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节

    御座旁站着的李顺则有些得意——他就知道谢尚和文明山有交情!
    太子刘厚基今年二十三岁,是弘德帝的嫡长子,为元配先皇后张氏所出。
    作为太子刘厚基日常在东宫读书,非朝廷大典不露面。
    传胪礼是朝廷大礼,故而刘厚基今儿也在金銮殿站着。
    刘厚基早知道谢尚,甚至还想跟他爹讨谢尚——一天到晚的跟一群白胡子老头读书,刘厚基早想有个同龄人说话了。
    今儿一来刘厚基看谢尚一枝独秀地穿了身红就更喜欢了——不愧是谢尚,刘厚基心说:果然比其他人都有趣!
    由此刘厚基越加坚定了把谢尚弄到他东宫来的决心。
    现刘厚基看到他爹点谢尚状元,知道谢尚必入翰林院,目光不禁转向了翰林院掌院周文方,心说下回出阁讲书的时候,他得生个法子跟周师傅提提……
    周文方捋着山羊胡正打量自己的新下属谢尚。
    对于谢尚的学问气度周文方都挺满意,但对于今儿谢尚新郎官一般的打扮却委实有些看不惯,心说谢尚这脾性可有些乖张啊——先一本可开宗立派的《四书文理纲要》偏要给加个媳妇名字,今儿传胪礼又作这身打扮。
    现他爹就在身边都还这样,等两天这谢子安放了外任,这谢尚还不得上天?
    心血来潮搁书里又加上媳妇的名字,到时御史台就该参他御下不严了!
    想到御史台,周文方下意识地看了眼殿里的左右都御史,果然都沉着脸,周文方转了转眼珠,心说给力点啊,老弟,赶紧地联名参奏,给谢尚这小子当头棒喝,彻底打了他的锐气,教会他低调,不给他找麻烦!
    要不怎么说姜是老的辣呢!周文方没看错,除了大殿里的左右都御史,殿外更有不少御史都打好了腹稿,就等典礼结束就上折参谢尚大典穿衣不当,举止轻浮,参谢子安治家无方,教子不严——不好端着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参《四书文理纲要》,还能不好参传胪礼标新立异穿红衣吗?
    这摆在眼前的事再不参,他们御史台的威名何在?
    谢尚被点中状元的同时还意味进了御史台的黑名单,即刻享受官员专属的年度福利——御史台炮击。
    至于谢子安,子不教父之过,一起连坐!
    活似跟文官们活在两个世界里的武官今儿来金銮殿大部分都是碍于朝廷规定,不得不来——点文状元,干他们鸟事?
    只荣亲王福祥、信国公文望这些人心里有些失望——先还想把谢尚弄到兵部呢,现不说彻底没指望,但最少也得三年后了!
    至于谢尚行为出挑,搁传胪礼穿红,这些人压根就没当回事——谁年轻时没出过风头?
    穿个红而已,又不是明黄,算不得什么。
    再说出风头有什么不好?要不是因为爱出风头谢尚能由自己的牛皮靴想到给马也打个马掌?
    瞧瞧现在锦衣卫的装备,谁瞧见了不说好?
    感情一群人装备就算好,单独一个人穿就叫不好?
    这都什么破道理?
    说白了就是红眼病——自己不敢,也见不得别人敢!
    参吧,等你们文官集团把人参火了,不想呆了,正好他们来接受。
    谢尚这脾性就适合五军都督府——他们这儿就嫌弃人不够出挑!
    “第一甲第二名艾正!”
    艾正今年三十三岁,传说里乱刀斩的年岁。
    虽然大年三十艾正已经按风俗斩过肉酱了,但依旧觉得会试和殿试两次都屈居比自己年轻了整整一轮的谢尚之下实有些流年不利——特别是看到谢尚在今天这样的典礼上轻佻地穿红之后。
    艾正觉得谢尚才华虽好,但年少轻狂,入仕后很难得上司赏识——他和谢尚一起入翰林院,未必不是个机会!
    俗话说“事不过三”,艾正想:他已叫谢尚压了两回,必不会再有第三回 。
    找回了心理平衡,艾正平了心气,但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出列,跪在了谢尚的身后……
    “第一甲第三名文明山!”
    听到自己的名字,文明山出列跪到艾正的身后。
    对于只中探花没中状元,文明山是既庆幸又遗憾。
    文明山庆幸谢尚写了那一本《四书文理纲要》让他受益匪浅——过去半年,文明山不说每一天,但却是经常感受到自己的豁然开朗,融会贯通,以至于沉迷读书而无法自拔。
    若没有这本《四书文理纲要》,文明山相信自己这科一准与一甲无缘。
    但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文明山自是希望能更上层楼,站到无人之巅。
    一样三遍念过,传制官有宣:“第二甲第一名……”
    “第三甲第一名……”
    除了一甲的名字宣三遍外,二甲、三甲都只一遍,且也不用出列,改归到御道左右以方便金銮殿里的天子和重臣相看——即一榜的其他二百九十七个人都没有在这天下至尊前露脸机会。
    所谓“文无第一”不过是落榜者的自我安慰,现实里文举和武举一样名次分列得清清爽爽,一丝不错——事实上从文举敢印出考试文章给天下人评论这一点来说反比武举更为公正透明。
    由此便不怪文举的影响力比武举更大,武人一味地不服也于事无补。
    传制官唱好名后,又是礼炮齐鸣,钟磬大作,所有的新进士同太子文武百官一起给弘德帝行五拜三跪之礼。
    一时礼成。谢尚站起身,看到传制官把黄榜交与执事官。执事官捧着从自己身边的甬道走过,然后先前领自己进宫的礼部主事跟自己比手势示意自己跟上。
    谢尚深吸一口气,迈腿踏上了甬道前雪白的御道。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得连中三元,走到了科举的巅峰。
    这是他的荣耀时刻!
