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不是心理上的难受,赵想容觉得,她在离婚后已经百毒不侵。纯粹是生理上的问题,她的大姨妈提前来了两天。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周津塬注意到了,他微微皱着眉:“怎么了?胃疼?”又拦住她,“别吃了。”
    赵想容难得细声细气:“……不是胃。”
    “月经?”他继续猜。医生说起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忌讳,搭了下她的脉搏,又观察下她汗津津的额头。
    周津塬见过赵想容痛经时的鬼样子。
    赵想容有个坏毛病。她讨厌药。一切药,中药和西药,即使布洛芬这种不上瘾的止痛药,都会拒绝。她痛恨自己是病人。
    周津塬以往的态度不置可否。不吃就不吃。疼一段时间,就老老实实了。
    赵想容感觉小腹里像有什么在腐蚀,她按住桌巾,暗自想大姨妈和林大姨一样,没有眼力,来得太不是时候。
    但她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周津塬,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梦中情人?其实,你也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消遣。”话越说越虚。
    周津塬盯了她半晌,直到她维持不住笑容,他问:“你男朋友的电话多少,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她轻声说:“出差了……”
    周津塬今晚这才首次忍不住笑了,真是得来不费功夫。他刚刚一直在思考,怎么把她拖到自己家里。
    赵想容吃力地掏出手机:“我让我哥来接我。不然,我去医院……”
    周津塬却抽出她手里的手机,他在她座位旁蹲下来,盯着她的高跟鞋,用赵想容听不见的声音说:“容容,你哥不会来找你。许晗死了很多年。你也别滥用急诊资源。从此之后,你在世界上只有我了。 ”
    “你说什么?”赵想容疑惑地问,“我没听见。”
    周津塬抬头看着她说,他的表情,是可靠温和地医生:“我家在旁边。而且,我家有很多药。”
    赵想容再次被周津塬拖回公寓。
    周津塬每次出国学习,会用医生同僚的便利身份,买一些进口的处方药,什么感冒药,需要医嘱的抗生素,以及各种布洛芬。他最喜欢买欧洲的药,监管严格,价格适中。
    赵想容靠在周津塬家的沙发上,周津塬则看着表,布洛芬大概五分钟就见效。
    周津塬坐在赵想容旁边,他有很多问题,先挑了最想问的一个:“我们结婚七年,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最初写信给我的人是你,许晗取代了你的位置?”
    他问了两遍,赵想容恢复点意识。
    她睁开眼,又有以前粉红豹的难缠劲儿:“我就是我,许晗没有取代我,谁也没办法取代我!和你恋爱是继承王位啊,还取代!读书读傻了吧,你当初不是单单因为看了那些信,才决定爱许晗——这些信,是其中的一个很小原因,关键是你俩随后的相处……那些相处才是真心实意的。许晗对不起我,但她没有对不起你,你没有爱错人,我一直都是局外人,你现在怀疑个屁!”
    周津塬抚摸着赵想容的面孔和长发。她显然不知道,许晗和赵奉阳都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他淡淡地说:“你说的有道理。”
    周津塬随后让赵想容背对自己,把她的裙子后拉锁解开,仔细检查她背后纹身图案里的兔子。
    曾经黑夜把她压在身下肆虐无数次,他从没有仔细看过这文身图案,哪怕疑心一次。这醉酒兔子,和周津塬日常画得并不相同。兔子的两只耳朵,其中一只耳朵,不自然地耷拉下来。
    因为,她有一只耳朵听不见。
    每个人的灵魂都画在脸上,每件事情的真相都摆在眼前。他当初为什么没深想,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深想,因为他不想知道这些东西。
    那么多年过去。周津塬经常觉得,他被抛弃在那个车水马龙的车祸路口,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那个错过的瞬间,又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永远错过了,直到此刻,周津塬才知道那是什么。
    那天晚上,周津塬喂了赵想容一部分安神的药,让她在他床上睡了一夜。
    他看着窗外。许晗就像一场旧梦,在记忆里始终是纯银色,挂在天上。
    初恋是那个让你心痛的人。他沿用这个概念,定义许晗,也定义着爱情。
