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离开

    两个人话不投机，容旭尧一直是逃避着宋敏柔的话，甚至逃避她的目光，只有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才会放松一些，否则，那些分开的话就像一把钢锥刺破他的心。宋敏柔忙碌敏琪的事情，没有时间理会他，随他怎么想，总之，未来的生活，她真的累了。
    此刻，她正在和宋敏琪与一碗粥作斗争。这个妹妹的饮食比小时候还难伺候，挑嘴不说，是因为病痛让她胃口全无，吃什么都是两三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一家人哄来哄去的，也就是她能拿着勺子多喂两口，久而久之，就惯出了宋敏琪这个毛病，只要一吃饭，宋敏柔必定会先喂她吃，这样她才会多吃一些，也不至于因为手指不灵活，吃饭费劲的事情大发脾气。
    不过，容旭尧和梁文远不了解，他们只是侧面打听宋敏琪的情况，真实的生活他们这是第一次了解。尤其是梁文远，他才明白，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已经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别说信念和勇气这个东西，就是活着，对她来说也是一场磨难。
    当然，他们不了解的更多，宋敏柔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未来的生活如果他们再要强加于人只能是越走越艰辛，甚至是，对她们来说，是无路可走。当杜俊辉处理好医院的公务上楼为宋敏琪治疗时，那个场面，才是敲击人心的。
    “她好像不愿意出屋子呢，在这里可以吗？”宋敏柔看了一眼屋子里已经醒来却依旧蒙着被子的妹妹，摇着头，一脸宠溺的对杜俊辉说。而谁又能拒绝呢。
    宋敏琪在治疗之后，很少出现像今天这样失控的场面，大概是因为梁文远扰乱了她的心境吧。爱情啊，果然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或者说，容旭尧他们才是罪魁祸首，真不知道她们姐妹招谁惹谁了。
    解开压迫皮肤的缩紧衣，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就像是发芽了的种子，争先恐后的凸显。杜俊辉拿着钢针、薄刀、药水，对着最为凸显的几处划开，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整间屋子。随着杜俊辉治疗的加深，宋敏琪的力道简直就是升了级的怪兽，无论宋敏柔按压，她都要冲破禁锢了。
    “对不起，对不起”经历了多次的哭喊，可就是没办法习以为常。每一次，宋敏柔都会说这几个字，她真的太对不起宋敏琪了。是她，打破了妹妹的星辉梦，是她，让妹妹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又不得不带着妹妹把这些本应该隐藏的东西晒在阳光下，以求得最后的生存。
    痛，真的是太痛了。这么多次的治疗，宋敏琪从未觉得哪一次能超过现场。是因为梁文远的存在，也是因为，她开始痛恨s市。像是被魔鬼侵占了思想，突然，她一口咬在了宋敏柔的手臂上，狠狠的不松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宋敏柔隐忍着不出声，相比宋敏琪的痛，她的又算什么？
    “敏琪，快松口，你姐姐被你咬出血了”杜俊辉眼看着宋敏柔的手臂留下了鲜红的液体，手里停不下来，心里急的发紧，却怎么喊都没用。
    宋敏柔对即将冲上来的人摇摇头，另一只手，紧紧的搂住宋敏琪的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妹妹这是在发泄自己的委屈啊！
    一场恶魔与天使的斗争，疼痛与意志的较量，还有人性和关怀的交织。宋敏琪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一脸愧疚的盯着宋敏柔的手臂。天哪，她都做了什么啊，她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再一次起伏。
    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再一次起伏。她放声大哭，嚎啕大哭，跪在床上哭，最后干脆躲到被子里，在黑暗中感受绝望，再由恐惧带领她到窒息。
    “姐，对不起，给我药，我好好吃药。我再也不逃避了，我看心理医生，我配合治疗......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经常让你们担心......”
