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说完话, 便高高扬起头,盯着不远处的藤架。
谢延比他略高一些, 轻而易举望着他泛红的眼眸,无声叹息, 握紧顾绫的手, 道:“阿绫,走吧。”
他定然是伤心的, 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只能让他不敢伤心。
不如早些离开, 无论是哭是笑,都让他自在些。
顾绫亦明白, 点了点头,“师兄, 我……我们先走了。”
李时烨道:“恕不远送。”
从李时烨家中出来,顾绫松开谢延的手, 独自往前走, 情绪十分低落。
谢延紧跟着她,不敢讲话。
走到巷口, 顾绫忽然停住脚步,扶着墙壁靠上去,低头盯着地上的泥土,抿唇不语,泪珠一颗一颗掉在地上, 溅起沉灰。
谢延俯身看着她,低声喊:“阿绫。”
顾绫眼圈发红,单手攥住谢延的衣襟,“谢延,你怎么那么坏……”
怎么那么坏啊……
一开始不答应她,非要等她放弃之后再来说爱她,若不是因为他,她又何必去伤害无辜的师兄。
谢延握住她的手,抵在心口上,“我就是坏,你若生气,就打我吧。”
顾绫一拳头砸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软软的没多大力气,却先弄痛了自己的手,眼泪刷刷落下来,泪眼朦胧:“你又欺负我!”
谢延轻轻为她拭去眼泪,轻声哄她:“我自己打,你看着好不好……”
顾绫骤然拉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谢延轻笑:“不舍得我?”
顾绫咬牙,恨声道:“你该感谢李师兄,若他不原谅我,我就打死你,去找他赔罪。”
谢延却忽然正色道:“我是很感激他。”
不是因着逃过一劫,而是为了顾绫。
李时烨责怪她与不责怪,对她而言是全然不同的。如今他那样温柔地原谅她,顾绫所有的愧疚与难过,都在今天达到了顶峰,今日过后,便会慢慢消散。
若李时烨继续责怪她,那就是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让她难以放下。
谢延轻轻一笑,用大拇指替她擦眼泪,“别哭了,这儿离得那么近,待会儿你的李师兄出门瞧见,你羞不羞?”
顾绫抽了抽鼻子,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你总是欺负我,谢延,从小时候你就欺负我,现在还笑话我。”
谢延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想将她抱在怀里。伸出手后,却改了主意,同她一起靠在泥胚的土墙上,不顾脏污,低声道:“傻姑娘。”
他与顾绫一同低着头,观赏着同样的风景,体会着她的心情,字斟句酌道:“李时烨更想一个人哭,因为他不想你难过。你若是再哭下去,就对不住他的心了。”
顾绫擦干眼泪,哽咽道:“我没哭。”
边说着话,还打了个嗝。
谢延无奈笑了笑。
顾绫轻轻踢他一脚,怒道:“你若早些这样对我,就不会有如今的事情了!”
谢延攥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阿绫,还不算晚。”
还不算晚。
小巷外,人来人往,烟火嘈杂。
小巷中,谢延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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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殿。
顾皇后坐在凤椅上,慢悠悠喝着茶,冷笑一声:“我早说阿绫喜欢阿延,就让他们成亲,你偏偏就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
顾问安坐在下首,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奈。
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我来寻你,是要同你商议阿绫与谢延的婚事。”顾问安道,“陛下定不同意,你有法子吗?”
“有。”顾皇后斩钉截铁道,“我会告诉他,顾家想和别的豪族联姻,先吓一吓他,他自然能够接受阿延。”
皇帝生怕顾绫嫁给别的大族子弟,再为顾家拉拢一门有权有势的姻亲,从此与皇家脱离关系。因此在行宫时,才百般撮合顾绫与崔显,想让她为谢衡所用。
若是顾绫嫁的人,与皇室没有关系,只怕皇帝要先将自己吓死的。
到那时,他再讨厌谢延,也只能将谢延当做救命稻草。
毕竟谢延姓谢,是他亲儿子。
顾问安沉吟:“哪家?”
“魏家。魏家三郎年纪轻轻就位列骠骑将军,端得是年少有为,顾家瞧中他,属实正常。”
顾皇后早已算计好,“魏家驻扎边塞,但魏夫人与我是闺中密友,还约好了儿女亲家,可惜我没有儿女,借阿绫一用很应该。”
顾问安却有些顾虑:“这已是阿绫第四次了……”
谢慎,崔显,李时烨,加一个魏三郎,再这么下去,恐怕要被人议论纷纷。
“哥哥你糊涂。”顾皇后扬眉,“此事我告诉陛下便可,你看好了不要传出去,除却你我兄妹,还有谁会议论?”
