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咕嘟。”
    厉随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他丢下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让祝燕隐怀疑下一刻就会有十个跛足的鲁青一起出现。
    面摊老板:当时的画面诡异极了,要不是因为我太穷,可能早就已经扔下了摊子去亡命天涯。
    但他很快就不穷了,一粒晶莹的小宝石落在案台上,滴溜溜打着转。
    厉随道:“劳驾,再煮一碗。”
    祝燕隐:“不不不,还是两碗吧。”我这厨艺确实不怎么样,你还是别吃了,万一吃出毛病,大家岂不是损失惨重。
    面摊的板凳不大,得挤着坐。祝燕隐又要了壶热水,想冲一冲杯盘,却被厉随握住壶把:“小心烫,我来吧。”
    两人的手覆在一起,气氛立刻就暧昧了起来。祝二公子虽然阅小话本无数,但他一般只看血雨腥风搞事情的部分,对大魔头和绝色妖姬的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没什么兴趣,所以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半天没想好下一步。
    厉随握住他的手,将茶壶提起来,就那么冲水烫杯盘,表情极度自然。
    祝燕隐:原来还能这样,受教了。
    水很烫,手的温度也烫,祝燕隐侧头看着别处,尽量显得云淡风轻。小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能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已经算不容易,至少没有面红耳赤,看起来就还是很白净。
    厉随问:“你在想什么?”
    祝燕隐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刘喜阳。”
    “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厉随松开手,将碗盘轻轻放好,“你明日还要去找他吗?”
    “去。”祝燕隐道,“反正我闲得没事,他也好,他背后的人也好,能讹出一个算一个。”
    厉随道:“能替你寻个乐子,也算他一件功劳。”
    怎么能是寻乐子呢。祝燕隐叫屈,和他独处简直无聊,尤其是还要不断地找话题,几个时辰待下来,嘴皮子都要磨去一层。
    厉随道:“那便不要聊。”
    祝燕隐:“不要聊?”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大家都知道我已经盯上了刘喜阳。”
    “那有什么必要说话?”
    “……”
    祝燕隐一想,有道理。
    “嗯,我懂了。”
    厉随笑笑,将筷子递给他。
    两人挤在一起吃完了面,至于味道好不好,不知道。
    回到住处时已近深夜,厉随看着祝燕隐进屋,自己却困意全无。在屋中坐了一阵,又起身出了门。
    祝小穗替祝燕隐将湿发擦干,又换好睡觉时穿的软衫,嘟囔:“公子最近出门都不爱带我了。”
    “不带你还不好吗?”祝燕隐趴在桌上,懒洋洋道,“正好休息。”
    “我不想休息,我要跟着公子。”祝小穗担心,“外头那么乱,公子还总是乱跑。”
    “我与厉宫主在一起。”祝燕隐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下,“有他在,没人敢伤我。”
    祝小穗实在不懂这结论是从何而来,在他眼里,厉宫主才是江湖中最危险的那个吧,怎么公子居然还待出了安全感。
    “你也去睡吧。”祝燕隐坐在床边,“明日陪我去找刘喜阳。”
    祝小穗答应一声,心想,先前公子只是买买宝剑看看话本,老爷与大少爷都头疼极了,若是知道现在还要日日厮混于江湖门派间,估计得仰天长叹三百声。
    唉。
    祝燕隐躺在被窝里,越躺越清醒,很有几分心乱如麻的调调,血也烫。
    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声音:“厉宫主,我家公子已经睡了。”
    祝燕隐:“我没睡!”
    护卫:“……”
    祝燕隐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扯了根发带将头发束好,又整了整衣领,方才矜持地打开门:“找我有事?”
    厉随点头:“有。”
    祝燕隐侧身将他让进卧房,自己反手关上门:“什么事?”
    厉随道:“没事。”
    祝燕隐:“哦。”
    那这三更半夜的。
    他站在桌边,穿着奶白色的软衫,不再似白日里飘逸优雅,多了几分单薄的柔软温度,还没到点火盆的季节,房间里显得有些冷。刚打了一个喷嚏,人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睡吧。”
    祝燕隐问:“那你呢?”
    厉随坐在床边:“我守着你。”
    祝二公子警惕地想,那我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就算能睡着也不能睡,万一磨牙打呼噜踢被子呢,优雅端庄的富贵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道:“我说些柳城的事情给你听。”
    厉随点头:“好。”
    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祝燕隐缩在被子里,给他讲青石长街,讲西湖盛景,讲红烧狮子头与莼菜汤,还讲了花灯夜会,男男女女都会在那一晚出门,打扮得光鲜亮丽,期盼着能遇到心上人。
    厉随问:“你去过吗?”
