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我看咱们先找个地方一晚休息休息,今天的天色也晚了。再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孩子也累了。”宋栀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天色,夕阳坠落,红霞满天,实在是晚了。
    “行。”齐明安提了东西,点点头应道,至于虎子,则更是没有意见了。
    休息了整整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宋栀几人吃过饭之后,便踏上了去京城西城的公交车。
    比起他们那个小县城,京城简直是可以用繁华来形容了,平直的街道,高大的建筑,满街的自行车,打扮新潮的人们甚至很难得一见的小汽车在这也屡见不鲜。
    宋栀他们在地址上的胡同口下了车,站点旁甚至有个卖饮料的窗口,柜台下摆了几大箱喝完的玻璃瓶,一个妇女坐在那看着,谁喝完了她就去收走。
    看样子就算是新年刚过,这里的生意也不错,就跟后世的大冬天吃雪糕是一样的道理吧。
    边上站了几个穿的新潮的青年男女,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瓶子,插着吸管,黄色的应该是橙汁,绿色的,难道是苹果汁吗?
    宋栀好奇的看了好几眼,齐明安以为她是想喝,捏了捏她的手:“你和虎子在这,我去买。”
    “不……不用,你给虎子买就行了,我就不喝了。”她摸了摸刚刚过了年添了新膘的小腹,又摸了摸每天只涂雪花膏的脸颊。
    是又想管住嘴减减肥,又想控糖保持美貌。
    齐明安倒是没往媳妇还要保持美貌那个方向想,只是觉得她不想多花钱,有些好笑又无奈的握了握她的手,道:“花不了几个钱,你等着。”
    说罢他就想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去买点给宋栀尝尝,被宋栀哭笑不得拉住了胳膊:“你回来,大冬天的,我真不喝,你去旁边给我买个豆奶,给虎子带一瓶就行。”
    说罢又看了看虎子,见他嘴上虽然没说,但眼神却亮亮的的时候,便也轻轻的松了口气。
    豆奶也是装在玻璃瓶里的,从厚厚棉被盖着的泡沫箱子里拿出来的,还是热的。
    饮料倒也不是像宋栀想的似的,凉的不行,摸到手里还是温的,应该是室内暖和。虎子拿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让齐明安和宋栀先喝,他俩都不想喝,也不会跟一个孩子抢东西,便都推脱了。
    虽然已经是立春,但是喝凉的还是太酸爽了,没有气泡,那应该是果汁,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那一定很甜。
    喝到新奇的东西的时候,虎子一向装作老成的脸上也露了些少年欣喜的笑意,他抿着嘴没说话,静静的喝着果汁。
    喝完之后,他们又在路边随便吃了点早饭,为了全了礼数,还在一旁供销社里买了点水果,才按着地址找了起来。
    “43号……”宋栀走的稍微快一点,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捏了写了地址的纸条。
    胡同又长又绕,宋栀一户户的对门牌号,心中却有点糊涂,找不清楚。
    “你们找人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宋栀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扎着低低的辫子的女青年,正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洗衣服,狐疑的看了他们好几眼。
    “我们找住在这条街上住在老槐树胡同43号的刘伟民。”宋栀走了几步上前,把条子给她看。
    那女青年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才一拍脑门道:“我还说什么老槐树胡同,咱们这都没这个地方不是,原来是槐树后,喏……”
    她沉吟了一会,指了个方向,道:“兴许是写错了,从这一拐,确实有一颗大槐树,不过因为拉电线被砍了,你到那找找看吧,我记得对面那户就是。”
    没想到女青年就知道路,这下子宋栀可就惊喜了,谢别她,几个人照着她指的路往过走,果然找到了四十三号,门牌号下面还有一行白色的小字,上面写着这家的户主,名叫刘伟民。
    只是大门紧闭,门上没贴福字,往日的红对联都已经褪色变脆了,零星的挂在门上,木门透出来一股子荒破的意味。虽然门鼻上没有灰尘,门里面也没有长草,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没人住的。
    但挂在门上的那把冰冷大锁,还是让宋栀的心里坠坠的,也把旅程的热情冲散了一半,让她的心里彻底不安定了起来。
    “这……”
    她扭脸去看两人,虎子一贯早熟,此时却也抿着嘴不说话了,眼中的光熄灭了下去,有些无措的看了看他们二人。
    齐明安对她点头示意:“等等吧。”
    左右已经到了京城,再坏也不过是找不到人罢了,这些情况他们也想到了。
    他们先拜托了周围的邻居,说是等到有人来的时候请告诉他有人来找他,便离开了。
    但其实也没有走远,在附近茶楼等了会,从窗户刚好能看到43号,但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人,他们等不及了,加上又是中午,都饿了,便去吃了午饭。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似乎刘伟民已经回来了,门虽然关着,但锁已经打开了,松松的挂在门上。
    宋栀直到这个时候,心里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和齐明安对视了一眼,她伸出手,拉了门环,轻轻的敲了敲。
    金属和木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但里面寂静一片,她又敲了几次,才听到一声回应,不过是从身后传来的。
    “你们找谁?”
