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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圣宗是娘娘所定, 诸卿的否决让朕如何能够与娘娘交代?”
    “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先帝功过, 恕臣等不敢苟同。”
    “朕…”
    “陛下!”旧臣上前奏道:“臣冒死进一言,先帝当年非正统嗣位,功过参半如何能…”
    “先帝非正统, 那依你们意思,朕岂不是也非正统?”
    “武宗与先帝皆非嫡出也非长子,只有陛下一人是为嫡出皇长子,当年大位争夺之时陛下尚且年幼,但我等老臣皆曾亲眼目睹过,藩王无诏令率铁骑入京, 且…已逝之人突然而活,岂非早有图谋?”
    先帝当年之事虽有令禁止再提,却未能杜绝,皇帝亦有所听闻, “诋毁先帝, 你们可知这是何等之罪?”
    老臣们跪伏下, “先帝悖逆礼法, 难道陛下也要将朝政拱手让给女子吗?”
    “登基大典已过,陛下才是国朝正统继承人, 倘若太后想要动刀兵,便是…谋逆!”】
    “官家。”内侍弓着腰跨入殿中叉手道。
    卫煦回过神, “何事?”
    “鲁国长公主求见。”
    皇帝皱起眉头,“就说朕病了, 不…”
    “病了?”卫如华怒气冲冲的闯入殿中, “我看大哥现在好着呢!”
    “放肆!”内侍呵道。
    皇帝抬手, “你们都下去吧。”
    卫如华将一张邸报拍到皇帝桌前,“爹爹的庙号是怎么回事?”
    皇帝见之轻皱眉头,回道:“这是娘娘的意思,我只不过…”
    卫如华旋即冷笑一声,“呵,没有陛下的授意他们敢如此猖狂而定么?”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如华你一向敬重爹爹,但正是因为有这份敬重在所以避免不了偏私…”
    “作为儿女偏向父亲不是应该的么?”卫如华瞪着兄长质问道。
    “是,可我是他的臣,也是臣子的君,君王岂可偏颇于谁,娘娘尚且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在政权延续之际娘娘不想因为一个庙号而让朝廷遭受动荡,是因为爹爹生前嘱咐过。”卫如华看着曾经那么要好的哥哥,失望透顶道:“可是哥哥你却为了权力去讨好那群大臣。”
    “所以呢?”皇帝瘫坐在椅子上,“娘娘可以调殿前司、皇城司、侍卫司镇压,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这个家中的一个摆设而已。”
    大殿中只有兄妹二人,卫如华从哥哥眼里看到了对父亲偏心所产生的不满。
    “你生来什么都有,父亲的慈爱与偏心,长辈的关怀与宠溺,不用为了责任而活,所以你不会明白的。”皇帝闭上眼,“强权可以使人臣服,可不能使人心服,强权之人一旦消亡,必遭人心反噬,我答不答应又如何,日长则昃,月满盈亏,朝政…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宪宗末年,朝中格局武官之中以淮阳郡公萧云泽为首,统率殿前司朝最为精锐的马步两军包括一支神机营,侍卫亲军马军司由卢山郡公、怀安军节度观察留后霍青所统,下辖一队神机营,侍卫亲军步军司则由先帝原潜邸僚属与长宁县公、永康军节度观察留后曹华所领,皇城司仍由先帝心腹入内内侍省押班薛进统领,先帝大行,皇太后身侧的贴身内侍也入了皇城司,兵符握于枢密院为知枢密院事刘妙仪所掌,新帝势微,加之宪宗遗制命皇太后全权负责军国大事,新帝便命言官上表,请皇太后临朝称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后会尊先帝遗诏及皇帝请奏垂帘听政时,萧幼清却将上表的大臣训斥了一番,翌日又命内臣移交皇后宝印及天子玉印。
    景和元年四月中旬太史局观星占卜,定四月二十七日为宪宗葬期,自四月二十四日凌晨始东京皇城禁乐三日,二十七日启櫕。
