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曲子也太适合妹妹了，太突出她的滑行水平了。”
“啧，瞅瞅这膝盖。”
“如丝般顺滑。”
“嘻嘻嘻，嘻，嘻。”
“你傻笑什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嘿嘿，我就是想起来安德留沙，嘿，著名走冰大师。”
没错，滑行就是安德留沙的短板，难度动作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反而最基础的滑行挡在他面前。作为世界一流男单，他的滑行当然是合格的，能完成节目表演，表现力也不错，但美感嘛，不提也罢。
这基础一打成，要改就是千难万难，因为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化为本能，受到滑行水平的限制，不能再进一步，这也是安德留沙心里永远的痛。
俄国选手向来有这个毛病，他们的教练更擅长指导跳跃，而对于滑行，有所欠缺，这也导致了许多俄国选手跳跃时用刃错误。不过目前各大赛场上对于跳跃用刃抓得并不严，因此问题并不明显。
足足一分钟，没有惊艳的技术动作，现场一片静默，却又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那唯一发光的身影上。
猝不及防，几乎没有注意到起跳准备动作，她已经高高跃起，浑身收紧在一条轴线上，脚尖在空中滑过一条抛物线，利落的旋转，平稳的落冰，唰，冰花溅起。
不敢相信，她勾手四周跳（4lz）的成功率，堪比三周跳，而且衔接如此流畅，完全没有压抑感，让人没有意料到跳跃的进入。
“妈耶，无缝衔接，毫不卡顿，这是何等的黑科技。”
“大概，处理器比较高端吧。”
姚英闲坐在教练席，上身挺直，抖腿频率猛增，不对，乐点没踩对，延迟起跳了。
下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4t），落冰失误，转身了。
阿克塞尔——两周半（2a）？
跳空了？
梅叶的节目编排中从来没选择过2a，自从掌握了3a，她就拒绝在这上面降难度，不断挑战极限，是运动员永恒的追求，而不是龟缩于安全区内。
一切都乱了，她总不会是？
“明天我就故意失误。”姚英闲耳边回响起清脆的话语声。
不，不可能，这只是赌气的话，谁都看的明白她出口后的懊恼。
果然，风格转变过大对她来说绝不是轻而易举的，滑速、变向，整体步伐节奏变化太大了，因而跳跃的节奏也会巨变，20天，太短了。短节目还能撑撑场面，自由滑推翻编排，难度还是太高了。
梅叶太习惯于借助自己的滑速了，起跳时机和腿部力量都有了身体记忆，一时很难调整过来。之前在日本站并没有配备四周跳，她能够放更多精力在调整自身节奏上。今天也不在最佳状态，难免有所失误，还导致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接下来该是，后外点冰四周接三周。
接跳呢？三周出走？
这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三周跳的分数，花滑长节目的不允许单跳重复，她前面已经完成了一个4t，再上一个，基础分就只有70%。
梅叶意识到自己走远了，必须迅速调整过来，观众没有觉察到，她又加快了滑速，蹬冰追上乐点，左脚内刃紧贴冰面画弧，两腿形成一个八字，屈膝，右足刀齿点冰，起跳，是菲利浦三周跳（3f）！
轻松换腿，鲁普半周（1eu）接上。
再度起跳，陀螺般迅速完成三周旋转，右脚外刃落地，浮腿在空中划出大半圈，几与冰面平行，脊背挺直，双臂舒展，萨霍夫三周（3s）。
3f+1eu+3s，这是放在后半场的加分夹心跳，助她破了世青赛纪录，已经非常熟练。
堪堪找回了节奏，梅叶提着一口气，脑内回顾了接下来的编排，全神贯注地完成了自由滑。
节目完成时，全场观众颇为激动，冰面上下起了一阵大熊猫雨，原是许多新晋粉丝紧急采购了娃娃来表达喜爱之情。玩偶过多，几乎要砸到她头上，这些观众臂力可真行，梅叶抱头躲避，小小的冰童们开心地上来捡熊猫公仔。
观众不知道自己的节目编排，注意到的失误并不多，因而反响依旧热烈，可她却清楚明白自己发挥失常，因而受之有愧。小心翼翼地躲过脚下密布的玩偶，下冰的时候，梅叶换滑为走，才踏了一步，脚一滑，直接摔了倒栽葱，满场哄笑。
假装没有摔倒，她迅速爬起，无事人一般走开。
杨楠楠迎面而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吧？”
节目大失误，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自己托大了，自由滑安排了她能完成的最高难度——四个四周跳，其中单跳两个，连跳上再重复一遍。本来是为了把手中的4t和4lz充分利用，但却弄巧成拙，成功率下降，节目流畅性也受影响。
一般选手在比赛中大约能发挥出训练极限的八分水准，这已经算高的。她非要拿出最高难度，对此也有所准备，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并不是超人呢。
技术分：80.23
节目内容分：87.87
总分：168.10
啊，结果出来了。如果能顺利完成，她的预估分值在175~185分，这么多失误，还能有168.01分，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
