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前来接洽的政府调查人员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之后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询问您一些问题,还要请您配合。”这次安全部出动的是一个女性官员。
    她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笑起来软软的,是个萌妹。
    应该是想用这种形象,稍微在黎多宝心中,抵消几个小队粗暴行动所带来的影响。
    “好的。”黎多宝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走时女性官员笑着摸摸她的头:“这几天吓到了吧?你知道吗?地球上还有几个幸存者,你的父母也很走运,他们现在正在接受身体检查,相信之久之后你们就能团聚了。”
    “好。”黎多宝甚至对她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等待再次询问时,有医护人员来给她接骨打石膏,她也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长久地沉默独坐。
    等医护人员走了,也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与她同处一室,一直陪同她的周笛安。
    但在那个女性官员再次出现,要带她进临时问询地点时,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步子,向周笛安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周笛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为集团次子,亲自带人前来地球参与营救,你想要的是什么?”黎多宝的表情,惊人的平静。
    就好像,她已经一夜长大,眼中的世界也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因为贫困而自羞愧的十多岁少女所看到的简单世界。
    它变得更加凶险而残酷。
    她似乎已经明白,成人一切的举动,都必然饱含着什么更
    深的意义与更大的欲望。没有人会无端地去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
    因为……人性之丑陋,远在她想像之外。
    如果此时,曙光再问她那个问题。
    她想,自己不会再给出同样的答案。
    “你想得到什么?”她看向周笛安重复那个问题。
    当周笛安看着她,看到的也不再是自家楼梯上站着的那个,略有些自惭形秽又满身是刺的少女。
    但她眼中的光芒,并没有因为这段遭遇而黯淡,反而更加锐利耀眼。就好像已经有了更坚定地想得到的东西。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的目标是圆桌。”权力的中心,需要很高的声望。也不由得反问:“你想得到什么?”
    她喃喃地说:“更好的世界。”
    比这个丑陋的世界,更好的世界。
    当曙光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时,她能回答‘是的,人类已经得救’的,更好的世界。
    虽然她很渺小,不过飞蛾而已,但当死亡再像今天这样突然来临时,她希望自己在死前,已经尽全力地飞翔过。
    第27章 周笛安
    刘大勇局促的坐在椅了上, 椅子被刻意摆在正中间, 白炽灯在他头顶上,远处阴影中有一张桌子,后面坐着面目含糊不清的哪路官员。
    外面现在阳光正好。但这屋子没有窗户, 让人觉得与世隔绝。
    “黎多宝为什么姓黎?”对方问,声音很不耐烦,好像跟他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他面对这样态度的人,立刻便更忐忑起来, 连背也不敢挺太直:“她跟她外婆姓。”
    对方大概觉得很有意思:“你妻子不是也姓黎吗?”一般来说, 做丈夫的会说,孩子跟母亲姓。但到他这里,就仿佛自己妻子不存在。
    “是的。也是姓黎。”刘大勇连忙更正:“黎多宝是跟她妈妈姓,也跟外婆姓。”
    “黎多宝怎么样?”对方问。
    “怎么样?”他畏缩地抬头看向桌子后面,坐在阴影中的人让他备感压力, 头上的灯又叫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袒露无余。但他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什么叫怎么样?
    “就是问你觉得她怎么样?从小到大,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她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刘大勇想起刚才见到黎多宝从外面回来,身上有伤, 还被很多人压送的样子,顿时觉得肯定是没好事,立刻义愤起来, 他就知道自己无故被带到这儿质问,肯定是被她连累的:“她脾气差,在家对我就不太尊敬, 要说她一句,也是说不得的,拿眼睛瞪个没完,想吃人似的。我也试着要管教,但她不听,她妈妈又惯着她,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管教的?”
    “就是讲讲道理。”刘大勇说,但想想有些不安,声音低了声补充:“有时候她实在气人,免不得打两下。但她惯会叫屈,弄得我好像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人,其实我这个人,任谁都知道,再好说话也没有了,在外头从来不与人红脸,却偏偏有这么个混账女儿。”又叹气:“也是我不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对方手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还有人呢?生活习惯,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刘大勇想了想摇头。
    对方手上停下来,想了想,问:“你们怎么存活下来的?”
    “我知道个地下仓库,很深的,以前是放妥米的,妥米这个东西一摘下来就得密封着存放,所以那寺方上下进口很小,还有一截正压舱,一段真空隔层。”
    “黎多宝跟你们一起吗?”
