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节

    云氏可不敢担被公公亲迎的名——这话好说不好听的。
    云氏嘱咐了谢奕几句,然后便让他先下车。
    谢奕同谢尚先来拜见谢知道,谢知道一见自己的心肝到了,便就拉在手里笑道:“奕儿回来了,还记得爷爷吗?”
    谢奕今年都八岁了,且还特会卖乖,立软糯回道:“奕儿每天都想爷爷。”
    谢知道听得心都化了,笑道:“那咱们先去给老太爷请安!”
    有了乖孙,谢知道拍拍屁股自顾走了,吕氏却不好就走——来都来了,还能放着现成的人情不做嘎嘣扔下云氏跟着走?
    吕氏不走,葛氏等人便也不好走,只能含恨留在原地做出欢喜迎接的样子——云氏作为大嫂子,万事掐尖要强不说,后生的一个谢奕更是比先前的谢尚更受公公的宠。
    她们巴不得云氏永远待在京师别回来。
    晚一辈的姜氏等人对于云氏家来倒是颇为欢迎。
    姜氏等人的嫁妆说起来也有三五千两,但因其中田地宅铺有限,每年生息就只两三百两。
    每回云氏家来都会与她们见面礼,即便只两匹绸缎或者两根簪子,那也是二十两银子,可填充她们的私房。
    不是她们爱小,而是有了儿女,不免就想着多攒一点。
    看男人们都进去了,云氏方才下车。
    进门先给吕氏见了礼,然后便就该葛氏等妯娌上前给云氏见礼,接着才轮到红枣行礼。
    云氏亲扶起红枣笑道:“好孩子,快起来,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云氏说的是真心话——过去两三个月,儿子去府城赶考,她这一房的家务就全压在红枣一个人身上。
    打点儿子考试行装、日常孝敬老太爷、大老爷、操持端午节十三房人的分例节礼、办流水席、修整明霞院房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亏她办得下来。
    如此她方能踏实待在京师。
    尚儿媳妇简直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娶着了。
    “媳妇在家有啥辛苦,”红枣谦虚笑道:“倒是娘旅途奔波才叫辛苦!”
    云氏看红枣不居功自是愈加高兴,放手前拍拍红枣的肩道:“听说这回你爹也中了秀才,似这么大的喜事,我和你爹在京城也不能过去叨杯喜酒实在遗憾。”
    红枣道:“娘,您和爹每回都对我娘家这样客气,这回又送了这样的大礼,我爹娘让我跟您和爹道生受,可千万不敢再这样了!”
    闻言葛氏、姜氏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都露出艳羡。虽然没有亲见,但都听男人说过这回谢子安贺亲家李满囤中秀才的贺礼是整块翡翠雕的翠竹笔筒,市面近值两百两——是当年贺他们中秀才贺礼的三四倍。
    寒暄后进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云氏看老太爷精神挺好,样貌与离家前没啥两样,心中自是高兴——她男人官做得极顺,儿子也是前途光明,现唯一的心思就是巴望着家里这几个长辈活得长长久久,不叫男人和儿子丁忧。
    饭后谢知道以云氏才刚家来万事不济为由领谢奕去他书房歇晌。
    红枣和谢尚则陪送云氏回到明霞院。
    久别归来,云氏进院看到院内房屋整洁,墙壁房柱都是新粉新刷;花木修剪齐整,入目所及地面不见一点青苔杂草,空中更不见蚊虫飞舞;廊下新挂的遮阳竹帘颜色青翠,被日光一蒸还散发着竹子清香;几笼黄鹂娇凤为人转移到日头已转过去的正房廊下正蹦跳得欢快;正房前两棵石榴树花果繁茂,红火得跟两个超大号红灯笼一般喜气洋洋。
    看到院里的一切都和先前在家时一样,云氏心中感念,看红枣不觉愈加顺眼。
    时云氏的陪房已经送来了行礼。
    进屋看到一地的箱子,云氏便让陪房媳妇拿来一个皮质小匣子给谢尚道:“还是你得县试案首的时候,你爹心里高兴费了许多劲才找南边来的商人买到了这个西洋来的怀表。”
    西洋怀表?红枣眼睛亮了,心说果然是京城才能有的大世面。
    “怀表?”谢尚的眼睛也亮了。
    谢尚知道怀表,老太爷就有一个。谢尚没想他也能有一个怀表——他爷、他爹都还没有呢!
    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谢尚看到里面两只银镀金画八宝珐琅彩怀表不觉诧异道:“怎么有两个?”
    云氏笑:“听说这西洋人和咱们大庆朝做生意久了,知道咱们送礼都讲究个成双成对,就跟着入乡随俗把这怀表做成对表,一个匣子装两个。”
    闻言红枣不禁感慨: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谢尚拿出两只怀表瞧了瞧,看两只完全一样,便放回去一只。
    打开另一只怀表,谢尚看了一眼堂屋摆钟的时间,然后便对着怀表拨弄了好一会儿,接着递给红枣道:“红枣,这个怀表给你。”
    红枣高兴谢尚能想到她,但想着这是公婆给谢尚的便又看云氏,直看到云氏点头方才接过,兴奋道:“多谢大爷!”
    入手便觉一沉,红枣觉得这个不到两寸大的圆形怀表沉重得跟个铁疙瘩,错了,应该说跟前世的第一代大哥大一样特有质感。
    “红枣,”谢尚凑过来热情指导:“你按这里打开!”
    然后又亲自示范:“你看,这就打开了!”
    “这样就合上了!”
    “红枣你来试试!”
    根本不需要人教的红枣……
    但面对谢尚兴奋的眼睛,红枣实在说不出拒绝地话只能装出新奇的样子配合着开关了几回。
    谢尚一见更高兴了,求表扬道:“红枣,好玩吧?”
