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书架

    易晚似有所感，一个激灵从书桌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宿舍里一片暮紫的朦胧。
    其他人都不在，只有风扇呆滞旋转的呼呼声，楼下操场有口哨和喧嚷的热闹。
    她盯着面前的书本等了好一会儿，眼睛看东西才不再重影。
    然后她伸手去拿手机。
    看完讯息她舔舔嘴唇，看看时间，又看看书页。
    先这样吧。
    林青杭第八次把手机放到笔袋上摆着。
    放在这里，屏幕亮了他一下子就能看到。
    但他还是怕自己疏忽错过，又一次次摁亮屏幕看，但是都还没有回讯。
    他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图书馆漆黑的桌面上投射出一片模糊的白色反光。
    效率好低。
    好几天没有见过林青杭了，上次好像就是在体育馆。
    打球好像都不能驱散他的冷淡，哪怕鬓角的发被汗湿透，他白皙的手背轻轻带过，蒸腾出来的仿佛都是冷气。
    平时上课也没有注意过他坐哪，他不像那种次次坐第一排直面老师的学霸。
    易晚盯着手机里言简意赅的讯息。
    “打扰，今晚八点，图书馆侧门？”
    按理来说她是有求于人家，应该是她小心翼翼去约学霸，现在反倒是自己看着书又睡着了，还要对方提醒她该补习了。
    易晚觉得自己简直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不识好歹。
    已经六点多了，她快速地回复说可以，然后赶着收拾吃饭。
    林青杭在手机屏幕终于自己亮起来的时候一把抓住点开，而他大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完成了这套动作。
    然后他才觉得自己重新听见了声音。
    封闭的潮水从头顶退去，逐渐露出他漆黑的柔软发丝。
    恍惚一会儿回过神来合上从半个小时前就没有打过一个字的电脑和没有翻过一页的笔记。
    易晚又一次看到林青杭在夜色中在等她。
    少年白衣黑裤，斜挎一个机能风的单肩包，尼龙背带突显出肩背清瘦的骨骼轮廓。
    他低着头看手机，重心放在一边腿上，另一边的腿斜斜点着地，拉出一条修长的直线。
    只是他神色太淡漠，一双眼睛如同无机质玻璃一样，清亮而毫无感情。
    易晚瞬间紧张，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迟到，现在还是七点五十分。
    快走两步到了人家跟前，开口还是那句。“不好意思，等了很久吗？”
    林青杭也还是那句：“没有，时间还早。”然后转身往图书馆里走。
    易晚：“……”
    这画面既视感如此强烈……让她居然有一种跟林青杭很熟了的错觉，好像他们约在门口见面很多次一样。
    林青杭赶什么时间一样带着易晚往书架深处走。当他看到刚才那张自习桌还空着的时候，才微不可见地放慢了步伐。
    易晚放下书包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在人文类书籍区的角落，经过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同学坐在他们隔壁。旁边没有大片的自习区，都是一层层放满了书的书架。
    林青杭示意她起身，两人走到天花板那么高的书架森林里。
    他很轻地问她：“想好写什么内容没？”易晚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一本关于文艺复兴的书。
    他们尽可能低声地讨论起了作业。
    高耸的书架遮挡了很多视线，头顶的白炽灯还是那么明亮。
    为了不产生噪音，他们两个人凑得很近。易晚侧着身将脑袋往林青杭那边送，少年微微弓着背没有动，淡淡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很多音节都薄成了气流。
    但易晚能听见。跟上次不一样，这次他们足够靠近。
    她都能看清林青杭的头发有几根比较长，调皮地伸出来搭在耳边。再看他干净到透明的耳廓，竟然能在灯光下看得到一层细细的小绒毛。
    她差点想吹口气，但理智让她没有。她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作业。
    林青杭点了几个重要的节点，抬手指向附近的书架，示意易晚自己去找资料。
    女生离他很近，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跟他讲话，脑袋都快凑到自己肩膀上了。他侧眼就能看见她扇子一样的眼睫毛，被灯一打，在白皙的脸蛋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又一次闻到了那股茉莉花的香味。甚至易晚走开了，他还能用记忆在鼻尖临摹出那种清新又馥郁的气息。