    抬灵柩的禁卫披着丧服将龙輴停于掩櫕宫的殿庭院等候,负责拆除掩櫕宫的工匠也都拿着工具,半天过去也无人敢动手。
    “自辰时启奠之后皇太后殿下便一直不肯出来,我等外臣也不敢进去扰了先帝的英灵。”
    皇后搀扶着皇帝至掩櫕宫前,听得一群大臣叙述后,卫煦轻轻咳嗽了几声将皇后的手拨开,“吾去请娘娘出来。”
    皇帝的话音刚落,掩櫕宫内便小跑出一名内侍,“皇太后殿下教旨,启櫕。”
    一众抬梓宫的禁卫这才敢登阶入内,这些禁卫都是皇城司亲从官,受宪宗生前恩惠,以至于抵达先帝灵柩前时没能忍住泪水,“太后。”
    禁卫齐力将梓宫的棺盖抬起,萧幼清大声喊道:“等一下。”旋即从袖子里将之前与信笺一同装在匣子里的同心结拿出,轻轻握起皇帝端合的双手将同心结压于手下,禁卫们准备合棺,萧幼清再次喊道:“再等一会儿。”
    而后内东门司的勾当官捧着一个匣子入内,“皇太后殿下,您要的明月珠。”萧幼清将匣子里一颗通体发绿的珠子拿起,“我知道你怕黑,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等我安排好了一切,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萧幼清渐渐松开手,禁卫们只是相互看着而不敢动手,直到萧幼清发话才走上前一起用力将棺盖慢慢合上,梓宫内的光线越来越弱,直至外面长明灯所发的最后一线光芒消失于内。
    萧幼清旋即瘫倒在梓木做的棺椁上,“阿潜。”
    一众宗亲将皇太后扶起,禁卫们抬起梓宫从灵堂走出,立候于掩櫕宫内的内侍及宫人与官员纷纷跪伏,以双手相击顿首于地。
    梓宫从掩櫕宫抬出,皇帝领文武百官跪伏于殿庭,抬棺的禁卫小心翼翼的将梓宫升于龙輴之上轻轻放下。
    哀乐伴随着响彻天地的哭声,以及因长公主与大长公主晕厥而惊吓的呐喊,跪伏的太医们擦干净泪水跪伏着诊视。
    随梓宫一同走出来的皇太后却格外平静,眼里没有了泪水,宫人坐在地上让鲁国长公主躺于自己身上,平复下来的医官开始把脉,又命侍从官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拿出。
    萧幼清走上前,“如何了?”
    “回殿下,长公主是因为伤心过度,又一直强忍着泪水,久闷于心中,休息一会儿便能醒过来。”
    萧幼清瞧了一侧着急的内侍,“将公主送到坤宁殿歇息。”
    俞彦川起身,拱手道:“可是今日先帝就要...”
    “让她留在开封,等她醒了你告诉她别忘了自己身居何职。”
    “...”内侍躬身,“是。”
    萧幼清见着皇帝扑在棺椁上恸哭,长叹着朝太常卿点了点头。
    太常卿遂上前奏道:“送灵!”
    载着天子灵柩的龙輴便由上百个侍从官推动,萧幼清领宗室、外戚及文武百官随于灵柩之后,龙輴前有数十诵经的道士与敲打木鱼的高僧。
    从皇宫西华门出至西水门沿着汴河一路向西,禁军开道的内外城街巷中跪满了百姓,哭丧着跟随送灵的百姓多达数万。
    直至出西水门,幕殿前停置着装载皇帝梓宫的舆,周围列有禁军看护,禁军的外围则是数万百姓,至灵柩出现时,百姓们纷纷跪伏,居养院中长大的幼童与孤儿如今长大成人,有为官者、有商贾、有百姓,皆涕泪随于送灵者之列。
    宰相读完为先帝篆刻的哀册之后,亲从官将龙輴上的梓宫抬上舆,由数百人共同抬起,陪灵主持葬礼的官员便纷纷起身随至梓宫旁。
    “娘娘年时已高,就让儿子前去西京送灵吧,儿...”
    “吾是年纪大了,可身子骨比你们谁都好,”萧幼清走上前,“决定不了的事要多听听王相与刘枢密的话。”
    “是。”
    曹舒窈将皇帝扶进万胜门前临时搭建的幕殿殿,随灵百官上前辞行。
    萧幼清攥着斩哀粗糙的绣缘轻轻抬手摸着棺盖,“三十年前...三十年前,”萧幼清颤道:“来时路再走一遍,我仍旧是送灵的未亡人,你呢?”
    站在一旁的太常卿端着手,指甲上还涂有短时间内无法完全去除的蔻丹,紧了紧交握的手狠心道:“启!”
