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抬起头,白~皙的面上已然布满泪水,就那般凄楚却无法宣泄怒意的盯着他,咬着樱~唇道:“我当时想要找武器,等他们人搜过来和陈嬷嬷拼命.......我刚打开抽屉,便看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我当时吓坏了,脑中骤然想起曾在下人嘴里听到的一则传闻,说府中的下人谁擅闯了你的书房,下场便是个死,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和段昭,刘辅亦带着一帮子带刀侍卫闯入屋内,你要过来杀我,我就.......”
    她垂下眼,松了环抱他腰的双臂,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我这次肯定死定了,若是能死在最心爱的人手里,而不是死在陈嬷嬷的手里,此生也无憾了,可当你快步朝我过来时,我没出息的忽然就不想死了,我.......我想若我死了,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还想再见到你,所以我便改变了主意,想对冲我走过来的刘辅亦求助,让他帮我替你求情。”
    季迎柳似再也不能承受慕乐带给她的屈辱,忽整个人扑入他怀里,双臂抱着他颈子,温热的泪水如泄洪般流入他衣襟里,只听她决然道:“侯爷,迎柳对刘辅亦绝没非分之想,可迎柳却触了侯爷忌讳,闯了你的书房,恐怕侯爷也不会再将迎柳在留在身边,迎柳......迎柳不愿再惹侯爷厌烦,再令小姐欺辱,迎柳今日自请离开沈府,将来和侯爷山高水长,再不复相见。”
    她说罢,深吸口气,用力的拥了拥他的颈子,缓缓的从他颈间抬头,如同即将和心爱之物割舍般,面带疼惜的猛推他肩膀一把,决然下榻,鞋袜未穿的就要夺门而去。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沈砀忙敛住念头,攥紧她手腕,将她人扯入怀里紧紧拥着。
    是他误会她了,原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季迎柳身子猛地绷紧,却没推开他,只在他怀里泪水潋滟的仰头看他:“我知侯爷心疼我,舍不得我走,可迎柳却是累了,想要出府去寻自己的身份,做回真正的自己。”
    沈砀惯知季迎柳胆子极小。
    如这般顶撞他,迄今为止只有三次,第一次,他觉得她接近他心怀叵测,她直白的说倾慕他,第二次,是他去盐城离府时,她担忧他安危想要跟他一同去,第三次便是现在,她受尽慕乐折辱,又被他质疑她对自己的感情,伤心失落决然的要求离府。
    这桩桩件件的伤害,都是他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她激愤之下,存有“离开他”的念头便不可控的冒了出来。
    他是可以送她出府,可她人心底这般纯粹,出了府没了他庇护,定然会被旁人欺负。
    而且,他私心里竟莫名对她起了爱怜之心,竟不想放她走。
    沈砀思及此,眼神暗了暗,轻摸她发顶,沉声道:“你呆着这,没我允许那也不准去,至于慕乐,你放心,有我在,她以后再不敢欺负你。”
    他不吝誓言般的话,却令哭花了脸的季迎柳一愣,垂于双~腿侧的小手倏然紧握。
    她方才那一顿真假参半的痛诉,一半是真的为自己这飞来横祸感到委屈,若非她当时机警,挣脱了陈嬷嬷恐怕早已失~身,另一半则是当触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时,她才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前路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朝堂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而她之前竟天真的认为......自己只要偷了沈砀藏掖的兵部贪污官员名单即可全身而退,如今涉及人命,又有之前沈砀多次救她的事,她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实不想忘恩负义良心上受谴责,自认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再去做这件事,故在今夜连番遭遇险境下,令她破天荒的头一次萌生退意,不想再呆在沈砀身边做奸细离开沈府的念头。
    可是她父皇的皇位,养父手的仇........
