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直到三人坐上车,陈清才从贺安刚刚说的话中,恍恍惚惚地咀嚼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忍不住发问道:“你刚刚说你对这种事比较熟悉是什么意思?”
贺安眉眼冷峻,微微皱着眉,带着一点经年化不开的厚雪的寒意。
陈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后视镜,触到他的目光,来自野生动物天生的直觉,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虽然共事三年,但其实几个人对他人的具体情况,都不是很熟悉,顶多对对方的体检报告和身上受过的伤比较习以为常。
贺安不像他们一样,光光是拿着警局的死工资。
事实上,贺安本人身价高,是陈清无法形容出的有钱。
陈清偶尔买一份经纪杂志时,还会看到好事者排出的栎城富商的排行榜,贺家和贺家家主贺安一直是榜上有名的。
栎城gdp一向发展的不错,也就是说,能在榜上排上名号的,已经算是一方富甲了。
而贺安本人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每天无所事事地来警局报道,整个人都显出一副混吃等死的颓废感。
而陈清曾经见过,贺安和贺延上班时,都是由专车接送,随叫随到,司机还会特地将车停在警局的一里开外,恭恭敬敬的请两人下车,目送着两人进了警局大门,才会关上车门离开。
很难说,陈清当初那么针对贺安,是不是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小市民的仇富心理,——虽然相处之后,陈清可以断定,绝对是因为贺安本身的性格过于欠抽。
而贺安和贺延都是不显山露水的性格,虽然贺安本人讨人嫌,但平时也不会特意炫富。
最多是,最开始入职时,偶尔会将公司的文件带到警局处理,每个月定期请假,但后来也就渐渐收敛了。
而贺延在他人问起两人关系时,都是十分不耐烦的说自己是他的“童/养/媳”,打小定下的亲事。
他们笑一笑,不好说有没有当真,但也就过去了。
陈清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对贺安本人的经历并不是很了解。
陈清缩了缩身子,正当他以为贺安不会回答时,贺安却用着嘶哑的嗓子,缓缓的说道:“我小时候曾经走失过一段时间,被一家孤儿院的院长收养了,和其他孤儿院的孩子一起关了起来。”
殷商沉默不语,只是暗暗攥紧了手中资料的一角,慢慢的揉/捏着。
陈清却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关起来?”
“是,”贺安颔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但他的声音仍然十分平稳,没有不该有的一丝起伏,“与其说,这是一家孤儿院,还不如说这里是一家为了做实验,而用来物色试验品的场所。
“我这人可能天生倒霉吧,好不容易让我走出了魔/窟,又掉到了地/狱。他们很快就选中了我,作为他们口中的‘上帝’的光荣的牺牲品,以及最忠实的信徒。
“幸好,他们对所谓的‘上帝’毕恭毕敬,连对我这个实验品,也开始重视。起码我的生活还算好过了一点,而且,男人对我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快就消散。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疯狂的试/药,为了他口中的奇迹而不断进行尝试。
“当然了,这些实验大部分都惨遭失败,而男人的怒火也难免发泄到我这个实验品身上。”
贺安顿了顿,指着自己的头,略带着一点俏皮的说道:“我现在身体基本百病不侵,可能就是因为已经习惯了。”
只可惜,这两位听众的笑点都太高,没有听出来他的玩笑的意味,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的讲述。
贺安:“过了几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从那里逃了出去。那天的事情,我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毕竟,我现在都还有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我只记得那天,他们举办了一场沉默的葬礼,因为‘上帝’的逝世。而且,葬礼之后,他的孩子不见了。趁着那场骚乱,我成功逃了出去。最后,回到了贺家。”
贺安舒了一口气,抬眸,瞥了一眼殷商脸上的表情,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后面也没什么好听的,也就是和几个不入流的人争夺家产。我离开之后,没过几年,就听说,那家孤儿院已经湮没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
“你刚才说的那家孤儿院——”陈清心中一动,不免试探性的问道。
“嗯,”贺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坦然的说道,“就是我们现在的目的地。”
十五分钟之后,圣心孤儿院遗址——
林寒泽押着钱梧带路,慕林率领着一干刑警,听从着钱梧的指挥,慢慢的带路。
钱梧经历了前面不识好歹之后,被押着自己的这位冷面警察制/裁之后,也不敢再摆架子了,垂头丧气地按照当初的回忆,寻找着实验室的入口。
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混混,来了那么大的一个冤大头可以宰割,自然会想着逮住机会,好好的赚上一笔,以保自己一生无忧。
事在人为,只要钱梧有心这么做,男人的警告压根就是拿鸡毛当令箭,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每天来的那个地点。
老实说,钱梧之前一直以为,按照男人展露出的财力,他们应该是在一家装潢华丽,应有尽有的实验室,享受良好的待遇。
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男人带他们来的,只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不足五十平米的地下室,设备也很简陋,墙上污渍斑黑。
钱梧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暗暗记下了附近的景物,以便自己寻找。
没想到,还真给自己打探出了确切位置。
这座被一场大火掩埋的孤儿院的地下,竟然建起了这样一座不为人知的孤儿院。