    赵想容跑过来,拦住他,把她喧嚣精美的爱拿给他看。周津塬一次次地把那东西推开,摔在地面,他说那是浮夸的玩意儿,但是赵想容坚硬异常,经过一次次的摔和验证,赵想容没有变,她纹丝不动,但是周津塬的心上却出现了一个裂缝。
    凌晨五点,周津塬依靠在窗边,看到了日出。
    他想对太阳说一句自己很不齿的话,也是想对赵想容说的话:有生之年,久别重逢。
    他抬头看了下表,准备去医院。
    临走前,周津塬把她摇晃起来,赵想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正在她床边坐着系鞋带:“等我回来,你肯定走了。我先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最近别躲我,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有那么个瞬间,赵想容蹙眉想骂他,周津塬又发什么疯。她忘记他俩已经离婚,忘记了一切,他们总是在吵架,两个人随便找个由头,让日子继续过下去。
    周津塬凑过来,抬起她下巴,在她唇角一吻。
    赵想容被他胡渣的摩擦弄得一下子清醒,后脊椎顿时僵硬,她怎么睡在周津塬家里了。
    更糟糕的是,周津塬很快就走了。
    赵想容立马爬下床,结果身下是一片血红色,染湿了床单。
    周津塬想起给她喂布洛芬,给她换上他的睡衣,把她抱到床上,但显然没有想到应该给她换卫生巾。不过,呃,这未免有点太亲密了。
    赵想容烦躁地把床单放到洗衣机,又准备找新床单。
    随后,她打开衣柜,一个骷髅正用空洞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周津塬之前的3d模型,也堆在他柜子里。还没舍得还给科里。
    赵想容往后退了一步。
    周津塬以前就喜欢往家里带这种骨架和医学模型,幸好她胆子够大,不然,这辈子就要死在周津塬这里。
    赵想容摸了摸那骨架,遗憾地说:“你要是周津塬本人多好。
    涂霆给她发来微信,容容,我安全落地。
    赵想容匆匆地离开,但在她的包里,怎么也找不到涂霆的信。明明周津塬给她了,可是,又突然不见了。
    第57章 57
    赵奉阳翻着外骨骼机器人的资料。
    他意料之内没有感激, 此刻说:“你为什么还和周津塬见面?”又说,“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想干什么?你们还有联系?”
    赵想容嗯了一声, 她含糊地说:“许晗祖母去世后,我们偶尔会聊几句。”
    赵奉阳长久地看着她, 目光令人不舒服, 但是,赵想容没有躲避他的视线。
    她父母不喜欢许晗,比她大几岁的二哥警告妹妹,所有牵扯到金钱的友情, 最后只会走向利用和被利用的结局。她半信半疑。她两只手都会写字, 会模仿别人的字迹, 这是赵想容小时候在病房里无聊的消遣。她每次资助许晗,落款都是赵逢阳的名字。
    世界上几个最执着又最扭曲的孩子, 像引力样纠缠在一起。
    赵逢阳站起来,一点点地绕着宽敞的起居室的四周走。他的头发已经长出不少,两鬓有白发,穿着柔软的衬衫, 下面是10多公斤的机械肢。
    “我现在想要说的话, 你也明白。豆豆,不要多和周津塬纠缠。我们都到了这个岁数,应该放下点执着,多让自己开心。你和周津塬,一开始是错误,相处那么久, 还磨合不好,也不会有任何好结局。他在还和你是夫妻时,就与别的女孩子睡在一起,你能原谅这种背叛?赵想容,你年纪这么大了,为男人变那么惨是有病吗?”
    赵想容微微沉下脸。“轮不到你教育我。”她坦率地说,“我没有和他纠缠,我有男朋友了。”
    赵奉阳的表情不咸不淡,他说:“那个小明星。”
    赵想容提到涂霆,脸色缓和,她嫣然一笑:“真没想到,和年轻人交往那么开心。我打算除了法语课,再去学个街舞。涂霆告诉我,街舞的声音很大,而且,我可以听到节拍的。”
    赵奉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学街舞?那是年轻人的东西,你三十多了……”
    “对啊,如果我三十岁再不学街舞,过几年,就到四十。”赵想容微笑,“年龄只会越来越大,有什么办法。总得做点什么嘛,大哥,我到时候学会街舞,就跳给你和爸妈看。哦,还有我的外甥。”
    赵奉阳停了一会。没有人比他知道,和艺人交往的感觉。赵奉阳和那些女友在一起,会被她们的美丽、柔顺或者身材,打动一瞬间。只不过,他必须不停地换女朋友,才能掩盖内心的空虚。
    他再也没有找到像赵想容这样的女孩,她漂亮幸运,很多人觊觎她也鄙视她,但从小时候,就是有很硬的东西撑着她本人——带着强烈的粉红豹个人特质:很肤浅,很离谱,好像没什么大志向,可是她身上有种奇特又震耳欲聋的东西,会让人回头看她。
    赵奉阳凝视着她:“我的意思是,你还考虑结婚吗?”
