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梦里,依稀看到个哭泣的女人,脸色苍白容颜姣好,一脸绝望地看着他。
有那么几次他想醒来,想要努力睁开眼,无奈身体似乎并不受控制,疲惫的浪花翻涌拍打身体,再卷着他进入到新的睡意之中。
但是不安心,很没有安全感,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危险即将到来,而他却不能反抗。
“克雷,矩子在吗?”
耳边忽然听到萍花的声音,语气急促,带着哭腔。
怎么了?萍花小姐姐为什么哭?她在急什么?
“嘘——”
克雷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矩子昨天一晚上没休息,现在刚刚睡着。”
“噢……那可怎么办啊?”
萍花急道,不停地踮起脚,朝着门里张望。
“坞堡里的养猪场出事了!今天猪也不知受了什么惊,一个个不吃不喝就想撞出猪栏。一个个都碰的头破血流也不停下啊!”
“再这样下去,我怕猪都要自己撞死自己了!”
一听说猪场出事,克雷也很紧张。
半大的小少年想了想,试探着找出了一个理由。
“是不是昨天晚上见了那群耗子搬家,给惊着了?”
“耗子搬家?”
萍花睁大了眼。
“啥耗子搬家?”
克雷想了想。
“就昨天半夜你们土豆的时候,我不是在坞堡里看猪嘛,我就看到西大墙那边有成群的耗子到处乱窜,没头苍蝇似的,可能是那时候把猪惊了。”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井里的水总有股子味道,猪都不爱喝。”
他话音未落,就见宁非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伸手抓住克雷和萍花就往门外拉,一边拉还一边喊。
“快走,不要呆在屋子里,可能要地动了!”
井水异味,这是地下水异常。耗子搬家,猪碰栏杆,这是动物异常。
两个叠加起来,很可能就是地震发生的前兆了!
两人一听说要地动,哪还用得着拉扯,反而架起宁非朝城外跑。
东墙外就是官道,那边地势空旷平坦,就算地动也不怕被山石砸死。
“你们先走,一边走一边通知大家,我去主楼那边敲钟。”
宁非甩开两人的胳膊,转头向城中心跑去。克雷和萍花也想跟上,却被他推开,让二人尽快出城去九凌湖,通知大家找个空旷的地方躲避灾难。
宁非自己则是去找柳老头和哈斯勒。
昨夜抢收土豆,牛背山谷地和九凌湖大田都距离坞堡有段距离,是以收回来的土豆全部拉进九凌湖的粮仓,收工后大家也就地在九凌湖休整,只有宁非带着柳老头等几个人回到坞堡值守。
三人分头行动。
雨又开始下大了。细细密密的雨帘铺天盖地,世界一片模糊。
柳老头和哈斯勒就在新食间闲聊,听矩子说要有地震,马上和食间杂工一起撤出了房子,朝着东门跑去。
柳老头见矩子不跟上,急得直拍大腿。
“矩子你咋还往回走呢?”
“封大公子还在主楼!”
宁非朝老头挥了挥手,示意哈斯勒带老爷子先走。
“大公子有照夜马,马跑起来很快就能出城,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尽快走!”
说着,他就朝着主楼跑去。
耳边不知何处传来了狗叫。
先是一只,而后是一群,如同催命符一般,推着宁非的脚步不断加速。
他本来就不擅长运动,身子骨也不算结实,这次可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肺火烧火燎的疼,主楼的木质檐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宁非脚步踉跄,全凭着一股信念才坚持到门口,扑到封恺的房门前用力拍打。
“快,快……走!地……地动啊!”
下一刻,门忽然被打开了。
宁非毫无防备,已经透支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便随着房门一并朝房里倒去。他已经做好了脸部着地的准备,却冷不防被抱入了一个带着薄荷气息的怀抱。
“地……动了要。”
被抱住的一瞬间,宁非还不忘传递出最关键的讯息。此刻他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想尽快将暮野兄拉出主楼,去安全地带躲避天灾。
“会地动?”
封恺的脸色也很不好。
牛背山距离定安城不算远,若真有地动,那定安城多半也要遭受波及。
“我先送你去城外,然后我回定安城。”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阵剧烈摇晃!耳边响起了轰轰闷响,由远及近,饶是强悍如封恺,也无法在抱着宁非的情况下保持平衡。
“你快走!别管我!这房子不抗震!”
宁非一边说一边推他。
封恺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两手托起少年,抱娃娃一样的将他抱起来,稳定在怀中保持平衡。
“放下我!我能走!”
宁非吼道。
“别逞强!以为我没看到你脚软得撑不住?放下你就走不了了!”
封恺冷哼一声。
“想让我扔下你?不可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地的晃动似乎平稳了些。趁着这个机会,封恺毫不犹豫,抱着宁非就朝门外跑。
宁非不敢动。这时候的挣扎和推辞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暮野兄徒增负担。
他现在就当自己是带面粉,是扛是抱都随意了。
然而他们刚刚冲到门前,第二波地震再度袭来。
这次不但比之前的要剧烈很多,而且晃动的方向也似乎发生了改变。
主楼年久失修,因为前一波地震而摇摇欲坠的廊柱,这次终于扛不住地震波的再度冲击,在封宁二人即将逃出生天的前一刻倒塌,彻底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找狭小有支撑的空间!”
宁非一边吼,一边扫视全场,试图找到一个相对抗压的结构。
“那边!去缺德圣人的供桌下面,那桌子够大,还能承压……”
话还没说完,又一波地动袭来。
主楼的墙晃了几晃,只比廊柱多挣扎了不到一分钟,然后轰然崩溃,铺天盖地木料朝二人砸了下去。
轰——
第159章
地动山摇, 自然的力量无可抗拒。就在这茫茫的大雨中,主楼轰然崩塌,砂石迸溅。
宁非被封恺紧紧抱在怀里, 整个身体都被男人护住,饶是这样, 他也被这剧烈的震动晃得腑脏生疼。
在最危险的那一瞬间, 他隐约听到了封恺的闷哼。男人的胸口贴着他的脸颊,用自己的四肢将他锁紧, 而他自己却仅靠着供桌做防护, 椽子砸下来的时候, 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重击。
“封恺!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宁非紧张地问道。
他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是比之前都要急促的心跳,封恺搂着他的手臂绷得很紧, 呼吸急促,这显示他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中。
“没事。”
男人的声音很低,“你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
宁非摇头。
不过两人现在没有距离,他这个摇头的动作就变成了擦蹭。
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胸口, 封大公子的呼吸瞬间又急促了几分, 身体也隐约开始发热。
“别动。”
他勉强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宁锯子的头, 半宠半哄地说道。
“可能还有地动,小心受伤。”
宁非:……
宁锯子:不不不不暮野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单纯地摇头。
然而此时此刻, 这种解释他根本说不出口。就在几分钟前, 这个男人在最危急的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护得密不透风,自己扛下了所有的危险,他宁非又不是冷血之人, 怎能不受触动!
他上辈子与父母和亲弟的关系冷淡如陌生人,族中诸位堂兄弟姐妹虽然待他不错,但毕竟隔了一层,而且难免带着同情或是算计。
真说起来,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