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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这次的吻发生得很突然,却是在两人都很清醒的状态下发生的。
    不像上一次,莫可家门被撬,吓得惊慌失措,一时失了理智也属正常。
    程否低头吻下来的时候,她先惊了一下,随后反应有些僵硬迟钝,偏偏手还泡在水池子里,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该主动迎合,只能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任他两手抚过她的脸,唇瓣之间辗转缠绵。
    半晌之后,到底是回过神来了,半醉半醒似地喃喃开了口:“你……”不过一个字,却是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失去了语言功能,声音细小如蚊嘤,若不是靠得极近,只怕根本听不清楚。
    他还有些眷恋她唇间的柔软,以及这种在她身边才会感觉得到的安宁恬静,但还是放开了她,稍稍退开了几步。
    “我帮你洗吧。”他说了一句,声音越是比平常暗哑低沉了几分,让人听了有种难以形容的熏醉。话音刚落,手便从她腰侧两边伸进了已经倒满洗涤精和水的洗碗池里,那动作十分暧昧,却被他做得心安理得,自然而然。
    他就站在她身后,胸膛和手指不时会碰触到她,她心跳如雷,却是乖乖地任他帮忙,或是故意捣蛋。他看她手上沾满了洗涤精产生的泡沫,也故意似地用手指刮过那些泡沫,然后一点点涂满自己的手。此时的他,跟她印象里的那个他,似乎丝毫无法重叠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根本想象不出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此时此刻,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地近,近得她可以放下矜持,放下忐忑,放下种种的迟疑和顾虑,全心全意地享受跟他一起相处的美好。
    恍惚地盯着那一个个被洗涤精清洗过而变得干净剔透的碗盘,她觉得她的心仿佛也跟这些被洗涤过的盘碟一样,焕发出另一股跟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活力。
    她洗好了碗,他便在一旁用干抹布擦拭,虽然明显不太熟练,却做得很认真。她觉得有他的参与,这琐碎的家务仿佛不再是一件让人头疼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每次洗完碗筷的手总会留下一些可恶的油腻,但当看着他用涂了洗手液的大手抓过她的手细细擦洗的时候,她忽然不讨厌那些油腻了,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厨房污渍,似乎在用另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将他们俩的距离拉得更近,更密切。
    “出去散散步吧。”擦完最后一个盘子,他温声提议。
    她自然没有异议地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是夜色昏昏,万家灯火。他们肩并着肩,像漫步在景色优美的公园,意态悠悠,心旷神怡。
    这时候的小区,已经脱去了白天时的喧嚣繁忙,换上的是另一种更接近生活本质的平淡。虽然寡淡琐碎,却让人安定。“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白天的奔波忙碌,不过是为了谋生,为了生存,可闲下心来细想,哪种活法不是活着呢?为了那所谓的富贵,所谓的幸福,却不肯抽出时间闲坐下来喝一壶茶,或者酒足饭饱之后出来散一散步,感受一下那些跟功名利禄无关的悠然平静,是不是一叶障目,忘了本末?
    莫可就走在程否的旁边。她发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自在的出来散步闲逛了,上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几个月,还是一年以前?记不清了,似乎自从得知这里将要被拆之后,很多东西,很多习惯甚至很多想法都不知不觉地变了。
    走在巷弄里,偶尔有几个住户居民从他俩身边经过,认识她的人会本能地偏头多打量他们几眼。她装作没注意,一脸自然地和他走在一起,不过手心微起的汗意,似在告诉自己她其实并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
    程否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只是老神在在地走在路上,有时候会抬起头,四处望一望这里的高楼,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好像就只是随意看看。
    很快就走到了社区的大门口,出去就是迎街的大马路了。他们看到就在靠近社区不远的地方,已经有房子开始在拆除了,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低矮平房,临时盖起来出租给农民工的,但也在在提醒着他们——这里,真的马上就要被拆掉了。
    住在附近的人,基本都已经搬走了,就像他们从不曾出现在这里一样。
    程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这个地方,很快就会由外而内、由浅至深地拆到里面去了,目前看似还很平静,但以后势必拖车推进,摧枯拉朽,很快断壁残垣一片。毁灭是为了新建,只是这其中的得失,谁能算得清楚?
    侯杰、侯能那一伙人正等着这块地方全部拆除,好利用这块已经大大升值的土地大做文章。房地产业看似欣欣向荣、昌茂繁盛,其实真正肥了腰包,赚得盆满钵满的只是少数顶上层的那些人。城市里大多数人靠薪水根本买不起房子,盖好的楼盘很多都空置在那里,但开发商根本不在乎那些真正需要买房却囊中羞涩的一般老百姓,他们只需要跟当地政府打好关系,确保房地产业不垮塌下来,然后将逐年升值的土地抵押给银行,就能从中套取大量钞票,甚至一辈子吃穿不尽。
    而靠银行贷款买房的工薪族,可能一辈子都是在为银行打工,或者为这些高昂的房价打工。
    侯杰明白这个道理,他身后那些扶持他,为他开绿灯的人又岂会不明白?
    程否关心的不是这些,他关心的只是涂腾,他的好友,他和他那位后母薛忆珊的恩怨纠葛,只怕都掩埋在这些肮脏的权钱交易里面,而莫可……
    他偏头望了一眼身旁一直静静跟随着他的小女人。她看起来与世无争,心眼全无,他所希望和想做的,只是确保她不被这些复杂浑浊的事情所污染和波及,能够始终过着她原来那种单纯无忧的生活。
    思及此,他忽然开口了:“搬家的事,你考虑好了吧?”虽是询问,语气却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注视着那张还带有一丝迷茫和不安的小脸,不自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自然手一伸,牵住了她的手。
    “你……”虽然不是第一次牵手,却仍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手里的柔软让他心软,也感觉心安,不禁大手握得更紧。
    她仿佛是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关怀,以及不肯被说服的固执,只能缓缓地点下自己的头。“嗯。”除了接受,她不知道还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他嘴角不禁翘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似乎终于解决了一项横亘在心头的隐忧,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不过可能没那么快,”她微微垂下眼睫,小小声地说道:“我家有不少要搬的东西,而且需要清理……”
    他眼神温柔。“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收拾,必要的话我会找人帮你。”语气柔缓得像一滩水。
    她心内怦然,却不敢抬眼正视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这些举动背后有没有别的意义?却是不敢问,也不愿意问,怕问了,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那时,该如何是好?
    所以只能像此刻这般,只字不问,像一只胆小懦弱的鸵鸟。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市景繁华,车来车往,不时有赶路的行人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他仍然牵着她的手,状似怕不小心弄丢了她一般。也有相拥的情人亲昵地路过,不但牵着手,还更加亲密。情人的世界,旁若无人,只有彼此。
    她已经习惯了他牵着她的手,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手掌只敢虚浮地轻触到他,慢慢地便大胆起来,稍稍用了一点力,抓紧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厚实,手指也修长有力,掌中还结着一层厚厚的硬茧,有些粗糙,她不觉有异,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手,和她的完全不一样,却仿若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手拉着手,竟永远不想松开,这条她早已无比熟悉的路,她竟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
    这大概,或许,应该……就是恋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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