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厥家
解下圆领袍的人露出了半边胳膊,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大块青紫的淤青,旧伤又添新伤。
萧幼清取出命人从地窖里拿出的冰块,“母亲说过, 外伤的淤青可以用凉水或者冰块冷敷, 这样就不会留下淤斑。”
“疼吗?”
楚王摇摇头, 侧头看着萧幼清,不自觉的伸出左手,轻轻覆上她的脸。
萧幼清停下手中的动作, 微睁着眼睛与她对视,“怎么了吗?”见人只是凝着不说话,“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萧幼清放下手中捣碎的小冰块, 握上楚王放在她脸上的手,既心疼又害怕,“我真的怕!”
随后楚王浅笑着轻颤一声, 反手扣紧,“陛下,让我离开东京城, 一个人, 去...边塞!”
萧幼清大惊, “一个人?什么时候的事?刚刚么?为什么他们没告诉我?”
楚王低下头,“他在我出殿时说的, 我本以为可以带着你一起走。”
萧幼清随后冷静下来, 分析道:“陛下要用妾, 威胁六郎, 对么?”
“其实你说要走的时候, 妾就已经猜到了, 以陛下的手段…”
她又问道楚王, “什么时候走?”
“端午过后。”
没有猜到时间人很是不解,皇帝对楚王不喜已表现在了这拳脚相加上,人在怒火冲天之下应当是迫切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对,“为什么要在端午过后?”
“因为,太子的诞辰与册后大典,都在端午那几日!”
“立后?这就是陛下给赵王的条件么?”萧幼清挑起眉头,并未在意太子的诞辰,“中宫换东宫!”
楚王点头。
“那六郎打算怎么办?”
楚王看着萧幼清一言不发,就这样直直的盯了许久。
萧幼清似明白的轻吐了一口气,抽出白皙的手覆上楚王的脸,轻轻抚摸着,温柔道:“妾知道了,六郎在外只管放心,东京城内有妾在。”
楚王仍旧认真道:“立后乃国事,非陛下一人说了算,经此一事赵王已遭太子记恨,政事堂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政事堂会上疏,请立贵妃为后,朝中也会因此掀起立后风波,但陛下答应了赵王,而且宫中早有议论传出,陛下与我提起,又让我在端午之后离开,恐怕不是让我参加什么立后大典!”
“淑妃若为后,赵王就是嫡出,危及东宫,若贵妃为后,你?”萧幼清看着楚王,“陛下是不是想借你之势反对立淑妃为后,若是我让爹爹与舅舅顺了陛下的意,陛下会不会留你在京城?”
楚王一改之前的沉重,眯眼笑道:“看来姐姐,舍不得六郎走啊!”
萧幼清挑起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旋即又盯着她那笑眼才反应过来被她骗了,“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便伸出手朝她轻轻捶了两拳。
“疼,姐姐。”楚王摸着胳膊,可怜兮兮道:“我这儿还肿着呢,可疼了!”
萧幼清起身转离,“你就疼吧,亏我还担忧你去边塞那种苦寒之地,你竟骗我...”
楚王便起身跟在她身后,嬉笑道:“外派的诏书并没有下达,殿内的话只是陛下的恐吓,我又不是太子,哪那么容易被骗呢?”
她又道:“淑妃这么蠢,又善妒,若她母仪天下,那后宫还不得鸡犬不宁,陛下当然就不想立淑妃为皇后了,但因为太子他只能用这个来稳住赵王,话已经说出口了,要如何才能不伤父子情分呢?我想,就只有诸位大臣反对天子立后,演上一出大戏了!”
萧幼清转过身,“陛下真是想通过你,让萧姜两家...支持宰相反对立淑妃?”
楚王走近一步,“所以我要,让淑妃顺利为后!”
“让淑妃为后?”萧幼清对她的做法不解,“赵王就是嫡出,扳倒了太子,那么东宫不就是赵王的了么?”
“东宫,暂时给他而已,况且太子毕竟是宪明皇后所生,朝中受过皇后殿下恩惠的大臣不少,哪儿那么容易倒下。”楚王旋即又冷笑一声,“而且陛下的心思,远远不止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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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外省各个宫殿都有殿前司的禁军在巡逻。
换岗无人的角落里,一名禁军与一名内侍站得极近。
“听的准确吗?”
“小人这耳朵,打小就顺风,五十步外都能听见,今儿刚好当值。”
禁军拿出一袋金子,“若敢走漏半点风声,定扒了你的舌头。”
内侍接过沉甸甸的金子旋即笑眯眯凑拢,“小人办事,您只管放心!”他便踮起脚凑在禁军的其耳侧嘀咕了一阵。
直到太阳落山,宫门关闭前最后一次换岗,交接完琐事,沈易安从大内东华门出来打马去了赵王府。
“今日楚王从法场回府刚一到家就被陛下召入了大内,在他进去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陛下突然盛怒,对他又打又骂的…吼声殿外的人全听见了!”
“陛下会大怒并不奇怪,因为先生说此事就连陛下都差点被他蒙在了鼓里。”
沈易安疑心道:“王爷的这位韩先生,未免…太过聪明了些吧,聪明人不易掌控!”