    “不相信我吗?”沈砀见她半晌不答话,拧眉问她。
    季迎柳猛地回神,她忽垂下眼睫,而心中信念却已然动摇,却怕沈砀瞧出她的异样,强行忽略和他亲近时心头似被毛虫爬过怦怦乱跳的异样,窝在他怀里僵硬的身子渐变柔软,将头枕在他肩头,用哄慰的语气艰涩道:“那颗人头是谁?”
    “江苏巡抚王大人。”沈砀得了解释,心头疑窦皆散,对她爱怜之心比之以往更胜,竟屈尊降贵的亲自抄起她绵~软的身子,将她放在榻上,并帮她盖好被褥。
    季迎柳满怀心事并未发现沈砀对她态度的变化,闻言,有片刻失神。
    她幻想过那人头可能是父皇派来刺杀沈砀的暗卫,被沈砀装起来震慑来刺杀他的暗卫所设,可从未想过是江苏巡抚。
    那清官不是大义灭亲杀侵吞农户的土地的亲侄子王允反被王允所杀吗?可他的人头怎会在沈砀手里?难道前几日下人嘴里说的真~相是假的?
    季迎柳心头涌起一阵莫名骇意,她强敛住慌乱的心神,抬眸疑惑的盯着沈砀:“那他不是被王允杀了,怎么会在这?”
    沈砀被她无意间流露出对他的关心感到愉悦,随即皱了皱眉:“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只需知道,以后若谁再敢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便是。”
    沈砀说罢,起身就要出去。
    “别走,我.......我害怕,我不敢睡。”季迎柳急忙从被褥里钻出来,她眸底的骇意还未消散只扯着他一只衣袖小声哀求。
    这样无助的她令沈砀感到心疼,他扬眉冲站在外间伺候的丫鬟道:“过去跟段昭和刘公子说,今晚我不去他那议事了。”
    那丫鬟得令,立马去了。
    季迎柳却是心头一窒。
    沈砀呆在她屋中这么久,难道刘辅亦和段昭一直等在外面?
    那这江苏巡抚王大人头颅在沈府的事,刘辅亦定然知晓其中缘由。思及此,季迎柳放弃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向沈砀追问此事的念头,忙催促道:“既然有人等着侯爷,那侯爷你赶紧去议事,迎柳自己睡不要紧的。”
    沈砀却以为她大度的又在为自己着想,眉峰一沉,索性脱靴上榻,躺在她身边:“我今夜不走,赶紧睡。”
    季迎柳从未和男子同床共枕过,当即吓了一跳,险些要从床榻上弹跳起来。
    这微微嫌弃的举动,令沈砀不悦。
    嘴上口口声声说倾慕她,可身子却比话更实诚!他轻阖上双目,忽然道:“若睡不着,侯爷我不介意干点别的。”
    季迎柳吓得杏面倏然变的苍白,心头一时揣揣,忙将小小的身子钻入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了虾米,可有担心沈砀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像刚才那样对自己做什么,那她可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住,便屏住呼吸,悄悄的转头打量他,低喃道:“侯爷.......你睡我榻上,这不合规矩。”
    她话中隐喻便是提醒他:他一个堂堂的侯爷,怎能屈尊降贵的睡丫鬟床榻上,赶紧快快回自己榻上猫着。
    闭目装睡的沈砀却完全没那个觉悟,只见他挑唇讥笑:“在沈府我便是规矩。”
    季迎柳:“.......”
    “若你真的闲的睡不着觉。”沈砀忽睁开眼,他侧身面朝向她,清隽的脸庞一寸寸的凑近她,声音低哑魅惑的如同一只勾魂海妖:“刚才侯爷我还没亲够,我们继续?”
    季迎柳那张因惊吓过度而略显惨白的芙蓉面上,倏然袭上两朵红晕,她似不可置信般猛地捂着嘴,生怕他再亲她,如耗子般行动敏捷的钻入被褥里,闷闷的似羞似恼怒的声音隔着棉被传了出来:“我忽然困了,要赶紧睡,侯爷要求的,改日改日.......”
