爷大妈那我会透露一下，他嘛，我暂时不告诉他。”由兰淡淡地笑了笑，彻底缓过脸色。
    肖玥犹豫了下，忍不住又问：“你在心里还是对他有些不放心，是吗？”
    由兰神情突然又暗伤起来，摇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话。
    肖玥见了，觉得刚才的问话太愚蠢。由兰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自己还纠缠着却也无趣。
    肖玥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笑道：“对了，我借你的那50万元还没安排呢，真有那一天，我还给谁呢？”
    由兰也有意缓和着气氛，便打趣道：“才不用你还呢，让你一辈子欠我的，想着我。”又认真起来：“那50万元，是我送你的。”由兰说着拉住肖玥的手，动情地说：“我有一个要求，我要你帮我照看好龙格！”
    “那还用说！我肯定会帮你照看龙格的，可这钱……”肖玥觉得不能接受由兰如此大的赠予。
    没等肖玥说完，由兰就拦住她：“别婆婆妈妈了，姊妹一场，就给你留下个念想吧。”由兰说着红了眼睛：“肖玥，就让我安安心心、开开心心走吧。我实在是太累了！”
    肖玥也忍不住，跟着眼圈含眼泪，又搂住由兰的肩头。
    由兰用纸巾给肖玥拭着眼泪，肖玥又用纸巾为由兰擦着眼泪。俩个人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破涕为笑了。
    由兰起了身子，炫耀着说：“我给你看照片啊，不收费的。”
    肖玥跟着兴奋起来：“好啊。”
    由兰说着打开手机，肖玥凑近，惊道：“哎呀？由兰！手机封面都换成一家三口了！”
    由兰这才想起手机封面换了，竟然忘记避讳肖玥，于是脸颊晕红起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索性就不回答了。
    肖玥瞅了由兰一眼，从嘴角上能看出肖玥心里在窃笑。
    由兰一页页地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俩个人脑袋靠在一起看着，嘻笑着。肖玥不时偷偷瞅由兰，发现她脸上一直洋溢着甜蜜幸福的笑容。肖玥这才感到，由兰所有的快乐，竟然都是照片里的这个男人给的。这世间，滚滚红尘中，真的有这种无私无暇的真感情？！
    两人看完了照片，肖玥又嘻笑着说：“我再看看封面这张照片。”
    “你都看过了，有什么好看的。”由兰却收了手机。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打开，我告诉你。”肖玥故作神秘加认真状。
    由兰将信将疑，手机还是捂在腿边。
    肖玥只好说：“你没发现这位龙格爸爸，嘴角和鼻子的特点吗？”
    由兰还是半信半疑，肖玥又说：“除了他的眉眼和龙格像，你不觉得他的嘴角跟鼻子和你像吗？”
    由兰听了，这才将信将疑地打开手机，俩个人脸又凑近着看照片，比较起来。
    肖玥说：“你仔细看看，这儿，这儿。”肖玥用手指指点着。“看看你的嘴角和鼻子，再看看他的嘴角和鼻子，你自己可能看不出来，在照片里好好看。”
    由兰没说话，她已在细细地看着比较着，慢慢地，由兰的脸色彻底晕红了。
    “都说夫妻越长越连相，你们没成夫妻就有夫妻相了，而且是一家三口连相！”肖玥又瞅了由兰一眼，得意地乐着。
    由兰得意着，又讪笑着：“像就像呗。至于把你乐成那样。”
    肖玥突地问，这句话也是憋在她心里挺久了：“要是你病好了，你们两个怎么办那？”肖玥其实心里还有一句话“要是你一病几年，他怎么办？再婚还是不再婚？”但这句话，肖玥没敢问出口。
    由兰瞬间又莫名地感伤起来，楞了半天，最后垂眉摇摇了头：“从来没想过。我是晚期复发，怎么可能？你看姚贝娜最后走的多快啊。所以，我才着急安排这些事儿。”由兰又是一脸的苦涩。
    “怎么不可能？奇迹都可能发生。今天见你，气色比前两天还好！”肖玥很认真的样子。
    “我那是化妆了。”
    “气色是由内而外的，不是化妆的事儿。”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去想病会好。可我要是病着一年两年的，岂不是害了人家……陈叔叔？！”由兰怅怅地说道。“要是那样可怎么办呢？”由兰无助地问肖玥。
    肖玥躲避着，笑了：“我怎么知道咋办呀？那是你们俩的事儿。”
    由兰捂了一下额头，发愁了：“先前真没想到这一层呢。”
    肖玥侧过脸来，盯着由兰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说不可能！”肖玥先把由兰可能的回答给堵死，问：“要是你病真的好了，你怎么办？”
    由兰又是一楞，用可怜兮兮又无助的眼神儿看着肖玥。见肖玥也在盯着自己看，由兰脸又是一红，便低头垂眉抿住嘴唇。
    由兰无语着，沉思着，表情有些阴阳不定。末了，由兰又摇着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一幅小女人怜人的样子。
    肖玥好像也被自己问的问题愁住了，斜靠在一边，看着由兰不知所措的样子，自己也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唉！这真是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