    来人三十岁左右,眉眼和虎子有三四分像,打扮的年轻,其实不显年龄。
    他的头发梳的油亮,穿了一件毛呢的大衣,围着围巾,推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编织袋里装着一瓶白酒,此时正扬着眉头,看着他们。
    与刘老师的儒雅不同,虽然长相能看出来是亲人,但气质几乎完全不同。
    “我们找刘虎的小叔。”齐明安将宋栀护在身后。
    虽然没提刘老师的名字,他却还是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种隐隐的厌恶来,触及到低着头站在他们身后的刘虎的时候,才消弭了,面色很快恢复如初,抿了抿嘴道:“我就是了,你们进来吧。”
    第68章
    屋子里没有人, 刘伟民应该是独居。
    虽然是刚刚过了新年,但是屋子里冷清的很,一点人气都没有,只桌子上有几盘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炒的了, 都冷的飘了一层白白的猪油花。
    刘伟民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 但为人却周到的很, 引他们进来后就慌忙的让他们坐着, 自己把桌子收拾好后, 去生炉子。
    临牟县里大多数用的还是煤, 京城里大部分都已经用了蜂窝煤了, 有的单位还有单片的铜管暖气, 但这个房子是院子, 就没那么好的条件了。
    炉子生起来后,屋子里就暖和多了, 他家没有热水招待,一时间又烧不起来, 就提了暖壶去旁边邻居家去要, 让他们在家里稍微等一会。
    看他连问都不问,径直就走了出去,宋栀就有些懵。把一个家都交给他们几个陌生人,他也真是放心。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他走后,宋栀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她脱了手套在炉子边烤了烤手,看着虎子连嘴都紧张白了,忙捏了捏齐明安。
    他和虎子熟悉, 说话比宋栀要有分量的多,微微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在人家家里也不好说人家的坏话,只出言安抚:
    “别怕,你小叔好着呢。”
    他在虎子面前还是有一定的权威的,果然,听到他信赖的齐大哥都这么说了,也就微微的放松了下来。
    齐明安和宋栀对视了一眼,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小孩未必能看的出来大人的心思,只觉得他可能过分冷淡了一点,可他至少还是多吃了几年饭,自然是能看出来。
    这刘伟民,不像是奸猾之人,只是对虎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没有什么芥蒂的样子。
    齐明安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虎子一眼,眼中也染上了担忧的情绪,就怕这一下子将虎子给送入了火坑,让他对刘老师无法交代。
    ****
    刘伟民这一去,就去了有大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一手提了个暖壶,一手提了个双层的食盒。
    “今天国营饭店有红烧肉和红烧鱼,我就都买了。"刘伟民掀开棉帘子进了屋。
    虎子在一旁踟蹰的看着,有些想站起来帮忙的意思,被刘伟民给按住了,只让他好好坐着暖手,自己忙活了起来。刘伟民先给他们几个倒了茶水,然后又从食盒里把菜给端了出来。
    这里地段位置都好,离国营饭店也近,这些东西都还冒着热气,红烧肉糖色很足,油油的发亮,看上去就好吃,红烧鱼是一整条的大鲤鱼,挺肥的。
    这一顿不少花钱,看来刘伟民对虎子挺重视的,这下子宋栀和齐明安总算是能放的下心了。
    东西都摆好之后,刘伟民先对齐明安敬了杯酒,酒没过三旬,便很快以兄弟相称了。齐明安先是问了下他们家里的情况,心中暗暗的和自己从刘老师那里得来的信息匹配,发现无论是亲属还是关系都无误之后,才斟酌词句,把刘老师的事情和盘托出。
    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对自己亲哥哥的前尘往事似乎感到格外的沉默,一边听着还一边喝酒,只是不再跟之前一样热络的和齐明安说些什么。
    当说到他后来生活的不是很好,在病床上痛苦的解脱了的时候,刘伟民淡漠的眉眼才轻轻的动了动,手里握着的酒很久都没有喝。
    过了好半晌才抿了抿唇,把二锅头一饮而尽。只是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喝的太多了,他的双颊红的厉害,声音也粗了起来。
    这一顿一直喝到了下午,齐明安虽然喝的克制,但也下肚了五六两,虽然没有醉,但也意识不是很清楚了,至于刘伟民,现在已经人事不知了。
    齐明安和虎子两人帮忙把他收拾好,却也没有留在这里过夜,询问过虎子的意愿之后,便把他留在了宅子里,自己和宋栀两人随便找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一晚。