    她似悔恨自己说错了话,“啊”的一声懊恼轻呼,闷在被褥里的身子如睡死了般不动了。
    沈砀险些被她逗乐了。
    这傻丫头,若他当真想对她做什么,今夜就是要了她身子又何妨?
    可他又不是饥不择食的想要女人就随便挑个丫鬟的人。
    她身世未明,万一将来有一日记起了所有,在面对他时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全心全意的倾慕他?他沈砀人虽狠,可对感情却愿留那么一块净土,对喜欢的女子宁缺毋滥,只取一瓢。
    至于喜欢她么?
    或许也只仅止步于不厌恶,许她近身的喜欢而已。
    沈砀也有些困乏,也懒得逗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桌案一角燃着的花枝灯被透窗吹来的夜风吹的飘忽不定。
    过了许久,在沈砀即将睡去时,那闷在被褥里的人儿深呼口气,埋汰自己的细弱懊恼声传到外面:“还改日,改日~你就让他亲了么?我看你是被他美色迷的晕头转向了?”
    他美色???
    躺在床榻外侧的沈砀:“.......”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不小心字数写超了,对于这个字数,小可爱们可满意?
    第22章
    在大淮沈砀自认自己容貌过人,还没几个男子能胜过自己!
    于是,平时夸赞他容貌的人大有人在,他听后多半觉得旁人肤浅,一人品行怎能用容貌来定义?可此刻听迎柳说这话,他心底竟有几丝欢愉。
    他抬眸看窝在床榻内纹丝不动装睡的小可怜,轻咳一声。
    小可怜身子倏然变得抖瑟,她似怕在他面前露馅,人立马如“尸体”般僵直不动。
    蠢笨的连装睡都装不好!看样子若他不走,她今晚是不会睡的!
    而被窝里的季迎柳懊恼的险些要咬断舌头。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她刚诽谤完他,他便冷不丁的回击她!他绝对是故意的!
    那他会不会把她从被褥里揪出来暴打一顿?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忽听房门被人拉开的声音,一愣,沈砀低沉暗哑的声音传入耳里:“去唤段昭和刘公子过来议事。”
    他说罢,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从屋里走了出去。
    看样子是沈砀人走了。
    季迎柳狠狠吐出一大口浊气,忙掀开被褥,去桌案前喝了好几盏凉茶,身上被被褥悟出来的燥热才消散了些,待心头那股惊悸渐变平缓,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不由思索她和沈砀之间的关系。
    起初她说倾慕他,也是为了接近他套消息不得已而为,而沈砀对她的示好,也表现出不屑一顾,并不将她“倾慕”放在眼里,依旧视她为丫鬟,这在她意料之中,她也不觉得意外,像沈砀自视甚高权臣,他能默许身边有几个倾慕他女子再正常不过。
    可这几日,他却忽允她贴身伺候,今日更亲了她,这已超出了一个自视甚高的主子对下人应有的态度太多,更像是隐隐回应她说的“倾慕他”的感情,那么......下一次他会不会忽然想要她???
    这念头刚在脑子里冒出,季迎柳便狠狠吓了一大跳!
    不行不行,她还是个没摸过男人手未出阁的女子,来沈府也只想做奸细份内的事,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就算沈砀长得俊也不行,思及此,季迎柳忙拉开门偷偷溜了出去。
    ..................
    这厢,段昭和刘辅亦早在偏厅等了沈砀许久,听到下人说沈砀人不来了,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刘辅亦俊面一瞬变得黑沉,他霍然起身朝门外走:“我去找侯爷。”
    正扇着扇子的段昭被他吓了一跳,忙拦着他去路:“就算你去找侯爷,侯爷这会恐怕正安慰着迎柳,没空见你,要我说,你还不如早早的和我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明日再找侯爷。”
    刘辅亦怎可能等下去??