    祝燕隐像是说困了,迷迷糊糊地答,我没去过,大哥不让我去,将来你陪我去。
    厉随替他熄了床头的灯烛,又在黑夜中静静坐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祝燕隐:装睡好紧张,但幸好我一直保持住了优美的姿势!
    翌日清晨,厉随又去了山中找潘锦华。祝燕隐则是带着祝小穗,再度轻车熟路地摸去刘家庄。
    刘喜阳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绝望了,走路都在飘飘打晃。
    弟子趁机道:“祝公子,我家少爷确实身体不舒服。”
    “那便快扶他去床上歇着。”祝燕隐很是关切,但关切归关切,就是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刘喜阳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祝燕隐则是在他的卧房中,兴致勃勃练了一整天的字画,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直到吃晚饭时才离开,留下满桌字画,说是供刘兄赏玩。
    于是消息就又传开了,其余门派都极为羡慕。一来祝府确实显赫,二来祝二公子的书画也确实难寻,盛传一字抵万金。
    刘家庄的掌门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去问侄儿,你什么时候与祝府有了交情?
    “没有交情。”刘喜阳躺在床上,头疼欲裂,烦躁道,“许是……许是看我喜欢古玩吧,所以有空就过来多聊一聊。”
    “若真如此,那你这烧银子的爱好也算是有了用处。”刘掌门又叮嘱几句,来回无非是让他借此机会,与祝府搞好关系,刘喜阳草草敷衍着答应,心里却是越发焦虑难安起来。
    城外,万仞宫与天蛛堂的弟子仍在到处找人。
    蓝烟问:“宫主,潘锦华会不会已经跑到了别处?”
    “外袍上衣都在山里挂着,他现在顶多只穿了一条裤子,若往外跑,哪怕昼伏夜出速度再快,也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没消息就是还在山里。”厉随道,“去找吧,与先前一样,尽量不要伤他性命。”
    “是。”蓝烟也挺想在对方还穿着裤子的时候结束任务的,于是带了十余名弟子往更高的地方找去。
    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潘锦华正瘫坐在地上,双目里的赤红消退些许,呼吸粗重。
    而在他对面,还站着另一个男人,戴了一副银色面具,只挖出三条透光细缝,看起来有些诡异。
    潘锦华艰难道:“你先前、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过,有人能成,有人不能。”面具人不紧不慢道,“你以为你能,但很明显,你与张参一样,都是那废物的‘不能’。”
    “我不想练了。”潘锦华嘴唇干裂。
    “事已至此,你怕是没法再全身而退。”面具人蹲在他对面,“与其回家当个全身残废的无用傻子,倒不如再博最后一把。”
    潘锦华浑浊的眼底重新亮起光:“我还有希望能练成?”
    “有,只要你听我的。”面具人用冰冷手指滑过他的脸颊,速度极慢,像是在欣赏一件不怎么成功的作品。潘锦华靠着一棵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无边的恐惧从四肢百骸涌出,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捏开了下巴。
    药水腥甜滑下喉管。
    “咳咳!”潘锦华扑倒在草丛中,拼命想抠出那些药,大脑却已经再度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
    祝燕隐换好一身衣裳,站在月光下,展开双手问堂兄:“如何?”
    祝欣欣实在疑惑:“我发现你最近怎么搔首弄姿的。”
    祝燕隐惊呆了:“你穿成这样,居然还有资格说我?”
    祝欣欣:“但我一整天都穿着这套,并没有在大晚上换衣服。”
    祝燕隐心想,大家情况不一样。
    我有人看,而你没有。
    爱穿不穿。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堂兄:遭到嘲讽。
    第47章
    江胜临这几日一直在忙着研究张参身上的毒, 研究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夜半出门透气,看到院中雪白晶莹仙气一蓬, 差点以为自己已经飞升, 又一眨眼睛, 哦,原来是祝公子。
    祝燕隐问:“神医怎么还没休息?”
    “刚从后院出来。”江胜临坐在石凳上, “张参的尸体,明日就能烧了。”
    祝燕隐差人给他端来热花茶:“查清楚了?”
    “是。”江胜临活动着脖颈,“万仞宫的人还没回来?”
    “没呢。”祝燕隐抬头看了眼天色, 黑云沉沉, 山中怕是又要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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