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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笛声

    “是么?”陆千凉应了一句,语调倒是没起什么涟漪。
    这三年来陆千凉对沈言璟的情殇京水都是看在眼中的,自他发现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先来找了陆千凉,还当她会激动的前去查探。
    却不想,陆千凉竟如此淡漠,他顿时便有些不开心起来。
    京水皱着眉头,颇有些不忿的后退一步怒视陆千凉,大不敬的话差一点儿便要脱口而出。
    陆千凉自然看到了他的神情,解释到:“你说的那人,我已经见过了。”
    “我掀开了他的锡箔面具,面具下的脸并不是沈言璟,当年我亲眼见他坠崖,他右侧脸颊被离月划了极深的一道伤口,不可能不留伤疤。”陆千凉转过头来望楼下的风景,两行苍翠的植柳迎风而动,临湖摇动颇有些暮春盛景:“更何况,你能回来同我说,不是早就已经试探过了么?”
    京水眉眼微微一沉,并未反驳。
    陆千凉说的没错,他对沈言璟的执念又岂会比陆千凉对沈言璟的执念少?他当时临湖而行抬眼一望望到了那个临窗而立的男子,深觉熟悉,想也不想的便驾轻功而起冲了上去……
    至于结果,自然不如人意。
    这三年来,虽说谁都不愿相信沈言璟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便以跳崖这般潦草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那毕竟是众人亲眼看到的,尸骨也已经寻到……
    京水弓了弓身子,退出了陆千凉的房间。
    他也知晓,每逢谈及到这个问题,陆千凉便会沉默下去,谁也不理。这个时候留在她面前只会徒惹伤心,倒不如趁早离去。
    ……
    陆千凉临窗而坐,不知不觉便已经入了夜。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端起桌面上早已经冷透了的苦茶入喉。茶是好茶,不得不说冷百川拿来招待她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
    只是她不懂得欣赏罢了。
    无终国占领了大陆半数以上的丘陵地带,气候干燥少雨,更是干热的叫人烦躁多火。是以本地人多爱饮本地平顶山上特产的苦丁茶去火。
    苦丁入茶,入口苦涩却回甘,可一旦茶水冷下来,便只剩下了无尽的苦涩。
    人生下来,谁都想做个只吃糖不吃苦的公主。可到最后,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如此?
    天色不知不觉的便暗了下来,房间里未着烛火,好在清亮亮的月光尚能照映出房间里的轮廓。
    陆千凉起身,打算上塌歇息,忽闻窗外湖畔一阵笛声婉婉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她听过很多笛声,坊间乐师或是宫中音娘,为最者莫过于寒音公子柯暮卿。
    他常年负琴配萧,箫笛两种乐器虽说有相似之处,可萧声多低沉,笛声多清扬婉转。一个像是过尽千帆皆不是的耄耋老翁,一个像是骑马倚斜桥的浪荡少年,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陆千凉曾有幸听过柯暮卿的萧声,已觉是乐中之最。而今听到这袅袅笛音,方才知晓,这世间“一山更比一山高”之语是为大智。
    清幽的笛声时而如裂帛,时而若崩石,一阵悠扬之声过后,缓缓沉缓起来。
    人都说乐声最能体现出人的心声,陆千凉听着那笛音,就好像经历过了那个人的一生。
    年少时的欢乐,少年时的不羁,成年时的动荡,年老后的平淡。万般生活皆有法,而这最好的法,便是风平浪静后的平淡,那是最能够让人沉沦下去的东西。
    陆千凉突然想知道,那个吹笛子的人是谁。
    笛音传来的距离颇远,有的音节甚至听不真切。那声音荡尽了她的睡意,陆千凉也不急着休息,双手一撑窗棱,脚尖儿点着百花楼翘起的眼角与湖边柳树扬起的枝条,轻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上。
    她循着乐声慢慢的走,明亮的月色照出了她的影子,长长的一道。陆千凉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小半刻钟,终于寻到了那个吹笛人。
    波光粼粼的明月湖上,波心桥不着烛火,远远望去就像是横亘在水波上的一条巨龙。
    她站在湖旁愿望,便见月色下,青砚的锡箔面具折射出些许寒光,秀若每股的手指一下下的按在手中紫玉笛的笛孔上,奏出悠扬的乐章。
    他仰靠在桥桩上,枕着石柱望着清亮亮的月色,锡箔面具遮掩下的面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可那眼底的沉默却不是假的。
    到底,也是个伤心人啊。
    陆千凉抬步缓缓而行,走上了那座横亘于湖的长桥。
    明亮的水波映出二人的影子,宛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一对璧人。只是此时此刻,这对璧人相见的情形,似乎并不欢喜。
    青砚显然已发现了陆千凉上桥,他却并不慌乱,也不闪躲。
    曲子又是两个回转,戛然而止的停了下来。他倚着桥竹望向陆千凉,一双桃花眼流露出的颜色不善。他将手伸向了脑后锡箔面具系着的系带:“千小姐还要再来一次?在下可不会武功,在这桥上你轻轻一推便掉下去了。你若实在想看,我解下面具给你看也不是不可。”
    陆千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干笑道:“白日之事是千凉不对,认错了人唐突了青砚公子……”
    “唐突说不上,惊吓还是有些的。”青砚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接了上去。
    这青砚公子倒也是个记仇的人,陆千凉嘴唇动了动,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该用什么样的语言继续下去。
    若是放在以往,以她的暴脾气早就怼回去了。可白日之事确实是她不对,唐突人家不说,还险些将人掼下楼去,实在不好意思再反驳什么。
    青砚公子合该有气,他若是想说,就给他说上两句又有何不可?
    陆千凉陪着笑:“公子着实太想先夫婿,千凉……”
    “这无终国觉得我像她先夫婿,现夫婿的,未来夫婿的姑娘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来掀一掀我的面具,我还遮掩容貌有何用?”青砚续道。
    陆千凉:“……”
    看来这人不是稍微有点儿记仇,是特别记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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