    晚晚此时躺在沈砀榻上,被沈砀抱在怀里哄慰,或许说不准还被沈砀占了身子!他身为男人怎么能忍!刘辅亦转头,对段昭冷声道:“今日是沈老夫人寿辰,侯爷怕江苏王大人的亲信以为是他杀了王大人过来寻仇,便将计就计用江苏巡抚王大人的头颅引王大人的亲信现身,并引皇上派的刺杀侯爷的暗卫落网,王大人亲信没引来,倒没什么,可却引来了皇上派的三波暗卫,来府里搜侯爷手里的兵部贪污官员名单,若非侯爷身边的婢子季迎柳误闯了侯爷书房,惊动了皇上的暗卫,那些暗卫今日不将沈府掀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这足以说明皇上不想再和侯爷在朝堂上周旋,想要私下除掉侯爷,这节骨眼上,侯爷不想着如何帮沈府和太子度过难关,反而沉迷在温柔乡里,这举动如何让底下的人信服?”
    刘辅亦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此次却是破天荒的发这么大的火,这令段昭一愣,随即眸底渐起钦佩,刘辅亦身份低微,却有着过人的胆魄,敢直言沈砀错处,不愧是太子信任的近臣。
    他一沉吟,忙唤人要去请沈砀。
    沈砀已大步入内,他撩袍坐在上首,撩起眼皮对刘辅亦道:“我沈砀做事还不需要旁人指点。”
    醋意正在头上的刘辅亦一愣,随即紧抿着唇,就连看沈砀的眸光也无先前友善。
    而沈砀也亦然。
    段昭身为和事老,挠破头皮也不知这两人怎的忽像小媳妇闹起了别扭,横竖不对眼了。可这情形,他若不上,那谁来和稀泥?段昭忙打哈哈的对刘辅亦道:“侯爷做事自有他的考量,而刘公子你的建议也对,沈府确实要拿出点手段,帮沈府和太子度过眼前的难关。”
    段昭说罢,笑眯眯的对沈砀道:“侯爷您说是不是?”
    刘辅亦经段昭提醒,蓦的回过神。
    他如今地位远不如沈砀,若骤然和沈砀撕破脸,对他没半点好处,更何况这人先前还救了他,便强敛下心头怒意,朝沈砀恭敬的抱拳道:“辅亦刚才说的话,多有莽撞之处,还请侯爷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砀也乐意给刘辅亦这个台阶下,可却心底冷笑一声,他是欣赏刘辅亦才华,可不代表他允许刘辅亦窥伺他的迎柳,今夜在书房刘辅亦盯着吓坏了的迎柳的目光好似割他身上的肉满是心疼,这是男人对自己倾慕的女子才有的眼神。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可却逃不过他沈砀的眼睛。
    沈砀拿着桌案上的秘报,递给刘辅亦:“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刘辅亦忙接过,匆匆一扫上面,顿时一惊:“皇上遗落在民间的公主?”
    “对,皇上不仅派出暗卫屡次搅乱沈府,甚至还派出个身份见不得光的公主藏掖在我周围,伺机对付沈家,眼下我的线报来消息说,已查到公主的行踪,她三年前被皇帝的人从柳县接回善京后,便藏了起来,这几日想必就能查到公主是谁,我们与其想对策让皇帝不对付沈家和太子,还不如在公主身上多下点文章。”
    段昭眸子一亮,惊呼道;“侯爷您是说找到公主后,将皇帝在外私生公主的事捅出来?到时候那帮子言官定拿皇帝失德鞭挞皇帝,令皇帝分不出精力再找太子和沈府的麻烦?”
    沈砀挑唇轻笑。
    段昭忙给沈砀比出个“高明”的手势。
    而刘辅亦却是眼睛一直盯着那秘报上的内容,心头疑窦丛生。
    .............
    第二日一大早,季迎柳便起床了。
    昨晚她找了陆果,告知她今晨要带她出府为沈砀购买梨子,陆果正好好几个月没回家看家人,当即高兴的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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