顾问安沉吟片刻,点头应了,“你只告诉陛下,是我担心再出纰漏,不愿传出去。”
顾皇后笑了笑:“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顾问安点了点头 。
顾皇后送走他,便要去见皇帝 。
她换了件温柔如水的常服,松松挽着发髻,比起平日更多几分妩媚。
皇帝看见后,有一瞬间的惊艳,拦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含笑问:“皇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顾皇后难以启齿地掩住唇,叹息一声,“臣妾若说了,陛下可别生气。”
“朕怎么会生你的气,你直接说就是,到底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是阿绫的事。”顾皇后垂眸,小声道:"阿绫的婚事。"
第70章 娶你
“顾爱卿与朕说了, 你们瞧中一个寒门子弟。此子虽说身份上差了些,但只要阿绫喜欢,倒也无伤大雅。”
“朕岂会因为此事生气?”
皇帝极为不解, 握住顾皇后的手, 柔情似水地拍了拍。
”皇后放宽心,有朕看着, 那寒门子弟的前程差不了,阿绫总不会跟着吃苦。”
顾皇后深深叹了口气, 以团扇遮住脸, 侧过头犹豫不决,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皇帝的笑容渐渐消减, 声音亦冷了些,
“莫非, 阿绫又生出什么事来?”
“没有,不是阿绫……。”
顾皇后迟疑片刻, 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起身后, 屈膝跪在地上,仰着头道:“陛下可还记得魏大将军的夫人, 她与臣妾是闺中好友?”
“林氏?”皇帝记得, 不仅记得,还因此生出丝丝心虚。
顾皇后与林氏关系亲密, 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当年他求娶顾皇后时,还曾想过若是不成,就转而求娶林氏。
如今顾皇后提起林氏,皇帝心陡然一跳, 勉强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臣妾与林氏是好友,年轻时曾约好要做儿女亲家,只是臣妾命薄,没能得一个亲生的孩儿。”
顾皇后眼泪落下来,伤心欲绝,楚楚可怜望着皇帝,“如今瞧着魏家三郎年纪轻轻就做了骠骑将军,端的是年少有位,臣妾便动了心思……”
“阿绫同我亲生的女儿并无二致,若将她嫁给魏三郎,也算是圆了臣妾的梦。”顾皇后捂着嘴,慢慢抽噎,“只是兄长喜欢那寒门子弟,不肯听我的,不愿将阿绫嫁给魏三郎。”
“陛下,臣妾只此一个愿望,还请陛下帮帮臣妾,帮臣妾劝劝兄长。”顾皇后哽咽不止,手帕擦不干眼泪,软声唤他,“陛下……”
皇帝的心大起大落,他还以为顾家已与魏家说好了,幸而只是皇后一厢情愿。
若顾家真的与魏家联姻,他的心腹大患,又要多一项。
“这……”皇帝沉吟片刻,左右为难地看着她,“皇后,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不好插手。阿绫毕竟是顾爱卿与平宁的女儿,婚姻大事终究要听父母的。”
“朕知道你疼爱阿绫……”皇帝叹了口气,“再者说,顾爱卿的脾气,岂是听人劝的?”
顾皇后哭个不停,嘴里只说:“只恨臣妾福薄,若生个一男半女,又哪里需要盯着兄长的女儿……”
她眼泪落成串儿,可怜不已。
皇帝沉默不语。
顾皇后掩面哭了半晌,才慢慢消停下来,仰头时眼圈红肿不堪,嗓音沙哑:“陛下是君王,不好插手此事,是臣妾不懂事,叫陛下为难了,还请陛下勿怪。”
皇帝隐隐松了口气,亲自扶起她,安慰地拉她坐在身侧。
“皇后别多想,朕怎么会怪你,你虽没有亲生的孩儿,宫中公主有好些个,全都叫你一声母后,选一个嫁去魏家,也算是圆了你的梦。”
顾皇后若不提,他倒是忘了这个个手握重兵的魏家,是该拉拢一二,不好叫别的家族捷足先登。
不曾想,顾皇后却拒绝了。
她低着头,难过道:“公主们各有各的母妃,与臣妾有什么关系呢?纵嫁去魏家,姻亲自有她们的母妃。”
她扯着皇帝的衣袖,低声哀求:“臣妾会再劝劝兄长,只求陛下不要答应兄长请求赐婚的要求,好歹给臣妾个机会,陛下……。”
皇帝能怎么办,皇帝只能答应。
顾皇后难得如此柔弱无助,哭的凄凄惨惨,他若再拒绝她,只怕伤了她的心,不好收场。
反正,据皇帝对顾问安的了解,此人固执己见,皇后能说服他
的几率,微乎其微。
“朕答应你。”皇帝温柔拍拍她的手,“你切莫伤心,阿绫与那寒门子弟没有感情,说不定就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