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他心道,这到底是他哪位妃嫔呢?没听说他的妃嫔有谁伤到了手腕。
    他亲自下令,又有外甥提供的资料,很快就找到了人,可等查到这并不是哪一位主宫中伺候的太监,而是长乐坊的一个小太监后,那份诧异就更大了。
    又让人把侯景顺叫来,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冷汗都下来了,以为自己这是犯了忌讳,腿一软,跪在地上,什么都交代了。
    永嘉帝心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让朕诧异。
    原来这位梦中人可能是个女子就不提了,居然还不是哪位妃嫔,而是一个小小的舞姬,甚至今年还不到十岁。
    永嘉帝相信这个小太监没胆子来瞒他,而且这也没有办法瞒。
    九岁啊,想了想第一卷 出来的时间,不由嘶了声,这可不是一句才女能简单概括的了。
    他那外甥也傻了眼,嘴巴张的老大,不敢相信自己魂牵梦萦的书,居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能写出来的。
    永嘉帝又唤来内侍,“叫她过来,让朕看看。”
    内侍哪里敢耽误,再次让人赶紧去长乐坊请人,并提点了一句,对人客气一点。
    ……
    此时距离云采女得宠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永嘉帝对她的兴趣在新鲜期过后就没有剩多少了,脑袋空空,不识字而且什么都一问三不知,日子久了还不如那些精心养出来的贵女来的有趣。
    知道这消息后,春喜姑姑就知道机会来了。
    可她谨慎惯了,虽然现在已经在等待反击机会了,可仍旧没有动手。
    秋实姑姑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春喜姑姑不愧是多年在宫中经营的,想压下她没有想象中容易,云采女又失宠太快,让她是很多手段没有机会用上,她准备向春喜姑姑讲和了。
    再闹下去,实在是没有必要。
    想到这点,她就暗恨梦见。
    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难缠,说话滴水不漏就算了,平时也不会给人寻到错处,又有春喜时不时的维护,居然没有让她机会下狠手整治,趁此机会让她服软,还有祝九娘也是个废物!被打了一次后,居然不敢再上前撕扯了,只敢在嘴皮上耍功夫。
    按照秋实姑姑的计划,只要她拿梦见杀鸡儆猴,剩下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办了,趁着她们倒戈把她们全都收服,就算等到云采女失宠也不怕了,到时候春喜也不过是空架子。
    而且她琢磨着,云采女那张脸怎么都应该得宠个一两年,然后她再恩威并施的彻底收服梦见,告诉她她愿意送她上青云,让她可以像云采女一样变成人上人,不愁她不听话。
    比起来没脑子的云采女,显然会读书认字的梦见更值得栽培,而且她有张丝毫不逊色还更为出色的脸。
    这样前有云采女,后有梦见,春喜根本翻不出来花来。
    可没有想到梦见居然是个这么难啃的骨头,对春喜如此衷心!
    她去寻了春喜,看到她那张笑吟吟的脸就觉得反胃,压下了那口气,面上也带上了笑意,准备给她分析利弊,就忽的听到了一阵喧哗。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小宫女急哄哄的冲了进来,脸色涨红,秋实姑姑心里一晒,心道春喜你自诩御人有术,可看着小宫女行事,也不如何。
    她刚这么想,就看小宫女张口就道,“姑姑,姑姑!紫宸宫来人了!”
    什么?紫宸宫?
    听到这个名字,无论是春喜姑姑还是秋实姑姑都直接弹跳了起来,表情难得一致,“什么?紫宸宫?所为何事?”
    别看她们在长乐坊看着威风,可放到这宫中,根本不算什么,一个妃嫔问罪都让她们难以招架,更何况是这紫宸宫?
    宫中谁不知道!这紫宸宫可是陛下起居办事之处!
    这是陛下差人来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都顾不得内讧了,急哄哄的就出了门,正好就看到,那从紫宸宫而来的内侍对着梦见道,“姑娘请吧,陛下等着呢。”
    什、什么?
    她们想了一路,想了各种事情,包括云采女在内的原因都想了个明白,可实在没有想到,陛下差人来居然是为了见梦见!
    周围急慌慌的出来的众人,此时也面带愕然。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会好端端的差人来长乐坊寻人?
    可内侍根本没有给她们解释的意思,看春喜两人的打扮就知道这是长乐坊的主事,朝着她们一拱手,“两位姑姑见谅,赶时间,下次见了两位姑姑再好好行礼。”
    从品级上说春喜两人高于对方,可是紫宸宫一个洒扫的人她们都不敢得罪,哪里敢让对方行礼,忙道,“不敢,不敢。”
    内侍根本没有和她们浪费时间,再次对梦见做了个手势。
    梦见心里八成有数了,对着内侍浅浅的点了头,“有劳公公了。”
    不倨傲不惶恐,从容沉静。
    这样的态度让内侍再次往她一扫,“分内之事。”
    随着她们的离开,长乐坊内炸开了锅。
    平时就算陛下要看歌舞,也是让身边的大太监找两位主事姑姑,由她们来安排,她们平时都是远远的看着,今日内侍来寻人,她们刚好再练基本功,他直接进入表明身份,说要找梦见姑娘。
    柳师傅都惊了。
    想打听又不敢,现在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嘈杂的议论起来了,有人觉得姑姑肯定知道,纷纷开口道。
    “姑姑,陛下为何差人来见梦见?”
    “是出了什么事吗?”
    “梦见从未出过长乐坊,陛下怎么会知道她?莫不是云采女提到的?”