    宋敏琪终于正视自己的问题了，她承认了自己的不正常，承认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她不排斥那些精神类药物，不抗拒任何治疗了。
    这些日子，因为逃避，她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药，还是会泪流满面哭的失魂落魄，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一副天真快乐的样子，把痛苦中扭曲的面孔藏在里面，外界毫无察觉她隐藏的一切。
    关于爆炸现场，那些细节的场景会随着沉睡越陷越深，直到她彻底惊醒。她无法说清流泪到绝望的原因，只是会歇斯底里的痛喊。然后，顺着墙角整个人滑下、蜷缩、抬头、埋首。又像是换了一个世界，她会瞪大眼睛擦干眼泪，勉强的挤出笑容给自己看，也给其他人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饭，锻炼，治疗。
    不过，能勇敢的正视这些问题对宋敏琪来说是最大的进步，宋敏柔搂着她，喜极而泣。
    “旭尧，这样的我，你还不放过吗？”
    夜晚，梁文远先行一步离开。宋敏柔安排好了妹妹，看到容旭尧依然坐在沙发上，一阵头疼。为什么他这么固执呢，为什么，他不能接受现实呢。
    容旭尧没有说话，疲惫的揽过她，禁锢着不让她挣扎。好想她，这种抱在怀里的真实感，他舍不得放手。
    “旭尧，别这样，过去的你就让他过去吧，好吗？何必揪着痛苦不放呢，你还有白灵，我还有妹妹，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不同，只当做有缘无分吧”
    “不，我们还能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别再强求了，不是所有的东西在支离破碎后都能复原，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回归到原点......”
    进行中的话题，被卧室中一声凄厉的厮喊打断，宋敏柔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只见，本应该在床上熟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在角落里，头埋在两膝之间，浑身瑟瑟发抖。宋敏柔知道，那个梦魇又来了。
    “敏琪，是姐姐”她轻声的走过去，吃力的抱起宋敏琪。腹部的伤口随着力道的迸发隐隐作痛，似乎有些粘连点正在一点点的撕开。
    容旭尧的坚定在一次次被宋敏琪的状态和宋敏柔的坚持打乱，现在，已经在倒塌的边缘。他期盼着和她心灵相通，和她度过每一天，从最初的利用到最后的爱，不能说是单方面的陷入，他也有。可是，在现实面前，至少是现在，他还没有自信伤害是否存在，对她是否可以说出一切，他太怕失去她了。他不断的威胁她，不是不爱她，而是防止她逃跑，害怕看不见她。难道，这些都成为了推开她的种子吗？
    宋敏琪迷迷糊糊间觉得周围变得清亮而许多，不似方才的梦境，烈火燃烧的那么逼真，一道道无法冲出的火舌似乎要吞没整个世界。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动听的声音啊。她甜甜的笑着，能醒过来，真好！
    她安慰似的藏在了宋敏柔的怀里，穿着高弹紧缩衣的手臂伸到了宋敏柔的腹部，轻轻的覆盖在那层纱布之上，慢慢的吃力的摩挲。她在愧疚，因为自己，姐姐的伤口，迸开了。
    “傻瓜，没事”宋敏柔拍打着她的后背，哄着入睡。她不要她的愧疚，不要她压抑情绪，如果哭闹可以发泄她心中的不快，那么，她会宠溺着，任凭她的“胡作非为”。
    好久，宋敏琪终于进入到深度睡眠，这样的反复惊醒，对于家人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容旭尧深深的陷入了震惊当中。他不了解什么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更不知道，他一心要锁在身边的女孩，每一日都活在自责和不断的战胜自我心理障碍中。那种逼迫自己认清现实，又不得不微笑着面对前方种种困境的日子让她一度在黑夜中不愿清醒。就像是弥留在即的病人，总有一口气，因为世间的不舍而含在嘴边，独自承受着生命赋予的痛苦，煎熬着，度过每一天。
    宋敏柔疲惫不堪的爬到床上，无暇顾及身后随之躺下的人。
    “魏可心生了儿子，虽然暂时不能回去，但是白灵会退出星辉的所有管理，包括股东职务。”
    “谢谢”宋敏柔没有扭头，她知道，这是他的妥协；她也知道，从此以后，妹妹的未来会少很多威胁的因素。莫名的，她的眼角流出两行泪，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过惨重了呢？