    红枣能说啥,只能笑说:“有趣!”
    不过能得一块怀表总是好事,红枣暗想:以后随身带着,出门看时间就方便了。
    想到随身,红枣想起来了她这世的衣服根本没有口袋,所以,她这怀表要往哪里装?
    “大爷,”红枣问谢尚:“这怀表平时怎么带身上?”
    “装荷包里,”谢尚告诉道:“让丫头替你挂着,然后想看时间的时候,叫丫头拿过来就成。”
    红枣跪了,为谢尚的理所当然!
    结果没想云氏竟点头赞同说:“对,就是这样!”
    然后便叫丫头拿荷包来。
    一匣八个荷包,谢尚从中亲挑了一对暗紫色刺绣午时花的荷包。
    所谓午时花,其实就是太阳花,其花色鲜红,叶色碧绿,落时花瓣整朵凋落形如金钱,又被称为“夜落金钱”,是和牡丹花一样受欢迎的荷包图案。
    红枣金菊和显荣两个小心翼翼地把怀表装进,然后一个似针线荷包一般地挂在胸前,一个小心地挂在腰间,颇为无语——戴块怀表而已,竟然还要丫头小厮帮忙?
    不过低头看看胸前金项圈挂着的玉佩五儿,红枣觉得为她颈椎计,还是让丫头来分担比较好。
    转想起刚怀表的质感,红枣问金菊:“这怀表挂脖子上沉吗?”
    金菊骄傲挺胸道:“不沉!”
    看到金菊眼里的自得其乐,红枣心说:你开心就好!
    但等几天过了这热乎劲,望你还笑得出来。
    晚上去天香院请安的时候,云氏孝敬了谢知道一对怀表。
    红枣以为谢知道会跟谢尚给自己一样给大太太一块怀表,结果没想谢知道看有两块表问的却是谢奕:“奕儿,你有怀表吗?”
    谢奕眨着大眼睛可怜兮兮道:“没有。爹说我还小,用不上。”
    “等我将来考过了县试去府城考府试的时候再说。”
    “啧,怎么会用不上?”谢知道不以为然道:“咱们奕儿年岁小归小,但京城家乡几千里的路来回都跑好几趟了,比寻常大人走得远路还多——奕儿走这么远的路没怀表怎么成?”
    “奕儿,你爹不给,爷爷给!”
    没有犹豫地,谢知道给了谢奕一块怀表。
    谢奕下意识地看向他娘,眼见他娘点头立欢呼一声,兴奋道:“谢谢爷爷!”
    “爷爷,”谢奕拿着怀表熟料地打开,然后问道:“你会用怀表吗?”
    谢知道笑:“奕儿会?”
    “会的,”谢奕得瑟道:“我爹教过我。爷爷,我来教你!”
    ……
    谢知道和谢奕倒是其乐融融了,而谢子平等人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他们(男人)都中秀才了,还没得怀表,他爹却随手把怀表给了才马腿高的谢奕。
    这心眼都歪成啥样了?
    看着屋里唯一神色不动的吕氏,红枣是真心佩服——这大太太的涵养也太好了!
    同样孝敬一对怀表给老太爷。老太爷一见就笑了:“这可是个稀罕玩意,难为子安能够弄到。”
    “可巧我那块不走了,正想着是不是打发人送京师或者南边去修,不想子安就送了新的来。”
    看老太爷拿了一块自用,谢奕上前献宝:“太爷爷,您看我的,我这块的画是鹤衔仙草,和您这个五福捧寿不一样哟!”
    “哦?奕儿也有?”老太爷好脾气地笑道:“那太爷爷可要好好瞧瞧!”
    谢奕得瑟:“这是我爷爷刚给我的。爷爷说我走远路,没怀表看时辰不方便……”
    下剩一块怀表,老太爷自己收了没有给人,红枣不免猜测:老太爷是不是私底下留给柳姨娘?
    有了怀表,红枣立觉得方便许多——在卧房就能看时间,再不用跑堂屋了。
    不过两天红枣就习惯了怀表的使用。
    今儿中元节。一早照例来谢家村祭祖。
    因为今年科考一气中了五个秀才三个童生的缘故,这能来谢家村祖祠的女人一下子就多了十三个。如此加上先前葛氏等人,这祠堂门外的女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二十个。
    祠堂大门统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阴凉地就更小了。现一下子站这么多人,红枣颇担心日头很快就会转过来,不少人将沐浴在阳光的直射之下。
    “今儿来的人多,让厨房多煮点绿豆汤。”红枣吩咐丫头,然后又问:“现在几点?”
    金菊从脖子挂着的荷包里掏出怀表熟练打开,毕恭毕敬地跟红枣汇报道:“回大奶奶,现在是辰时一刻。”
    红枣点点头,继续道:“巳时一刻前送来才能赶各房爷上山扫墓前喝。再记得再多拿几把伞……”
    二房、三房女人原不知红枣有怀表,现今看到金菊手里的精巧玩意,不免都多看了两眼。
    老太爷昨儿给了谢知微一块怀表。
    十三太太甄氏虽然没得,但听到女人们的窃窃私语便有心卖弄,出言道:“尚儿媳妇,这怀表你也有?”
    红枣笑道:“这怀表原是爹娘赏我家大爷的。大爷看我操持家务少不了看时间,便与了我一块!”
    闻言甄氏也艳羡了,有些酸道:“尚儿倒是什么都想着你!”
    红枣淡笑不语,心里则跟喝了农夫山泉一样觉得有点甜。
    吕氏前面听到,心里泛苦——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她从她爹收下元配杨氏的六百两银子起,她就永远地矮人一头,即便扶正几十年,也不得男人一点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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