    易晚在书架之间走走停停，检索着自己想要的内容，感兴趣的书就抽出来抱着。
    林青杭没有回到桌子旁，而是随意地站在书柜边，侧头看着书包，似乎百无聊赖。
    易晚搞不懂为什么林青杭要浪费学习的时间帮她复习写作业，按说之前两人并无交集，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现在，这么一个黄金的学习之夜，放到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可以跟学霸一起学习。
    真的只是为了班级吗？
    只是为了让她去参加排练？
    易晚盯着一本《文艺复兴史研究入门》陷入一阵复杂的沉思。
    林青杭看似无聊，其实也没少动脑。
    他拿不准易晚有没有男朋友。
    这问题问出来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那天看到的女生胸前的暧昧红痕，这么隐私的位置，怎么可能不是由男朋友弄出来的。
    但他看着她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见过她身边有谁。
    上次篮球赛那个工大的不算！林青杭想到那个棕褐头发的篮球队长，恶狠狠地把他从选项里划了出去。
    那种毛毛躁躁，在球场上跑起来像只狗一样闹腾的人，怎么能跟她走到一起。
    易晚突然看见林青杭眼神一黯嘴角抿紧，更觉得学霸是觉得无聊了。
    她愁眉苦脸看了看剩下的书架，决定先浏览一下手里的两本。于是她走回林青杭身边，示意他看看。
    在林青杭点点头表示不错可以之后，她赶紧示意学霸做点自己的事情，不用一直管她。
    两人回到放着书包的桌子，易晚余光盯着林青杭，看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握着鼠标这里点点那里动动才觉得心里压力小一点。
    而林青杭只是机械地删着邮箱里不需要了的邮件，很快他就又开始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这一次，他脑子里出现的，也是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内容。
    他眼前似乎又闪过女生滑落的衣襟，白皙的肌肤，饱满的隆起。
    他想，如果是自己。
    如果那些暧昧的痕迹，是自己弄的。
    他要如何细细揉搓那对肖想已久的酥胸，感受光滑细腻的皮肤在手心擦过，水汪汪的柔软，热乎乎的心跳。还要用自己的手指，去拨弄两个乳尖尖，那里捏起来到底是一样的弹软，还是会充血变硬，像两个红豆子一样惹人爱怜。鼻间再次充满了那股茉莉花香味，她把衣服脱了，一定比刚才更香……
    很快他就发现，充血变硬的也是自己了。
    那话儿破天荒头一遭直接对着人家起立致敬，林青杭白净的脸顿时一阵潮红。
    所幸易晚总算没忘记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学习，此时的她已经认真地在翻阅查找书籍里可用的信息了，没有注意这边。
    过了一会她突然起身，林青杭差点跳起来，但他不动如山了二十年，绝佳的定力让他仍然安稳地保持着淡定。抬头看见易晚是又去书架里找书了，他才呼出一口浊气，自己取笑自己。
    等易晚悉悉索索写完一篇大纲，他已经完全制住了抬头的小兄弟，整个人冷淡自持得一如既往，仿佛刚才那个对着女同学性幻想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但看完易晚整齐有序的笔记，他终究还是没制住自己的表情，对着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然后就着笑容呆住了，今天有太多超出控制的地方了，对于他而言。
    易晚也呆了。她从没看过林青杭笑。
    少年淡色的唇峰舒展，嘴角略微勾起，清俊从容的脸被这简单的笑容一下子点亮。
    不再是那个冷淡无情的学霸，而是眼神温柔的男同学。
    后来，闭馆的钟声怎么响起来的，他们两个人怎么收拾书包的，林青杭怎么送她回到宿舍楼下的，她又是如何跟林青杭说剩下的正文自己写就行的……她都想不起来了。
    在图书馆书架里，被书脊遮蔽的沉思纷纷涌回。
    她来不及理清，闭上眼，全是他展眉一笑的柔和，软软地，轻轻的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想去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