    两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和衣而睡，对于前一段时间，那个孩子的事情容旭尧不敢多问，也不想问。他想，时间终会磨平这个疙瘩，她的未来，只有也必须是由他来参与。可是，他的自信却因为母爱和无条件的付出而打破。他不知道被掩盖的事实，不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然的，宋敏柔也不可能如他所愿。
    令人惊讶的是，容老爷子亲自来到了医院。表面上是探望宋敏琪，实际上，他因为内心的愧疚终日惶恐不安，他以为宋敏柔会对自己恨之入骨。没想到，见面的时候，她是一副波澜不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乖巧，礼貌，只是过于客气，没有了人情味。
    “丫头，你恨我吗？”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打破了空气里的沉寂。宋敏柔没有开口，淡淡的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到是急坏了一旁的容旭尧，他猜不透，爷爷的到来用意何在。
    “旭尧啊，你去给爷爷买点粥，爷爷还没有吃早餐”
    “爷爷”容旭尧不想离开，他知道爷爷是故意的，他怕，宋敏柔受到伤害，更害怕至亲挚爱互相伤害。
    容老爷子哈哈一乐，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并表示什么也不会发生。在他再三的保证下，容旭尧不舍的离开了房间，却也不敢走远，独自一个人在走廊的尽头等待着。
    “你真的不恨我？是因为旭尧在不敢说？”老爷子对宋敏柔再一次发问，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大度之人。
    “恨，可恨了没有用。我的世界不能回到最初的状态，所以也就不恨了”第一次，宋敏柔直视容老爷子的眼睛，突然间，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悲凉，是寻常人家长者失去子孙一般的神情。
    “其实，你也蛮可怜的，不过我不同情你。相反，我可怜你”宋敏柔一点儿也不怕他，一边为妹妹做着训练按摩，一边自然的搭着话。
    “伶牙俐齿，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似是不信，宋敏柔又问了一遍。转而，她明白了“我要离开”
    没错，她的需求就是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这令容老爷子着实震惊。不要钱不要名，只要离开。这个世界上，难道，旭尧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这一瞬间，在看到宋敏柔坚定的目光后，多多少少，他对她的印象改观了。
    也是，自己老了何必再去管更多的杂事，不如在家享受天伦之乐，想起这，不仅想到那个孩子。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能劝得住他一时，不能圈的住他一世。如果缘分未尽，你们顺其自然吧”这是一种变相的答应，他不再拿着那些家规和门第说事，他打破了传统，尊重他们的选择。
    “成交”不等宋敏柔开口，宋敏琪就抢着答话，一脸坚定的替姐姐做主。她那个人啊，在关键时刻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的心。
    容老爷子愣了许久，又笑着点点头出了房门。容旭尧立马迎了上去，再听到老爷子的安排后顿惊失色。
    “爷爷，一定要这样吗？”老爷子以宋家所有的安危还有自己的身体作为威胁，容旭尧必须离开宋敏柔，否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影。
    “旭尧，爷爷不会害你。未来，你们有机会，只是眼下于你于她都不行，强扭的瓜不甜”
    爷爷说。他们还有机会，那是几个意思？刚刚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容旭尧太想知道了。直到他送回爷爷，帮助宋敏琪办理好休学手续，并且争得了特殊毕业条件才回到宋敏柔那里。
    她拖着行李，一脸淡定的看着他，相对无言，感叹命运的捉弄……
    “还能回去吗？”
    擦肩而过时宋敏柔望着天空，平静的说出“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点，也不代表回不来，唯独心，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留下容旭尧悬空的手。这一次，他的女孩离开了，带着她的肋骨宋敏琪离开了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