钱梧本来想要将这个作为把柄,威胁男人,没想到,自己会最先出事。
“诶,警官,就是这里。”钱梧眼尖地发现了自己当初做好的记号,急忙狗腿的笑了,看着慕林。
“嗯,好的,谢谢你。”慕林礼貌的应了一声,蹲下/身,琢磨了一会,发现这片土地上,竟然还有一个种满了草的地窖的入口。
若不是被钱梧提醒了,自己可能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地下入口。
林寒泽伸出手,敲了敲门,地下传来了一声空旷的声响。
两人互看了一眼,慕林意简言骇的说道:“下去。”
语罢,慕林接过了警员递过来的撬棍,毫不犹豫的撬开了地窖。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扶梯,慕林向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
几人一个接一个的扶着楼梯,缓慢的向下走,林寒泽按着钱梧,走到了最后。
大约五分钟之后,慕林踩到了地面。
他打开了手电筒,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地下甬道,难免觉得有一些微妙。
陈清捂着鼻子,嫌恶地撇了撇嘴。
慕林面不改色,转头,看着钱梧。
钱梧一惊,赔笑道:“确实是这里,再往前面走一会就好了。实验室没有任何装上任何验证的程序,直接就能进去。”
慕林转身,又继续向前走。
钱梧没有说谎,慕林很快就发现了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门锁不算牢固,几个人交替着,脆弱的锁就被撞开了。
眼前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实验场所,慕林难以克制的感到一股将要窒息的心酸感。
后悔,懊恼,痛苦,多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慕林不堪重负的闭上了眼睛,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刚刚从冷冻柜中醒来,偶然进入实验室的研究生惊诧地问自己:“你是人,还是鬼?”
对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慕林在那三个月中,难免感到了失重感。
他不断的扪心自问,我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不是我睡了太久,所以,忘了自己还在做梦。
他是唯一成功的实验品,却被人当作索命的鬼魂。
若不是慕老先生一直坚持着,自己可能也会被人随便的扔到一旁,最后在孤独中死去。
慕林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头喷涌而来的情感,强迫自己冷静的观察着实验室的景象。
实验台上铺着一张白色的床单,已经发黄。
实验桌上的药剂已经被人打翻了,凝结的紫色污渍沾满了桌面,令人作呕,桌面难免蒙尘。
木架中的试管中放着几管血液,猩红的颜色令人不悦。
虽然有所遗漏,但根据钱梧的回忆,有关他们的物品早已经被收拾好了。
钱梧凭着回忆说道:“这里原本还有一个装满药剂的柜子,他平时给我们喂的药,都是从这里拿出来的。”
确实,他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满是尘灰的地板上有一片明显的,较为干净的长方形地面。
钱梧又转了几圈,将这里消失的东西大致说了出来。
虽然可能有所遗漏,但是他们按照钱梧的记忆,可以知道,实验室中的人,早就已经撤离了。
技术科的同事已经拿出了工具,准备开始更为细致的勘察。
慕林走出门,点了一根烟。
林寒泽向他伸出手,慕林将烟盒放到了他手上。
林寒泽和他并排靠在墙上,忽然说道:“我坐/牢那段时间,一直很后悔,当时差点杀了你。”
慕林闻言,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左腿,林寒泽当年没能杀了他,却伤了他的腿,子弹没入了血肉中,令他动弹皆是苦楚。
幸而他有所迟疑,自己才能苟活下来,只是伤了腿,没有到截肢的地步,只是行动不便。
所幸,自己很快就参加了计划,所以,没有感受到拖着一条伤腿,对自己生活造成的不便。
林寒泽:“但我现在觉得,我当时还不如杀了你呢。我可能会痛苦一辈子,但是我们都会轻松很多。”
慕林苦笑了一声:“就算没有我,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林寒泽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说道:“但你至少活下来了,至少还有你活下来了。”
慕林垂眸,“是吗?这还能算是好事吗?”
林寒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吸完了这根烟,难得宽慰他道:“不要想那么多,你既然活下来了,那就代替他们好好活。至少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想着,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国献出了生命。”
“是啊,家国,我们谁不是为了家国,才会选择这样的。”
这也是慕林永远无法怨恨他人的原因,只好自怨自艾。
“顾哥?”纪沈敲了敲门,意料之中的没人应答。
他拿出了夏普交给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却看到顾洵坐在了沙发上,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轻慢的打量着自己。
纪沈低下头,避免了和他对视,拎着自己带来的外卖,走到了他身旁。
顾洵抬头,突然说道:“我刚开始,以为警方多次碰壁之后,就不会再尝试让人以助理,或是我的身边人的身份接近我了。不过,也是可惜了,‘纪沈’真的是演得最像的助理了。沈一凡先生,你的演技真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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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安和贺延的故事估计是升级流爽文了,要是有灵感的话,番外会写这两人的,沈一凡和纪宁可能得拖到下一本书了。
上一章过渡章写的我脑瓜疼,接下来两章就很有灵感写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