赵王浅笑道:“聪明人知道选择,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否则,他不该去太子那边么?毕竟太子才是名义上的君!”
沈易安低着头,旋即又道:“陛下好像还说了…立后大典这几个字,但是声音很小,那个内侍不确定是不是。”
内侍不确定是不是,但赵王很是清楚,“本王还怕他是骗我的呢…若是骗我,那这父子情分,不要也罢!”
建平八年六月初,诏命赵王出廷,授唐州刺史入枢密院,又革以楚王错判之过革去楚王大理寺少卿一职,降为庆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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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人抬着东西入了东宫,旋即跟着东宫的女史入殿见到了太子妃。
“是祁内侍啊。”
“贺太子妃殿下,寿诞千秋。”
太子妃楞了楞,旋即轻轻浅笑,“是六郎让你来的吧,连我自己都忘了呢,也就他有心还记得。”
“殿下的生辰,六王怎可能忘呢。”小六子将怀中抱着的匣子呈上,“这是六王替殿下准备的寿礼。”
两个宫人上前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装着一副画轴。
“六王说殿下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如今又在东宫,自然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便画了这幅画送与殿下做寿礼。”
宫人得到太子妃的示意后将画轻轻拉开。
海棠花开,枝头站着的似鸟,“这是?”
“六王说这是山雉。”
两个宫人忍住了笑,太子妃便轻抬手,很是温柔的打趣道:“平常人的寿诞尚且送些吉利的,他怎的不画个凤凰过来呢?”
小六子便道:“六王猜到殿下会这么问,所以临前嘱咐小人,若是殿下问起,小人便回殿下一句话,”小六子抬起头,“那些虚的东西不要也罢。”
太子妃楞时了一会儿,旋即起身,缓缓走近宫人展开的画卷,半伸着手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
丹凤眼的眸子微微凝着画,画里是一只站在枝头回望的山雉,笔划细腻,栩栩如生,“凤凰自然是虚的,所以他画了翟。”
小六子浅浅一笑,“果然还是太子妃懂六王的心思。”
两个宫人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画的是翟衣上的翟啊!”
又有宫人大胆猜测道:“这是不是寓意日后太子妃殿下要做皇后?”
太子妃旋即朝两个宫人望去一眼,目光威严而不失柔和,使得两个宫人闭嘴慌张的将头低下。
太子妃又朝小六子道:“麻烦祁内侍替妾带句话。”
“他如今已是成了家的人了,应该把心思多多用在正事上,至于旁的,不该他操心,也不用他操心。”
小六子犹豫的看着太子妃。
“你们把画收起来吧,放到我房中的妆台上就可以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是。”两个宫人收了画便退下了。
太子妃回到座上缓缓坐下,端手轻轻抬头,“祁内侍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没有别人了。”
“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谁都一样,即便进了东宫这么多年也依旧没有变。”
太子妃低下头,浅浅笑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六王让小人来问县主,可想离开东宫?”
“《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六子的眸光变得黯淡,“六王也猜到了您会这般回答,祁六冒死说些不该说的,自二王死后,殿下的心,大概也跟着去了吧,殿下待六王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六王与二王很像吗?”小六子疑惑的盯着太子妃,“尤其是六王如今长大了,不管是面容还是性格,以及骨子里坚毅,六王心里实则也是至善之人,二王陨后,迫不得已为恶,至如今,也仍旧有许多无法割舍的。”最后一句话时,小六子直直的盯着太子妃。
“小人打小跟着阿郎一同长大,陛下不管不顾,就连贵妃娘子也过问的极少,在这内宫里就只剩二王与县主是真心待六王,二王...去后,小人发现不仅六王变了,就连您,也变了。”
太子妃看着小六子,“六郎一直都是我的弟弟,不是谁的替代,祁内侍的这些话...”
“是小人私自问的,六王他并不知道。”
太子妃欣慰道:“六郎他有你这样的人跟着,也是他的福分。”
“在六王眼里,殿下是比康宁公主还重要的人。”
“康宁...还未及笄就嫁出去了吧,他们二人小时候也不说话,也怪,六郎是个天性不好动的人,不过成婚之后,倒是好了不少。”太子妃又低头浅笑了笑,“看来当初,是我小看了楚王妃。”
“楚王妃也和您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小六子又犹豫的问道:“既然没有情分,为什么不离开,小人不明白。”
“离开了栖息之所,能去哪儿呢,你们都只看到了表面,便以为心里也是这样的,生在这个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外人只看到了风光,却看不到无奈。”
小六子皱着眉头,轻叹一口气,“小人知道了。”
“今年是太子殿下的而立之年,月中时东宫会设宴,让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吧,对了,楚王妃与我都是妇人,私下走动也没什么,朝堂上的事应该留在朝堂,内侍把这句话带回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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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刺史不掌职哦,这是虚衔,大多为文官转武官时加一个这个衔。
太子妃说的那句话是《女戒》专心第五里的第一句话。
太子妃殿下太温柔了,啊啊啊啊…
太子妃姐姐我可以!!!感谢在20200308 08:35:41~20200308 19: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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