这个技术分可以算真实了，令她奇怪的是节目内容分，非但没有低，反而偏高？
这是？
望向裁判席，几位由粗暴圆形线条组成的男士在伸懒腰，交谈着什么。
“嘿，你期待梅的节目很久了，我打赌，你的滑行分至少给了9分。”
“你难道不是吗？”
“上帝才知道梅的滑行为什么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选手，作为忠实的信徒，我向来喜爱这种被亲吻过的苹果。”
“比起跳跃，我更想看她安静的滑行，如果是能把四周改成三周，完成度会更高，我愿意给更高的分。”
“喔，你可真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
“嘿，这可不是偏心，而是值得。”
“你敢发誓？”
另一裁判不语，晃了晃胸口的裁判证。
“如果是我，我会建议她换一个曲目。”
“为什么？？？”不解。
“她试图表演出一个充满柔情的少女，但是那个肌肉线条和动作的力度，更像一位战士。也许她可以表演一个追求贵妇的骑士，一个阳台上，一个花园里，隔空约会。喔，真令人期待。不是嘛？”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肖邦，小时候一直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作曲家。长大后文学老师给我们讲乔治桑，谈到这两位是情人关系，缪塞还是后者的前男友。忽然，就、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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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失误是正常的。”教练打断她的话。
没必要再提起那一茬了。
“哼，怎么, 不为自己担心？”
“啊？”
“杨楠楠的自由滑，完成度一定高过你。”
“那又怎样？”
“昨天，正如你所说，她在网络上遭受了一定非议。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
“呵, 你怎么不想想今天情况会不会反过来？”
梅叶歪头, 嗤笑一声, 默默开始解冰鞋的鞋带, 不置可否。
没关系，网上的声音太多太杂了。什么样的都有，她见识过太多了。以她今天的失误，自然会招致批评, 也会对新生的粉丝群体有所动摇，甚至会有一部分人直接粉转黑，可她自信, 也必定也有人维护。大锅烩就是这样, 庞大、杂乱。不论怎样, 这些都影响不了自己。
其实在她看来，体育圈没有必要粉圈化。默默支持自己喜欢选手就好了，运动员, 说到最后，还是靠成绩吃饭。粉丝，是一股让人心里感到温暖的力量，就到这一步, 刚刚好，双方不必互相干涉，距离产生美。
正如，我喜欢你，这与你无关。
广播叫到杨楠楠的名字，入莲般清秀柔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今年的考斯腾和妆容较去年没有太大变化，仍是花旦扮相，头簪蓝色珠花，只是服装上的粉莲刺绣更加突出，眼神也更坚定了，光是站在冰面，就能让人感受到柔软身躯里的傲骨。
京胡声一响，兰花指轻遮粉面，整个人歪歪站定，柔若无骨，似袅袅垂柳。
手臂一甩，明明没有宽袖，却极为飘逸，仿佛身着宽大戏服。
翩翩佳人，名动一方。
明明是尘世里下九流的戏子，却清高自爱、不惹尘埃。
狼烟四起，山河破碎，内乱外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乱世里，人人自危，何人能自全？
纵使外敌攻到面前，也要唱完最后一曲牡丹亭。
不必害怕，衣着光鲜，从容赴死。
燕式旋转，她的短节目就是跌倒在这里，而这一回，飞燕舞翅，轻盈旋转，裙摆拂动，如初绽的白莲，清新淡雅，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蹲踞旋转，需要很强的腿部力量和稳定的重心，杨楠楠的旋转稳定性极强，身躯又柔韧，小腿一绷，力度也到位了。
变化形态，直立，抬手，缓缓下腰。这个躬身转有一种濒死的美感，长颈高扬，仿佛身处险境也优雅从容。
杨楠楠很明白，自己的分数，在竞争对手中排在倒数，即使奋力一搏，也希望渺茫。但这样她反而放下了紧张的情绪，站在这里，她告诉自己，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比赛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体条件没有梅叶那么优秀，天赋不够，又有伤病在身，每场比赛都可能是最后一站。
她知道的，有人嘲笑自己该退役了。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所以至少，珍惜此刻、珍惜跟能梅叶同台竞争的机会。
是的，跟梅叶竞争。
站在国内女单顶点几年，看着他国的对手，又遥不可及，几乎有些松懈。然而，自去年，梅叶横空出世，很快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己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眼睁睁看着后辈从后面赶来，与自己并肩，又很快走到前面，是什么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