    对她们来说,云采女已经是大人物了,在她们意识中她还十分受宠,能把陛下和梦见联络在一起的,也只有云采女了。
    这也是春喜姑姑的猜测,可她被吵的头疼,“好了!该去做什么都去做什么!都没事做了吗?”
    她倒是镇定,可之前已经得罪过梦见的秋实姑姑此时却有些坐立难安,觉得自己眼皮子直跳。
    看那内侍态度,难道……
    不、不、不,现在梦见才几岁?
    怎么可能。
    在她不远处,把一切尽收眼底的祝九娘心里也忽然也升起了不安,使劲的咬住了嘴唇。
    ……
    长乐坊距离紫宸宫太远,梦见年纪又小,腿短,内侍看了看时间,对梦见道,“奴抱你走一段路吧。”他实在是怕陛下等急了。
    梦见也没有矫情,“有劳了。”
    内侍抱着她疾行,等快到了地方,才重新把她放下,“冒犯了。”
    梦见道,“是我该谢谢公公。”
    永嘉帝确实等了许久,不过却没有不耐烦,而是饶有兴趣把之前看的书重新翻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见内侍近前道,“陛下,梦见姑娘到了。”
    “哦,让她进来吧。”
    他抬眼看去,就看一个梳着丫鬓的女童跟在内侍后面抬步进来。
    黑发绿瞳,白肤高鼻红唇,粉雕玉琢,面上无丝毫惧怕惶恐之色,穿着简单的青色单裙,也衬的眉目如画,气度从容。
    永嘉帝不由放下手中的书,看她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清脆。
    “奴梦见见过陛下。”
    第42章 042
    紫宸宫是永嘉帝起居办公之处, 前接前朝, 后接后宫,是宫中最为巍峨壮阔的宫室之一, 宣亲信之臣来紫宸殿, 是为“入阁”, 十分荣耀之事,每每有年轻臣子被高耸的宫室所摄, 紧张惶恐。
    梦见不过虚岁九岁,身形极小,显得十分渺小,可站的极直, 声音清脆, 也没任何凝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多伺候的人在她身上看到了成年人都没有拥有的冷静沉着。
    ——她面前可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这是不知不畏还是其他?
    要知道他们第一次见到陛下, 腿软的立刻跪下了,说话都要利落了。
    永嘉帝的高高的挑起眉, 眼底闪过一丝有趣, 面色微沉, 声音低沉, 似有不悦, 目光电的看了过去, “知道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这么长时间, 也足够他让人查清楚梦见的生平了。
    父原凉州太守祝颙, 母是西域舞姬,祝颙玩忽职守,贪赃枉法导致凉州民变,被他下令砍了,一家人砍头的砍头,为奴的为奴,梦见作为官奴来了长乐坊。
    这样的出生,可谓是平平无奇,永嘉帝虽不太清楚她这样的庶女是如何被对待,可他知道庶子如何,作为正经小姐都难,和何况读书习字?可偏偏就出了这样一个奇迹。
    从她的出身来看,她无一丝机会写出来《夏洛传奇》这样的奇书,可她偏偏写出来了,而且面对九五之尊,眉目没有一点畏缩,目光清正,永嘉帝真的许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也是有心要试试。
    初次面圣,似乎还有什么触怒于陛下,想想换个人都要吓傻了。可梦见不是寻常人,她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进展,可是不妨碍她知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早有腹稿,闻言立刻道,“知道。奴婢斗胆猜测,是因奴婢写的话本。”
    仍旧稳稳的站着,声音也没有半分颤抖。
    永嘉帝不置可否,“为何这么说?”
    梦见:“因为除此之外,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值得陛下召见。”她一介宫奴,平日不出长乐坊,因年纪小,又未曾有献舞机会,也并无做下任何大事,唯一的也只能是这个了。
    听明白了她言外之意,永嘉帝轻哼一声:“倒是有些小聪明!既你已承认,那你可认罪?”
    这一刻,浑身的气势仿佛朝着她压了过去,下一刻就要大手一挥,让人把她拉下去。
    梦见反问,“敢问陛下,奴婢所犯何罪?”
    永嘉帝,“作为官奴,不思如何做好分内之事,反而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写话本,赚取酬金,这不是不敬之罪?”
    “陛下可差人去问,上次考核,上上次考核,奴婢都是上上等,并无半分懈怠。奴婢也问过,并无任何宫规不准官奴写话本来赚钱酬金,不过若是陛下不准,奴婢今日就再也不写了,还望陛下宽恕奴婢之前不知情之罪。”
    两人一问一答,过的飞快。这个时候,永嘉帝才对梦见就是梦中人有了真切感,如此出身,如此年纪,如此经历,面对他故作生怒,仍旧不卑不亢,从容镇定,对答如流,不愧是让裴相夸赞过的大才之人!
    永嘉帝实在是心喜,忍不住朗笑了起来,抬步从台阶上下来,“不写了?那可不行,朕还等着看下一卷呢。”
    也是这个时候,宫内伺候的人全都松了口气,对梦见心生钦佩,虽知道陛下是故意,可是仍旧忍不住的为他气势所摄,而直面他,到现在都没有举止出错的梦见简直是神一般的人。
    永嘉帝走到梦见身边,“你不怕朕?”
    梦见还是那般模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论之前的怒意还是现在的几分喜欢都没有让她发生太多的改变,“怕。”
    “可朕瞧你并不怕。”
    “陛下怎知奴婢不怕呢?”
    “你不怕朕治你的罪?”
    梦见,“还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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