    看谢尚踏着御道从身前走过,艾正和文明山一起没犹豫地相继跟着踏上了御道——即便心中有憾,但依旧是十年寒窗苦读的成果。
    来日的事来日再说,今天只要庆贺就好!
    皇宫外早一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但看难得洞开的正门后人影晃动,立便有那眼尖地高声叫道:“来了!来了!”
    一直盯着午门的谢福跟着惊喜叫道:“老爷,尚老爷状元,小人看到他的红袍了!”
    “早起小人来时看到三百贡士就只尚老爷穿红!”
    “刚小人看到了!”
    一直反对儿子穿红袍的谢子安……
    “快,快!老爷,尚老爷出来了!”
    谢子安闻声看去果看到儿子跟迎亲的新郎官一样从皇宫正门的御道上走出,忍不住笑道:“到底还是叫他心想事成了!”
    小三元,大三元,连中六元——看着儿子身上的红袍和稚气未脱的眉眼,想着儿子这回前无古人的科举成绩,避嫌了半年的谢子安忽然把双手放到嘴边帮忙扩音同时大声叫道:“尚儿,尚儿,爹恭喜你旷古烁今,连中六元!”
    “六元,哈哈哈,连中六元,史无前例!”
    “哈哈哈——”
    谢子安在宫门前放声大笑……
    去他妈的御史台,谢子安无所谓了:他儿子干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兴他高兴啊!
    他要所有人知道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生子若此,参折算个屁!
    参了正好,正好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儿子中了六元……
    第434章 福人居福地
    殿试没有落榜,唯一的悬念就是名次,而对大部分专程来看热闹的人来说他们来这里单纯就是为了围观新科探花,然后再顺带瞻仰一回状元一比起状元作的美文,到底还是探花郎的美更有视觉感和冲击力,更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文排不上第一,长相也排不上一甲第一的榜眼,则被吃瓜群众无情忽视
    谁也没想到今儿宫门御道当先走出来的竟是个面白如玉,目若朗星的年轻帅小伙一无论面貌还是风度都比历年的探花更年轻,更英俊,更潇洒。
    围观群众的下巴瞬间都砸在了地上,心里疑惑这是今年的状元?
    也太年轻了吧?
    正自不敢相信使听到谢子安的嚷嚷,无数人循声望过来,然后不禁都啊了一嗓子,心说这说话的人谁啊怎么看着跟刚刚的状元郎一个面貌?
    早起看到儿子郑重其事的收拾自己,谢子安少不得也跟着洗脸梳头抹面脂涂唇膏好好地倒腾了一回,加上又穿了一件极显气色的黛蓝色暗云纹袍子,便愈发凸显得面白唇润,特别年轻
    众人心里纳闷不禁又转回头看向宫门,然后便看到跟着走出来的文明山立就忘了刚刚的茬,纷纷惊讶道右后面的那个天蓝袍子才是探花吗?”
    看着好年轻啊!
    今科怎么回事?状元探花都这么年青,就榜眼老点!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艾正三十出头就中了一甲第二,这掇往年都堪称一个年少有为一连探花也点得,结果没想今年因为谢尚和文明山两人的衬托落人嘴里就成了老人,确是有些流年不利。
    你们说这状元和探花到底谁更好看?“有人抛砖引玉地引战:“我怎么觉得今年的状元比探花更有姿仪
    你眼光不错,"被冷落的谢子安不甘寂寞地把战火往自己个身上引:“当然是我儿子更帅!
    于是周围群众又回想起刚刚的事,追着谢子安好奇问道:“那个穿红袍打头中间走的真是你儿子?”
    当然!"谢子安看着越走越近的儿子自豪:“你看我们父子都像!
    “别说,还真是!"有人附和道:“那你可真年轻啊?看着不似有这么大儿子的样子?说是兄长还差不多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谢子安微微一笑,傲然道:"雉水谢尚!
    端地是风华绝代
    谢尚?哇!“周围无数人发出惊叹:“你,你是谢翰林?
    然后便跟见了鬼似的失声问道:“你,不,您怎么在这儿?
    今儿大典文武百官不都该进宫去吗?
    谢子安能告诉人他因为避嫌不能进宫吗?谢子安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我来看我儿子金榜题名!
    说完谢子安把又手放嘴边冲着走近来的儿子喊道:“尚儿,尚儿,恭喜你前无古人,连中六元!
    周围群众目瞪口呆,心说这位真是翰林?
    瑜林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清贵超凡———举—动皆是天下士林表率,谁见过这样嘶吼地翰林?
    黄榜将张贴在到长安左门外。谢尚从午门到长安左门,要步行经过一条长街,即长安街。
    此时谢尚已走到了近门处,当即便听到了,然后便于人群中一看到了他爹。
    人生最荣耀的时刻谢尚当然想与亲人分享。先谢尚还可惜他爹避嫌不能进宫看他走御街,结果没想他爹会纡尊降贵地和民众挤在长安左门外,而且看他爹的站位必是已经站了许久。
    谢尚心中感念,不自禁地便冲他爹挥了挥手一一这下全场的视线都集到了谢子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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