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红枣家常的见她娘守着针线匾子做小衣裳,却还是头次看到这许多衣裳集在一块儿,当下便颇有兴趣的拿起来一件件的瞧看。
    十来件衣裳除了四件是大红色的外,其他都是由青色细布缝制。红枣顺手把四件红色衣裳挑了出来,然后就奇怪问道:“娘,这衣裳的尺寸是咋回事?咋两件衣裳的尺寸差这么多?”
    说着话,红枣举起手里的两件衣裳,其中一件的袖子比另一件长了有三寸。
    王氏道:“这两件衣裳,长的那件抓周时穿,短的那件,一样尺寸的还有两件:一件落地穿,一件洗三时穿,一件满月时穿。”
    红枣听明白了后不由笑道:“原来这四件衣裳是好日子穿的,怪不得都做成大红色了呢!”
    放下红衣裳,红枣又看青衣裳,然后看到青衣裳的尺寸也是有大有小,随口又问道:“娘,这衣裳又是多大穿的?怎么感觉比抓周那件还大?”
    “大的那些是两岁、三岁时的衣裳。”
    闻言红枣忍不住笑了,心说没看出来她娘竟然还有囤货的潜质,竟在现在就把她弟妹两三年后的衣裳给备下了!
    把衣裳按照大小分堆放好,红枣脸上的笑僵住了。
    “娘,”红枣神情复杂地看着一堆衣裳,无奈问道:“娘,您准备的这许多衣裳里,只有三件是月子里穿的?”
    夏季多雨水,就是大人一季也得有个三套衣裳才勉强能够换洗。这刚出生的婴儿,搁红枣的想头,怎么也得备个十套八套吧?不然尿湿了,咋办?
    “足够了!”王氏道:“小孩子生长的快,衣裳穿不了半年就不能穿了。做多了也是浪费!”
    红枣……
    “娘,”红枣深吸一口气:“按您这安排我弟生下来后一件衣裳就要穿三天?他三天里不洗澡,也不换衣裳?”
    前世红枣朋友圈里的新生儿可都是天天脖子上套泳圈搁水池子里游泳的,红枣觉得她弟怎么着也该每天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洗澡那得第三天何稳婆来洗,要不咋叫洗三呢?”
    红枣……
    红枣说不动王氏,不觉就生出了如果自己会做就好了的感叹——果然是“男学百样好防身,女学百样不求人”,红枣暗想:若是她会针线的话,现在就可以撇开她娘自己diy了。横竖她家有的是布,白放着也是可惜。
    心动不如行动,红枣当即说道:“娘,你教我针线吧。我学来做衣裳。”
    “好啊!”王氏答应道:“你把我针线匾拿来。你爹有件衣裳的袖口磨破了需要打个补丁,你就拿这个练手吧!”
    正准备回屋拿剪刀剪布的红枣……
    五月初八,李满囤赶着庄里新买的牛把村里两亩水田好好犁了一遍;初九、初十李满囤从庄子里担了秧苗给水田插秧;十一,李满囤又赶牛犁了两亩旱地,然后十二、十三赶栽了一亩玉米和一亩红薯——嫩玉米香甜可口,李满囤答应了红枣栽一亩给她尝尝。
    如此,李满囤的夏忙结束。
    桂庄的夏忙有余庄头安排。
    余庄头原就干老了活,加上庄里现又添了一头牛和一头骡子的缘故,今年夏忙时节庄仆们虽说还要兼顾城里铺子的果蔬和羊奶生意,但地里的活计却一点也没耽误——小麦已经颗粒归仓,秧苗也都已在水田里插好,就剩玉米、红薯两样,估摸着再有个四五天也都能栽上。
    眼见庄子里的活计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李满囤方才又去老宅帮忙。
    老宅今年的夏收有三个短工帮忙,地里活计也是一点没有耽误——跟往年一样该收的都已经收了,该种的也差不多都种了。
    但看着新入仓的粮食,李高地心里却没有一点丰收的喜悦——今年年景好又咋样?他家的小麦收成比去年足足少了一百斤,近半亩地的收成,五百文!
    这要是再算上半个月来短工们四吊五串的工钱和近一吊的饭钱,可是足足花费了七吊钱?
    想他家一季才二十二亩小麦,统共就收入二十二吊钱。可这个夏收倒好,一个收割花掉了七吊钱——他家一季收成的三成!
    如果说土地是李高地的根,那么粮食钱则是李高地的命。现李高地的命无故少了三成,试问他如何能够高兴?
    俗话说“忆苦思甜”。李高地心里难过,难免就想起往年没分家时李满囤领着李满仓、李满园兄弟同心合力收割稻谷颗粒入仓的情景,然后就更难过了!