    赵想容眯着眼睛感慨:“我和涂霆都没谈这事……说不定明天就结了,说不定八十岁结婚,说不定永远只谈恋爱。看情况吧。女人嘛,永远可以喜新厌旧还不被骂花心。”
    赵奉阳深深地看着她:“我想,我也不会花心。”
    赵想容噗嗤一笑,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听这种告白,随口说起别的话题。
    赵奉阳刚刚给她提到周津塬,赵想容的心里其实涌上很多悲哀的负能量。但和大哥聊了会,也就忘记这事。
    也许,真正的负能量,不会轻易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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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黄黄这几天,则是真正对苏秦火冒三丈。
    她是金主,为苏秦流水般地花了不少钱,这小屁孩算老几,居然威胁自己。孟黄黄母亲和她大哥最近管她很严,要是知道了,不得杀了自己。
    孟黄黄以前是追星大v粉。社交网络玩得门溜儿,她直接锁死苏秦的微博密码,开车跑来,找主办方导演要求给苏秦办理退赛。斩草除根,她不伺候了。
    苏秦上午刚录完第三期节目,他在大合唱中唱歌跑调,面对导师和投票,又卖萌又卖腐,以五票的优势,险险地挤进了三十六强。
    听到这消息,苏秦脸色发白地跑出去,身后还有两位摄像老师跟着。
    这种偶像集中营,每天的吃喝拉撒都有镜头跟拍,以备后期剪辑当作花絮。孟黄黄像误入早间新闻的街头小贩,她看着摄像老师,不耐烦地想用手捂住摄像头:“别拍了别拍了,我俩聊天还拍。”
    苏秦低声解释:“合同里要求的。我们寝室里也有摄像头的,只要在这里,都要被拍。”
    孟黄黄恍然,怪不得,苏秦打电话都是缩在男厕所里。
    “老板,我妈生病了,我姐又在闹分手。”苏秦对着镜头,尽力表现出最好的状态,他拼命地暗示孟黄黄,“我之前状态不好,才对你发脾气。不过现在没事了,我会继续参加比赛。”
    孟黄黄不吃这套:“你直接退赛吧,平时还能照顾你妈。”
    苏秦尴尬极了,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情绪,可怜地说:“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姐可能知道。你去医院找我姐,她肯定能帮你。你去找她吧,求你了,我真的错了……”
    孟黄黄再和苏昕见面,苏昕眼睛红肿,她瘦得像纸片人一样坐着,更有楚楚可怜的风韵。
    “你这是怎么了?”孟黄黄同情地说,又有点幸灾乐祸,“被甩了,还是看病没钱了?”
    苏昕望着前方,她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
    孟黄黄好奇地问:“你才多大,就说这辈子毁了。赵想容老公没有给你分手费吗?”
    周津塬最近卖掉了他的旧车。
    但是,他没有像之前,将钱直接打进苏昕的帐头,随她怎么花。周津塬转身交给了一个会计,对方会根据苏昕提供的医院账单,报销费用。也就说,这笔钱,只用于给苏母手术用。其他用途免谈。
    周津塬对金钱不在乎,不代表不懂人情世故。他划清界限时,和他前妻赵想容一个德性,进攻性和报复心极强,一旦翻脸,立马残忍决断。
    苏昕想到周津塬曾经镇静地告诉她,这就是他做事情的方式。她可以选择接受,或者走。他永远不会改变。
    苏昕问孟黄黄:“你找我干什么?”
    孟黄黄也愣了下:“对啊,苏秦让我找你干什么来着……”
    孟黄黄和不少人打听,她确定,涂霆和赵想容真的勾搭上了。她由最初惊愕,不忿,愤怒,绕了一大圈后,加上被苏秦也折腾了下,又有点奇妙的佛系心态。
    她讨厌涂霆,但不讨厌赵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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