    数名禁军抬起几丈高的圣文神武英睿皇帝神位,亲从官将载有梓宫的舆合力抬起,队伍缓缓向西前进。
    仪仗队后面随有数千禁军护送,禁军之后便是自愿跟随送灵的百姓,队伍沿着官道足有数十里之长。
    司天监当初选定陵址时定于离东陵卧龙岗不足一里之处,而后被宪宗皇帝所否定,司天监连换了几个陵址,宪宗最后定了离武宗永定陵最远的地方,命为永兴陵,位于东陵之西故又称西陵。
    西陵周围筑有一道数丈高的神墙,四面开门,每道门前皆有石狮子,皇陵竣工才不过半年,墙面上的雕刻与石狮子皆未经风雨腐蚀而高高耸立于四周,亲从官将梓宫抬进宫城经两侧有石像的神道至陵台前进入地宫陵寝,百姓止步于神门外,纷纷跪伏呼唱。
    宪宗的梓宫被安放于陵寝内,尚未掩皇堂前送葬的官员及禁军便随同棺木暂居于陵寝内,奏报入京,司天监便奉命占卜掩皇堂的吉日。
    官员们夜以继日连续走了整整两天,至皇陵时已经精疲力尽,尤其是抬梓宫的禁卫,在放下棺椁的瞬间皆累趴于地陵内。
    “你们都去歇息吧,不必守在灵柩旁。”
    “是。”
    萧幼清歇息了一会儿后便带着几个内侍在地宫内巡视了一周,青砖砌成的地宫足有数十丈之深,墙壁上点着长明灯,几个内侍提着灯笼随在萧幼清身侧。
    “这里面太黑了,命人多备些长明灯,尤其是墓室。”
    “是。”
    “将带来的月明珠悬于墓顶。”
    “是。”
    除却帝陵的规格,墓室内十分空旷,陪葬皇帝的只有三幅画与用二人当初大婚时合髻所剪下的青丝所编织成的同心结。
    禁卫与官员们居住于地宫的墓室外,萧幼清独自一人守在停放灵柩墓室中。
    内侍搬来一张交椅,“太后坐下歇息一会儿吧,后厨那边熬了汤,连续两日您都没有好好用膳了。”
    “别在这里说这些。”萧幼清盯着棺椁一动不动。
    “...”内侍挑眉道,“太后不想让先帝担忧,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奎光。”
    内侍低下头,“小人在。”
    “说到底,吾还要感谢你。”
    “小人?”
    “吾知道你最在意的人是吾的母亲,你跟着吾、帮助吾、在意吾,都是因为母亲。”
    内侍旋即跪在青砖地上,“殿下。”
    萧幼清转身走上前将人搀扶起,“不是你,我不会想要嫁进天家,也不会...”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想让父子成仇,让武宗最讨厌的事一步步出现在自己眼前,到后来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释然,为祖父离世而悲伤,“我比母亲幸运,我得到了一切,以及连我自己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萧幼清再度转身走至灵柩前,抬手轻轻摸着棺木,“她离开了,我知道最后那段时间她不能说话心里一定很痛苦,来不及道别,来不及嘱咐,可是我从她眼里能够感知一切,她要想说的,她想要做的,我不能...”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不能让她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如今的我只是一副没了心的躯壳,她不在了,我日后要做的事便会难上千倍百倍,奎光哥哥...”
    “姑娘!”赵平哭着叩首,“大娘子与我有恩,姑娘也不从曾将我当做下人对待,视我为哥哥,时至今日,小人才明白先帝对您的情义,才明白您所谓的心甘情愿。”
    “皇太后殿下。”年轻的内侍走进墓室躬身道。
    萧幼清见是皇城司的人遂低头瞧了一眼赵平,“起来吧。”
    从地宫出来,外围的陵台上种满了葱郁的翠柏,初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梢,“禁中有什么消息?”
    “官家...”内侍瞧了一眼周围,“官家替刑部大狱里遭冤狱的官员平反了,不仅平反…还让他们官复原职,大臣上奏请求官家恢复祖宗旧制废黜女科的奏疏多达上千,而后引来不少女官与之争辩,带头的正是鲁国长公主,台谏原先不敢弹劾宰相的也开始伏阙弹劾了,官家从中调和未果,便只得都将他们降了职,另外,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被官家换了,都堂安插进了原东宫僚属。”
    “五月初一的朔望上大臣们当着官家的面相互争执女科之事,而后还到垂拱殿呈札子,有官员追至福宁殿的被皇后殿下训走了,先帝时许久不见的党政如今…又开始了,王相让小人请您回去。”
    萧幼清端手转身看着地宫,“他们是见着嗣君刚登基脾性好,把在先帝时的压抑通通都发泄出来了,嗣君…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新君继位后大赦天下,延先帝惠民之法,推恩诸州乃至安东、安北、安西三个都护府,赦免原先在北辽及西夏朝廷供事的汉人旧臣,罢撤皇城司刑堂,禁用私刑,诏令大内及宗室戒奢从简,降旨于天下,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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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一下关于今后皇帝男女身份会不会被后世人知道,若是当朝,皇陵会有人把守,若是改朝换代,那就随便了,后世人就算挖出墓,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世之君的疑惑,也是后世人去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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