    他愣了一下,辩解说:“是没有在一起。因为那时候也来不及。并且仓库呆三四个人是没问题,但里头是不供氧的,统共就那么大一点空气,里头氧气用完了就没了。一时也找不到氧气瓶子。我想着,她在别处也藏得好好的,人家学校不能不管她。要是把她
    叫回来,反而害了她。所以才没叫她回来。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仓库顶不顶事。就是赌一把……”
    好在对方想问的,大概也不是这,还嫌他这一段里没用的话太多,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就是说确实没在一起了。”说着,手在记录上又画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突然地问:“黎多宝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刘大勇正要开口,对方认真地说:“你考虑清楚。”
    他一时有些忐忑,不敢随便讲话,也顾不得面不面子的,左思右想了一下才说:“我搞不大清楚。她妈说是我的。时间也确实对得上。我想么,多个女儿也不是坏事,是不是的,没甚么重要,也没有追究这些。”停了停嘀咕:“我是觉得,她妈跟后头一个男的做了那种事的,但也说不定。我大度,也不跟她计较。”有些恼愤。
    “做过亲子鉴定吗?”
    刘大勇摇头:“我大度不是吹牛皮。我不在乎这些的。就当是做好事,她妈也蛮可怜。”何况做亲子鉴定贵得很,要真做出来不是,又怎么个说法?丢人现眼的。但这些话他不好说。并不提。
    对方合上桌上的文件夹,站起身。
    刘大勇诚惶诚恐地连忙跟着站起来,背不自觉得卑微躬着:“您辛苦了。”
    等人走了,便有别的工作人员来,取了他的唾液和头发后,才带他出去。
    外面黎妈神色惊疑地一个人坐着。
    她也才被询问完出来。都是问她一些当时怀孕时候的事,还做了身体检查。
    刘大勇看到她就觉得晦气。怎么想今天的事也跟她母女有关。且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就不是自己的。肯定是她亲爸爸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抓到她头上来了,又或者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又要连累自己。只是在这里要是询问起来,叫别人听到,觉得丢脸。便没有开口。
    黎妈跑过来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挺着背,翘腿坐在长椅上,冷着脸,只当听不见。
    黎妈便有些讪讪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苦着脸默默在他旁边站着。一时大概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刘大勇才开尊口,说:“还不去弄点吃的来?”
    黎妈见他并不提别的事,猛松了口气,木讷地应声去了。
    周笛安站在对面问询室门口等黎多宝,看到这一幕收回目光,又手插袋,依在墙柱上垂眸盯着脚下的杂草出神。
    工作人员拿了一叠资料送到问询室去时,大门开合,周笛安向里面瞟了一眼,黎多宝端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只是一开一合,外面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又飞快地消失了。
    “你觉得你为什么没有被传染?”坐在黎多宝对面的人问。
    黎多宝只隐约分辨出他年纪不很大,其它的就看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
    “你有触碰到那些被感染的人吗?”
    “有。”
    “可你却没事?”对面的人停下笔抬头看她。
    她点点头:“对。”其实有些不明白,明明有录像,对方为什么还要模作样地手记。
    “你身体从小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吗?”
    黎多宝表情平静:“没有。”
    “听说你有自言自语的毛病。”对方问:“其实你是不是听得到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没有。”
    “你认识路明亚吗?”
    “不认识。”
    “你从机场出来,在家小区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奔科研所旧址,是为什么?”
    “我跟着光去的。录音里我也说得很清楚,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跟着追去了。”
    “你到了之后,看到了什么?”
    “有一个人,在半空中,做我在视频上见过的动作。”
    “哪个视频?”
    她觉得对方明知故问:“你们收走的我的手机上有。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网上到处都是这个视频,同学看到了分享给我。我觉得有意思,就存下来了。”
    对方微微吐了口气,语气有些怜悯:“认识的人这么久的人,惨死在面前,你一定很难过吧?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一定要认识的人死了才会难过吗?”黎多宝表情看不出起伏:“看到这么多人死亡,感觉人类太渺小了。说死就死。就像蒲公英,微微大一点的风吹来,就散落了。也是会难过的。”
    “但陈泽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路明亚和他提过,你们认识很久了。”
    她不觉得陈泽会跟他们说这些,但并没有质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你对陈泽怎么看?”
    “不怎么熟悉 。”
    “你去酆都是他提议的还是路明亚提议的?”
    “我看到路明亚在天空做的动作,想起了那个视频,觉得这一切有关联,于是自己决定去酆都。”
    “陈泽为什么会有路明亚的电脑密匙?”
    “我即不认识路明亚,也跟陈泽不太熟,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跟陈泽一起呆了几天,还一起救了一些幸存者吗?”
    “他活着,我也活着,所以勉强凑在一起。其它的事他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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