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伏娲将帕子捏在手上,转过来拿过他手里的,给他强行按在脑袋上,“行了,快擦干。”
    “回房去换衣服吧。”
    谢安急忙按住帕子,茫然抬头,才发现她已经换了衣裳,顿时清俊的容颜通红,舌头打了结,“你你你……”
    “你怎么换了衣裳?”他还在呢。
    “这是我的房间,衣裳湿了就换了。”伏娲坐到梳妆台前,拿过木梳开始顺发。
    谢安怔怔立在原处,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背影,想着方才就在自己说话沉默的间隙,她就在身后宽衣解带,便不觉手足无措,掌心握紧又松开,猛地转身,“我,我回房了。”
    伏娲在现代待过,隔着屏风换衣,跟现代隔着帘子在服装店试衣没什么两样,再有这具身体年纪尚小,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此时,床榻上晕死过去的温亲王,总算是悠悠转醒。
    他眼前发黑,脑袋沉痛,全身如火烧一般,想是又发了高热,张开干干的喉咙,“水……”
    便有侍卫大喜过望,急忙倒了杯水递过来伺候着喝了,“王爷,太好了,您总算是醒来了。”
    “船很快便靠岸,属下立刻送您回府,找太医看看。”
    寂洲拧眉,“回府?”
    “正是,您如今正病着,急需立刻回府疗养。”侍卫半跪着道。
    “调转船头,”他不悦,“本王是来赏灯的,没有半道折回去的,不过是落水罢了,如今已经无碍了。”
    侍卫一愣,本想再劝,见寂洲黑眸冷冽,不由得闭上了嘴,他虽病弱,可平素积威很重,下属们没有敢违逆他的。
    缓了一会,寂洲又问,“她如何了?”
    侍卫茫然,寂洲动了动指尖,这才察觉异物,低头一瞧,自己手心攥着一物,是一条青色丝带。
    水中的记忆浮现,他好像拉紧了她的一角衣裳,却不想是一条丝带。
    “回王爷,此物王爷一直握在手心不曾松开,我等不敢强扳,所以才……”侍卫急忙解释。
    拿起丝带在眼前瞧,从头顺到尾,在另一端发现一个极小巧精妙的月字。
    记忆浮动,想起了那个短暂的吻,她意外的让他心腔激动,那种血液倒流、浑身震颤的感觉,他只感受过这一次。
    一点点将丝带在手上缠紧,寂洲又问:“她到底如何了?”
    “回禀王爷,明月郡主与谢将军都相安无事。”
    “啧,”轻出了口气,寂洲神色冷淡,“真是蠢到家了,没问姓谢的。”
    正在侍卫惶恐时,便听门外有人来报,“王爷,明月郡主求见。”
    寂洲一愣,下意识将缠着丝带的手塞进锦被,“请她进来。”
    伏娲进屋后,一眼看见床榻上病恹恹的美人,正扬着浅淡的笑容看着她。
    “温亲王殿下。”
    他点头,“郡主坐吧。”
    伏娲坐在侍卫奉上的凳子上,“殿下面庞发红,像是病情还有反复,不如便就此歇了心思吧,往后年年都有机会,不差这一次。”
    寂洲看着她轻轻摇头,“我今年已经十八,身子自小不好,这一次为了看灯,已然落了回水,若是打道回府,岂不是亏大了?”
    说着一笑,“倒是多谢郡主,危急之时舍身相救,不然凭我这幅身子,此时恐怕才是小命危矣。”
    伏娲看了看温寂洲的面色,心道这小子还的确倒霉,便是到了幻境世界,那么多身份,偏生成了不受宠的病弱皇子。
    身后门扉开启,侍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王爷,用药了。”
    便见寂洲眉目淡淡看过,“放下吧,出去。”
    伏娲侧眸,室内只有二人,大概谢安气质温和,太过纵容她,所以她那会儿换衣时并无感觉,如今看寂洲将她单独留在房间,他眉宇间虚假的淡漠和暗藏的霸道威势都一点点显露出来。
    抬手想要端起药碗,伸出的那只手皮肤透白,青筋清晰可见,骨节分明修长,十分漂亮。
    手指扣住碗的边沿,想要将之端起来,却因为无力反倒是洒了许多出去。
    伏娲静静看着,见这小子一次又一次的试,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药味浓郁的药液了。
    她挑眉,抬头却迎上他的目光,寂洲神色带着无奈和些微羞赧,甚至还藏了一丝委屈,声音温柔动听,“抱歉,让郡主见笑了。”
    她到底没有继续为难,顺着他道:“无碍,王爷若不嫌弃,便让明月搭一把手。”
    上前几步半坐在他床前,先是拿了巾子递给他,见他不接,只是苦笑,伏娲心下挑眉,随着他的意,为他擦干了手。
    又将药碗放在他手上,“王爷,苦药一勺一勺的喂煎熬呢,不如一口喝干的好。”这拒绝的已经很明显了。
    寂洲抽出那只卸了青色丝带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被她擦干的手却顺势反握住她。
    伏娲抬眸,“王爷……”
    掌心紧了紧,寂洲轻笑出声,缓缓向前倾,黑白分明的眼底倒映着少女绝色的容姿,两人距离近了,伏娲眼眸清透,静静看着他,并无退缩不堪之意。
    “本王是想对之前水底孟浪之事与明月郡主说声抱歉,是本王糊里糊涂,冒犯郡主。”
    “明月不敢当。”伏娲态度敷衍。
    “那药极苦,不过糖很甜,专对付这苦药的糖,甜到心里,故而,本王想让郡主尝尝。”他低低的说着。
    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平平的浮在上面,继而缓缓与她贴合,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她惊喜的模样。
    伏娲手心一痒,定睛一看,竟是块不知何时出现在手心的雪白糖果。
    而温亲王殿下,此时高举双手,笑的一丝小得意,“郡主且看,本王手中可什么都没有。”
    到此时,伏娲明白他的意图了,大概是想凭借自己的魅力,看能否让明家大小姐爱上他。
    ……原来他是想勾.引她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较量
    伏娲没待多大会儿, 谢安就冲了过来,听着外边人的通报, 温寂洲神色漫过不明笑意,“郡主家的哥哥,真是很关心妹妹。”
    看着伏娲, 口里的话却是对着外边说的, “让他进来。”
    谢安踏进门来, 便瞧见俊俏的温亲王正言笑温润,对着身前的女孩, 眼神很软, 轻声问她, “明月, 甜吗?”
