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阿莹,你来了。”陈嘉赐恍若不经意的把手上的书信放下,夹在书中,看着她轻声说。
    一双桃花眼微抬,便是数不尽的风流写意。
    “我刚看过陛下,从娘娘哪里过来。”陶琼琇看的心中一跳,下意识避开眼暗念清心咒。边轻声说,也没有好奇那封书信上都写了什么。
    “……嗯,来,坐。”说起皇帝,陈嘉赐沉默了一瞬,眼中满是担忧。而后起身在窗边的几榻上坐下,示意陶琼琇过去。
    玄色锦袍映着窗边落进来的阳光,愈加显得他肌肤细腻,白洁如玉。
    “小哥哥,你别担心了。陛下那么好,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陶琼琇坐下,准备给陈嘉赐倒杯热水,却发现壶中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不由微皱起眉。
    她是知道陈嘉赐的,他思考事情的时候向来不喜欢人打扰。这时候宫人们都会远远避开。看着水的温度,想来他已经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不然那些宫人定会早早就换上热水了。
    好?这世上,除了阿莹,怕是没有被人会说自家父皇是个好人了。
    当初招兵买马,踏平各路人马。灭掉前朝,建立大亘。这样一个铁血的帝王,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陈嘉赐心道,可看着她满眼的担忧,还是点了点头,努力收敛了脸上所有低落的表情,说,“嗯,那就借阿莹吉言了。”
    见着他面色好了许多,陶琼琇这才放下了紧揪着的心。
    随着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陈嘉赐已经很久没出宫去看她了,就是上次去,也是行色匆匆,很快离去。每每回想起他当时担忧不安的神情,她就坐立难安。硬是软磨硬泡着安国公,进宫了这一趟。
    眼下诸方势力全都把目光聚集在这皇宫之中,着实不是个进宫的好时候。
    “来人,”见她面色放松,陈嘉赐心中微暖,心知她这是关心自己。边扬声道,唤宫女进来换了桌上的凉茶水,又命人去拿些点心过来。
    陶琼琇插了个嘴,说了好几样男神最喜欢的点心。只假称自己喜欢,让人送来。
    说来,男神从小就喜欢这种甜甜口味的点心,可大了反而不怎么吃了。陶琼琇心知这是觉得男子爱吃甜食不好,虽然心中好笑,却总是假称自己喜欢,要了来给男神吃。
    实际上,陶琼琇向来不喜欢过甜的口味,她更喜欢酸甜或者甜味淡的。
    陈嘉赐看她一眼,见她眼神灵动带笑,又有些微不可查的调侃,当即笑了,又叫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宫女们动作利索,很快都呈了上来。两个人遂坐在一起吃喝。
    陶琼琇还罢了,她眼下并无口腹之欲,只一心让男神多吃些,看他有些消瘦的模样,怕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用膳。
    陈嘉赐知她心意,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下去不少。
    陶琼琇见他愿意吃,开心了许多。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略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陈嘉赐看她,十岁的少女,娇嫩的像枝头的花苞。
    他这些年一直看着她,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世事变迁,所有的人和事一直在改变。可她对自己却从来没变过,永远都是欢喜的,热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且独一无二的宝物。
    和陶琼琇对坐许久,听她说着近日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可陈嘉赐却从不嫌烦。
    他总是试图通过这些零碎的东西,推断出阿莹最近的喜怒哀乐等心情。他希望她一直开心,一直在意自己。曾经他也心惊于自己施加在阿莹身上那种不正常的在意,可他终究做不到不管。只忽略了那些提醒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
    “阿莹,回去吧。下次我不叫你进宫,你不要进来,知道吗?”眼见着快要中午,心知陶琼琇在宫中停留久了并不好。他看着陶琼琇轻声说。
    宫中,最近不□□定。还是少来为好。
    “好,那小哥哥你也要保重。你都瘦了。”陶琼琇说,有点小抱怨。
    男神瘦了虽然依旧是男神,可她还是喜欢看到男神健健康康的模样。
    陈嘉赐心中一软,笑着说好。站起身准备送她出去。
    陶琼琇笑着跟上,却见男神忽然顿住脚步。她不由微楞,不解的看着对方。
    “又忘了擦嘴,总是记不住。”陈嘉赐低声说,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点心末。
    陶琼琇自幼就是,吃完东西总是忘了擦嘴。非得人提醒才行。
    感受到微凉的指尖从自己嘴角划过,陶琼琇微楞后脸刷的一下红了,抬头傻乎乎的看着陈嘉赐。
    男神,男神你在干什么。这温柔的目光,这宠溺的口气,这修长的手指,麻烦控制一下你的魅力。我我我,我扛不住啊。
    看她这样,陈嘉赐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好笑。
    这团子,小时后自己亲近她她就会傻乎乎的笑,可现在竟然会害羞了。果然是长大了么。
    他倒没什么旖旎心思,阿莹虽然是他的未婚妻,可她现在还太小了。他没那么畜生,能对这样的她生出想法来。
    对此,空有一个大龄少女心的陶琼琇,只好苦逼的表示沉默。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脸红着红着,也就习惯了。
    陶琼琇努力忽视掉脸上的热意,装作无事的跟着男神往外走去。
    不过,男神的指尖好像一直都很凉。似乎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纵使后天补上,却还是有些不足。身体常年都带着凉意。
    陶琼琇试图分散思绪,脑中胡思乱想到。
    陈嘉赐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眼见着马车离去,方才折返。不过几步,就被宫人拦住,请去了东宫。
    太子陈宏业见了他,疲惫的眉眼间也带上了笑意,说,“阿莹走了?”