    所以说,李高地禁不住责问自己:我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啥非得分家?
    这家看着分的是地,但失的却是人。
    老话都说“天时地利人和”,今年他家丰年不丰收,可不就是因为失了人和吗?
    看到李满囤来帮忙,李高地心里愈加难过。但碍于短工还在,李高地只能拉着李满囤的手反复道:“满囤啊,还是你能干,你能干啊!”
    李满囤大概猜出些因由,嘴里只道:“爹,我瞧您家里的活计满仓也做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来帮的也有限!”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啊!”
    李高地心里明白李满囤现在能来就是孝敬自己——比如满园,自从分家农忙就再未曾来过!
    第150章 货真价实的豁胖(五月十九)
    芒种盼晴, 夏至盼雨。自五月十三, 李满囤忙完了夏收夏种之后就开启了求雨模式——每天早起都点一炷香跟神佛求雨。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五月十八, 夏至前一天的傍晚,久晴无云的天空突然间风起云涌,一道道闪电从天边一路劈来。
    时红枣正在门堂一边看蒙牛飞熊喝羊奶, 一边给自己的脸手抹羊奶。
    雉水城的杂货铺里可没有洗面奶、精华素、面膜等护肤品售卖,红枣想美白只能就地取材、自立更生——现红枣家多的是羊奶,故而红枣当下就拿羊奶做面膜。
    鲜羊奶面膜的味道虽说有些不大好闻,但为了好看红枣也是拼了!
    看到天气突变,红枣赶紧的丢下手里的羊奶, 飞跑到水桶边快速的洗了手然后随便的擦了一擦,就开始抢收院子里晾晒的衣物。
    两条狗听到天边传来的闷雷都从羊奶碗里抬起头来四下里张望转耳朵, 然后看到红枣突然往外跑, 它两只就汪汪叫着没头没脑地跟着往院里奔跑。
    王氏听到雷声走出厨房抬头看天。看到头顶上乌云密布,王氏正打算擦手收衣裳呢, 就见到红枣已经连跑带跳地躲闪着蒙牛和飞熊的缠绕把衣裳都收拾到西厢房外前廊的竹椅上了。
    王氏见此就放了心, 然后就又抬头看天道:“这场雨一准的小不了!”
    话音未落,院子上空一道电光闪过,豆大的雨点伴着几声炸雷轰然落下,砸得院子的泥土飞出一层飞灰,空气中瞬间就多了泥土的腥味。
    刚还活蹦乱跳的两只为突然炸裂的雷电惊吓得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红枣看着心疼,正待冒雨到院子里去把两只抱回来, 却见那两只趁雷电的暂歇自己从院子里滚爬起来嗖地就窜回了门堂的狗窝——速度快得比刚刚的闪电也是不遑多让!
    王氏一旁瞧见,跟着笑道:“狗都是这样怕打雷,一打雷就吓得到处躲。”
    红枣随口接道:“娘,蒙牛和飞熊还小呢,等大些了就不怕了。”
    “长再大也是这样。比如村里族长家的大黄都养五六年了,遇到打雷还不是一样?“
    “红枣,你还小,还不懂。这世间的狗其实都是人投胎来的!这人前世偷拿了家人的东西,神佛就罚他这世做狗给他偷过的人家看家护院!”
    红枣……
    娘,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红枣心里吐槽:你若真当蒙牛和飞熊是小偷,还能每天想着给它两个肉吃?简直是自相矛盾!
    不过,她娘这话的语气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呢。红枣想:似乎、好像,哎,先前她奶于氏家常数落她爹娘心坏没儿子死后要投畜生道可不就是这幅语气?
    红枣不喜欢她娘学于氏说话,正琢磨怎么打断呢,就听王氏又道:“其实不只狗是这样,那些牛啊、骡子啊也都是如此。这世投胎做牛、做骡的都是偿还前世欠债。所以一听到打雷,它们一个两个的全都要抖!”
    “红枣,知道老天为啥要打雷吗?这是天上的神佛在告诫地上的人和牲畜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
    红枣……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红枣心想:别看她娘跟她奶不睦,但一个屋檐下耳炫目染十来年,她娘到底还是被她奶给洗脑了不少!
    红枣可不想她娘成为另一个于氏,赶紧打断道:“娘,若能早知道今儿要下雨,我爹午晌就不必去村里给玉米地浇水了。今儿我爹这地不止白浇了,人还给雨堵在村子里了,真是不上算!”
    下雨前浇地就和下雨前洗车一样,都是无用功。
    “白浇就白浇吧!”王氏果然接道:“白浇总比一直不下雨好!”
    “前面一连晴了那么多天,晴的人心里都犯嘀咕,就担心今年会有旱情。要不这几天你爹咋天天天烧香呢?现在这雨一下,你爹这心可就定了,咱们也可以今年盼着秋天有个好收成了!”