    目光落在女孩微鼓的颊, 粉唇因此微微嘟起, 她目光清透, 嗓音绵软, 没甚起伏,“甜, 多谢王爷。”
    跟着见了他,自然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来,谢安垂眸,心底发软,“见过王爷, 王爷可好些了?”
    寂洲目光追随着她,没看向谢安,只是极欠揍的道:“劳将军挂心,有郡主照顾,本王极好。”
    目光微沉,“明月年幼,怕是只会给王爷添麻烦,臣这便带她下去。”
    “啧,”寂洲神色淡淡不悦,“谢将军,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气氛紧凝,谢安直立在原处不肯服软,有人打他妹子的主意,当着哥哥的面调笑,换做一般人,他早便打过去了。
    伏娲忽的轻动,伸出小手松松握住他垂在一边的一半手掌,谢安身形一僵,耳根隐隐泛红,指尖不自主的抽搐两下,没动。
    寂洲目光落在上面,定住一瞬,又去看她。
    伏娲笑了笑,带着多年前的,她早已模糊的过去的自己的天真,“哥哥说的是,我自小养尊处优的,怎么能照顾的来王爷,王爷若想要人照顾你,我自给你找几个厉害的丫头来。”
    一句话带过了,寂洲嘴唇翕动,正要说什么,她便再开口了,“王爷今日落水必定疲乏,我与哥哥扰了您多时,趁还有时间,您多休息,放灯时我再来唤您。”
    “告退。”
    语毕,没等他再说什么,拉着谢安退下了。
    寂洲抿着唇,只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周身气压愈低,手指攥着锦被下的青色丝带,一时生怒,又觉得自己过于反应。
    人家本就是两兄妹,一家人,他才是外人,往日又没什么交集,今日这样是应当的不是吗。
    可,他脑海不自主的回想水底那一幕,两人靠的太近,肌肤相触,她那时目光淡若烟柳,虽只有那么一瞬,可也不知怎么,像是一柄利剑,一下扎进了心底,连带着搅动了混沌的大脑,掀起一瞬间的隐痛。
    那种似曾相识,他恍然以为,那是前生执念。
    回想儿时,他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八年前,寂洲在冷宫中时,奴才们跟红顶白,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忠仆奶娘刘嬷嬷,用攒的私房,去御膳房给他买了个鸡腿权做十岁的生辰祝贺。
    寒冬腊月,紧捂在怀里往回跑,鸡腿把心口烫出了红痕,却在中途遇见明皇后的女儿,八岁的大公主。
    那时明月郡主进宫陪伴姑姑,正好与大公主一道,两人在玩耍时,大公主不慎将明月手上一个小镯子打碎了,那是皇上赐的。
    巧的是刘嬷嬷恰在此时出现,大公主便将这事栽到了刘嬷嬷头上,还连哄带骗了明月一番。
    刘嬷嬷吓的魂飞魄散,寂洲正找她,遇上这事,那时他已然知道自己不受重视,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跪下相求,刘嬷嬷是他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了,他不能失去她。
    大公主不依不饶,非要刘嬷嬷替罪,倒是明月开口了。
    她说,镯子是她自己打碎的,与旁人无关。
    还说,不会怪罪刘嬷嬷,让他起来。
    大公主也是孩子,见她为他说话,当即气咻咻的去找皇后了,至今也和她关系不佳。
    但寂洲不曾忘记,那时那小姑娘慢吞吞的走过来,即便他跪着也与她平视,她的眼睛清澈美丽,“你是皇帝姑父的长子,是我的大哥哥。”
    “哥哥怎么能跪我,”她歪着头,小手来拉他,“我家有个哥哥,可疼我了,但他除了父母君王,从来不跪旁人,他已经很高了,今年就要入军营了,要当大将军的。”
    宫中多年,他不曾羡慕那些兄弟姐妹,那一日,听见女孩叫哥哥,他第一次,羡慕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郑重其事的说,你是皇帝的长子。
    连皇帝自己都不在意的长子。
    回过神来,寂洲轻舒口气,多年不曾相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大概是长大了,聪明了,知道离他远些了。
    出门后,伏娲将要撤下手臂,谢安反手轻握,手中一团滑腻,他心跳的急促。
    伏娲目光轻轻看他,脚下随着他走,谢安牵着她走上二层甲板,“快到了,你瞧。”
    目光所及,整个湖面灯火辉煌,远处隐约见到高悬的明灯,最顶上那一盏更是七彩光芒,十分耀眼。
    “喜欢哪个?”他轻声问,目光映照灯光,灿若星辰,看过来带着欢喜。
    伏娲看向远处,古代的人间灯火,她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
    “自然,”嘴唇轻轻翘起,“是最顶上那一盏了。”
    “好。”他轻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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