    他本来有事要找陈嘉赐商量,却得知陶家姑娘去找了他。就压下了这个念头。这些天,他忙,他家弟弟也没闲着。眼下阿莹来找他,就让他休息会儿吧。
    “走了,怎么样?”陈嘉赐坐下,抬头直入主题。
    他并不准备和别人多谈论阿莹。他们之间的种种,只是他们的。
    “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说道这里,陈宏业面含冷色。
    眼看着开元帝这次身体真的不好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他那些兄弟也就算了,那些前朝余孽,竟也蠢蠢欲动起来。这也还罢了,不过是手下败将。最让他忧心的则是北边夷族,最近似乎不□□稳。
    夷族觊觎中原大地许久,眼下帝王虚弱,新帝尚未继位,诸皇子野心欲起,前朝作乱,正是个好时机。也难怪他们按捺不住。
    “若真有那一天,我愿前往。”陈嘉赐目色坚毅,不复清淡。十分郑重的说。
    “阿赐。”陈宏业下意识喝止,边关危险且苦寒,他从未想过要让幼弟去那里。
    “皇兄,我去最合适,不是吗?”边关要塞,届时新帝登基,谁去都不一定能保证忠心。而边关大战,需要皇族坐镇才更能稳定军心。这样算下来,唯有他这个皇帝胞弟去,才最合适。
    陈宏业沉默,没有说话。
    他一方面担心幼弟,一方面又知道,幼弟说的全都在理。
    “我再想想。”他说。
    年关将近,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一片素白。
    京城诸大王公贵族这个年过得并不十分热闹,只因宫中那位帝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近这一次,已经两日未醒了。
    今年京城的年,就这样清清静静的过了。
    再睁眼,已经是开元十八年正月了。
    正月里也没什么气氛,除了姻亲往来。这些王公贵族们都乖乖的缩在家中,没有乱跑。几位王爷倒是十分热情,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很快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悄无声息下来。
    开元十八年正月二十八,丧钟长鸣。
    开元帝,驾崩。
    第37章
    成玉院。
    陶琼琇霍的站起身, 疾步就往外走去。一众丫鬟们不解,却手脚伶俐的收拾好东西跟上。贴身丫鬟珊瑚拿着披风急走上前,给她披上。
    正月里, 风仍是凌厉。更何况这两天又下了场小雨,更添了许多寒意。
    不过, 她的失态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只走到院门口, 她就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站了半晌, 直到丫鬟有些担心的上去询问,她这才恍然回神。
    “回去吧。”她目光看向皇城, 轻声说。
    从闺房到院门口这一路,陶琼琇脑袋都是蒙的。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可等到他真的来临时,她仍是忍不住满心的惶恐震惊以及无措。
    她想进宫,想去熙华宫, 想去找陈嘉赐, 想去陪着他告诉他不要难过。可她现在连皇宫都进不去, 也只能想想而已。
    转身,她脚步不自觉的缓慢。仍是忍不住去想, 现在在宫中的陈嘉赐会是什么模样。
    他是不是,很难过。
    院门被推开,周氏急匆匆的赶来,见着女儿心不在焉的在院中走着,顿时瞪了眼丫鬟婆子们。快步上前,揽住她的肩,说, “阿莹,别担心, 你祖父已经进宫了,等他回来,你去找他。先回屋,看你手凉的。”
    说着话,她握住陶琼琇发凉的手直皱眉,引着她往屋里走。
    “娘,我担心小哥哥。他肯定很难过。”陶琼琇勉强笑了笑,低声说。
    “好孩子,他没事。过几天,就能来找你了。”见着女儿这样,周氏一阵心疼。一时间也不知道女儿这般重情的性子好还是不好。
    现在只盼,那位六殿下,不,以先帝对他的宠爱,应该已经封王了。只盼他以后对女儿能一直这般,不会改变。
    “嗯……”怎么会没事呢。陶琼琇心里明白,却也知道不论说什么都没什么作用,只好沉默下来。
    皇宫。
    陈嘉赐现在很不好,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那双向来不显喜怒的眸子,也满是哀伤。
    他的皇父,就这样去了。
    眼下,一切事情已经按照开元帝生前的安排仅仅有条的进行下去。
    诸开国老臣和王爷全都齐聚宫中,宫门紧闭。京都三卫五营全都就位,严防一切宵小作乱。
    就在前不久,开元帝崩逝前,已经当着所有人宣布了他这一生最后几道旨意。
    第一道,他死后,皇后为太后。
    第二道,太子登基为新帝。
    第三道,六子封为吴王,以江州为封地。
    三道旨意,三个人。开元帝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安排好了他这一生最重视的存在。
    众多王公贵族俱都跪拜接旨,其他人倒还罢了。后妃们也已经习惯了帝王的冷视。可诸多王爷们却满心的无奈与愤恨,不甘心为何同为子嗣,父皇却如此厚爱两个嫡子,视他们为无物。太子登基,他们无话可说,可他们这个六弟/哥,竟然以最富庶的江州为封地。父皇,你何其偏心。
    太子对这道旨意并不惊讶,这是他和先皇商议后的结果。对于把江州封给自己的胞弟,他并无意见。
    他相信他亲自看大的弟弟。
    皇帝驾崩,举国节哀,国丧三年,禁一切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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