    到了房间里,宋栀拿了盆和毛巾,给他擦擦脸,他也没折腾,闭着眼睛搂了宋栀的腰,任由她细致的给他擦洗,脸上表情乖顺,眼角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微微发红,睫毛黑长如鸦羽,也安顺的耷下来,整个人身上充满了一种好像是毛绒大狗般人畜无害的气质。
    宋栀忍不住,轻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只有淡淡的酒香,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齐明安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轻轻睁开了眼睛看她,没有挣扎,双手却越收越紧,然后搂着她的细腰倒了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宋栀起来的时候,齐明安已经从外面打水回来了,比起因为其的太早而没有什么精神的宋栀,齐明安倒是精神充沛的很。
    他昨天弄了一身味,今天只把里面的衣服新换了一套,棉衣放了一晚上,酒味已经散了。
    宋栀穿好了衣服,一边洗脸一边听齐明安说话。两人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刘伟华身上,齐明安一边给宋栀递毛巾,一边说自己的猜测。
    “昨晚上虎子他小叔好像有些失态。”别的话他没有说,可宋栀也明白。
    说是痛恨却也没那么痛恨,知道自己哥哥已经去世的那一瞬间的感情外露当不得假。不过刘老师到底和刘伟民有什么样的过往,谁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去打听这个,只要确认虎子待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就行了。
    “这我们别管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抹雪花膏,一下下的梳头发,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打定了主意。
    送虎子来京城的任务到现在算是已经完成了,齐明安早期之后也没有急着去他们家,吃过了早点,又带了一份,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了,就算是醉酒也该起来了的时候,他们夫妻才提着东西去了刘宅。
    刘宅里,大门半开着,今天天气晴朗,院子的绳上晒着被子,虎子正扫院子。
    “你叔醒了吗?”齐明安两个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齐哥,嫂子。”虎子的眼睛一亮,笑的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笑道:“我叔得上班,一大早就醒了,就是头疼的紧。估计他得到中午才能回来了。”
    刘伟民在纺织厂工会做个干事,倒是不存在请假的状况,就算是宿醉,也得去上班,倒也是辛苦。
    主人不在,他们也不能不告别,于是就一直在家里等到了中午他回来。
    他自行车把上挂了几个点心包,还挂了只烧鸡,就是不见酒,估计是一上午被酒醉的头疼折腾惨了,不敢再喝。
    看见他们来,他倒是挺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们得过来,特地买了烧鸡,等下我再去炒几样小菜,你们也别去住招待所了,家里空屋子多,我收拾出来一间,你们先住着,大后天我们厂子放假,等我空了带你们去城里逛逛。”
    刘伟民面冷心热,只过了一天,便自来熟了起来,强烈邀请齐明安他们再住几天。
    虽然是盛情好意,但齐明安还是先道谢,然后又拒绝了,大概说了一下自己日后的计划,只说不太方便多留,刘伟民就了解了。
    他自己是厂子里的正式员工,对于上南方经商的事情倒是也有些了解,自然人家是有要事要忙,又已经把自己的侄子给送了过来,他就没有再留,只说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尽地主之谊。
    齐明安笑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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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家之后,因为已经入了春,街上的店早就陆陆续续的开了起来了。宋栀他们却没那么着急,在家里还没等个几天,便又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这次他们过去,是准备和人一起投资开厂的。他们看好的,一个是食品厂,一个是服装厂,算是已经谈好了,就等着投资入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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