    眼见王氏的心思终于转到盼秋收正能量上面,红枣方舒了一口气。
    她娘青春正好,红枣心想:实该当以梦为马,不负韶华。至于于氏那套糟粕,则是有多远给她滚多远——似新生命的诞生,旧灵魂的轮回,这种她这个自带前世灵魂记忆的穿越人士都触碰不到的神域,又岂是她一个庄户老虔婆所能胡咧咧的?
    李满囤是顶着大雨家来的。看到李满囤浑身透湿的进门,王氏禁不住抱怨道:“这外面正打着雷呢,你忙着家来做啥?”
    “怕啥?”李满囤接过红枣递来的擦脸布一边擦脸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做亏心事,还怕打雷一?”
    闻言红枣习惯性的抬头看天,心说:若不是前世的科学探索节目辟谣说富兰克林的那个风筝实验是假的不算,还有危险,不能模仿,她一准的给她爹放个风筝让他体会体会引导和控制雷电的酸爽!
    “话是这么说,”王氏道:“但小心些总是没错。这还不到伏天,淋雨也不是玩的,你赶紧的洗澡换衣裳去,我去给你烧姜茶!”
    王氏和李满囤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红枣则看着前廊屋檐连线坠下的雨水继续忧心:这周围一圈就数她家的正房屋顶最高,屋檐最翘,最容易遭雷劈,偏她爹娘却以为打雷是神佛的意志,所以,她要咋整才能给自家屋顶安个避雷针呢?
    大雨从傍晚一直下到次日清晨,整下了一夜。
    早起,就是五月十九,夏至。按照习俗王氏烧了一锅麦仁粥做早饭。
    “夏至吃新粮,当年不遭殃!”念叨着今天吃麦粥的好处,王氏给李满囤和红枣各盛了满满一碗麦仁粥。
    红枣其实不大喜欢吃小麦粥。小麦仁子硬,熬粥的口感和大米完全不能比。但面对满满一碗粥,红枣还是硬着头皮往嘴里挖——她吃的不是麦仁粥,红枣一边拿牙磨着嘴里的麦仁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她现吃的是不死药。
    不死药,那可是后羿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结果想吃却没上的灵药,所以,即便这不死药的味道不咋样,她也得本着“物以稀为贵”的精神吃完!
    好容易吃完了早饭,红枣立刻就要帮她娘准备午饭——夏至馄饨。
    包馄饨要准备馄饨皮和馄饨馅,很是费时费力。
    偏今儿余曾氏还不在,只靠红枣这个手残同王氏这个临产妇,一顿馄饨得忙一个早晌。
    自家包的馄饨就是好吃,但因早饭吃的麦粥结实难消化,故而午饭的馄饨红枣统共才吃下了六个。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早饭麦粥、午饭馄饨都是夏至这天的习俗,但夏至最大的传统却是称重——传说人在夏至这天只要称了体重,就将不再畏惧伏天的炎热,不会苦夏。
    所以夏至称重是项不分男女,没有老少,所有人都要参加的活动。
    庄子的磨坊里就有一个一次能称两百斤粮食的大秤。
    大秤的秤杆足有五尺长,秤砣也有十好几斤重——为了节省称抬重物时的人力,大秤日常都跟秋千一样吊挂在磨坊进门处的横梁之上。
    午晌后庄仆们和往年一样全部齐集到了磨坊,看着余庄头给大秤的秤钩挂了一个箩筐,然后又使两个儿子余德和余信扶住秤砣,侄子余福稳着箩筐,自己当先坐进箩筐称重。
    余福看余庄头坐稳后放方开手,余德余信赶紧扶托住秤砣,大声报道:“一百一十斤!”
    闻言余庄头立刻就笑了:“呵呵,重了!重了!比去年这个时候重了有四斤!”
    余庄头刚走出箩筐,一旁的余福一脚就跨了进去,然后大声叫道:“大哥,快帮我看看我多少斤!”
    余德笑道:“一百二十斤!”
    “哈哈,我也重了!”余福兴高采烈地蹦出了箩筐。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争先恐后的往箩筐里坐,急得一旁扶着秤砣的余信直叫唤:“按规矩来啊,想称的都得先来这边给别人称。你们不来个人换我去称,我跟我哥就不给你们报重量!”
    余信这招狠,抢箩筐的几个人闻言立刻老实下来排队换人。
    庄仆普遍削瘦,少有肥胖,故而庄仆们的审美竟是同《诗经》名篇《硕人》里一样男女均已以壮硕白胖为美——故而他们只要听说自己体重增加竟都似红枣前世的人减肥成功一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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