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祁天殿内数道机关阵法同时开启,禁灵阵失效,被困于魇幻柱的众多修士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戚封见弟子遇险,当即一道剑气直飞出去,斩开那只虚空中的巨掌,却也因此带起一阵气流,阻挡住了云漠闯入大洞的步伐。
    斯行风面色极其冰冷,他寿元本就将尽,这般动用灵力简直就是在催命,但他什么也不在意了,灵力在体内疯狂涌动,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布下重重结界,这些结界抵挡不了多久,但不重要,只要争取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他一定要杀了斯然!
    斯行风裹挟着污秽而邪恶的灵力冲入洞内,他拿出了一柄长枪,枪头闪着幽绿的光芒,这是世间罕见的奇毒,会带给中毒者灵魂撕碎般的痛楚。
    “是你!都是你!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明明可以成仙了,我明明已经快成功了!都是你——”
    他一声声怒吼中充斥着暴怒和无法挥散的绝望与悲痛。
    这个大洞通往殿下的一个密室,斯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揉着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力的屁股,听到这声怒吼,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柄长枪直直地对准他的眉心刺来!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来不及的。
    这种情况下,谁也来不及救他。
    斯然心中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很奇异的,他却没有一丝害怕,似乎冥冥中有一种预感告诉他,这不算什么。
    “俗世间的事物,对你不会有性命威胁,我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让你去的……不要害怕。”
    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中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斯然怔了怔,常规人类所拥有的五感在这一瞬间离他而去,感知在这一刻改变了它应有的样子,以一个奇异的、却又如此理所当然的方式将这个世界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斯行风狞笑着将手中的长枪刺下,他心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甚至已经在幻想着斯然因为痛苦而满地求饶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他却扑了个空。
    长枪穿过空气,直直地钉在了地上。
    外界,云漠见斯行风跃入洞中的那一瞬间,便果断地逼出了一口心头血喷在了墨剑之上。
    墨剑散发着阵阵红光,与金光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妖魅而奇异。
    心头血可以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激发出灵器的能力,云漠连连破开数重结界,冲入洞中,入眼便是一柄钉在地上的长枪,和披头散发、整个人宛如疯狂了的斯行风。
    斯行风疯了一般地大吼着:“斯然!斯然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他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沙哑了下去,原本三四十岁的面容肉眼可见地长出了重重叠叠的皱纹,只是片刻间,这具躯体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斯行风连直起身子都困难,一双眼睛完全看不见,只能踉跄地摔在了地上,爬着用手去到处摸着。
    云漠冷冷地用剑气贯穿了他的眉心,这个为成仙谋划了数百年的人便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倒在了密室之中,枯老的身躯缓缓干瘪了下去。
    云漠道:“斯然?”
    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这个密室,落在了地上的一堆衣服之上。
    看斯行风的反应,斯然似乎是突然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
    而眼前这几件堆叠在一起的衣服,从款式上看,分明就是斯然身上所穿的那几件,甚至于那件领口绣着小花的中衣,就是之前斯然做噩梦时那晚穿的。
    ——衣服都在这里,那斯然人呢?
    云漠灵识散开,却也没在这小小的一间密室内找到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正欲上去找剑宗其他人的帮助,却看见那堆衣服地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云漠:“……”
    云漠收了墨剑,快步走了过去,半蹲下来伸手拿开堆叠在一起的几件衣物,便看到地面上静静地躺着……
    一本书。
    一本白色封面,书页似乎是淡金色的,差不多有半个指节那么厚的书。
    他定定地看着这本书,内心正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就看到这本书的封面啪嗒啪嗒开合了一下,好像有些不熟练,透着一股蠢蠢的笨拙感。
    白色的书抖了抖,泄气一般地停了下来,光洁一片的纯白色封面上缓缓凝聚出了一个图案——Σ(°△°|||)︴
    然后很快,这个图案又变成了——o(▼皿▼メ;)o。
    在云漠面无表情地注视之中,封面上的图案跟抽风了一样飞速变幻,似乎显示着这本书并不平静的内心。
    最后,似乎是变幻累了,封面的图案定格在了一个看上去格外疲惫的——
    _(:3」∠)_
    作者有话要说:  斯然:_(:3」∠)_
    第71章
    斯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本书。
    他两个世界加起来当了那么多年的人类,习惯了用眼睛去看风景,用耳朵去听声音,突然间这感知世界的方式就变了,一时间难免有点诧异甚至于迷茫——
    毕竟书上面可长不出来眼睛和耳朵。
    但是奇异的却是,他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就像是本该如此一样。
    那一瞬间,斯然只觉得浑身上下涌出股温暖与清凉交织的舒适感觉,视觉听觉触觉在这一瞬间消失,他眼前一黑,耳边一静,斯行风那张狂怒交杂着狂喜的脸和炸响的怒吼都消失了。
    这让他有一瞬的慌乱。
    然而下一秒,世界就变了。
    这是比起修真者用灵识感知世界更奇异的一种方式,周围的一切毫无死角地在眼前展开,甚至可以穿透阻隔,看向被遮掩下的真实。
    他懵懵懂懂地享受了片刻这种熟悉的感觉,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开始有意识地去操纵感知,往那重重叠叠的衣服堆下看去,想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本书。
    斯然恍惚地心想,哦,原来我变成了一本书。
    一本书……
    一本书!!!???
    斯然的大脑——如果书也有脑子的话,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浆糊和水交织的混乱之中,他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完美地cos了一本书的模样,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堆积到了一个程度后,骤然爆发开来。
    他分外惊恐地抖了一下封面,然后更加绝望地发现这动作做出来还贼他妈熟悉,就是太久没抖过,有点不熟练,抖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傻不啦叽的。
    人在面对过多过于挑战常理的事情时,往往会选择先暂且将其放到一边,等脑子准备好了再来处理。
    于是斯然震惊许久,只是在意识里喃喃道:“这……鬼迷草呢?”
    地上散落的衣服中,有他的储物袋储物戒储物手环,还有个传讯玉符,这些都随着他变成了书之后掉了一地,而鬼迷草一直是盘在他手腕上的,按道理来说应该也掉下来才对。
    脑海里响起宝书细软的声音,他变成了书之后,就可以和宝书直接在脑海里对话。
    他听到宝书说:“鬼迷草?它被你夹起来啦。”
    斯然书页一僵,掀开一点封面哗啦啦翻着书页,总算在最中间找到了化成一个红色长方形片片的鬼迷草。
    这个长片片差不多只有斯然二分之一的长度,又很薄,也幸亏颜色显眼,不然根本找不着。
    斯然看着这跟形状规整的长片片,心中浮现些许怜爱:“它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被我突然变身给吓到了?”
    “不是你说的吗?性别为男的书加书签线,女的不加,”宝书翻出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陈年旧账,“你家草草为了帮你证明性别,特意给你弄了个书签。”
    斯然一顿:“……为什么不是书签线?”
    宝书道:“可能因为书签比较粗?”
    斯然:“……”
    斯然想回到几秒种前把心带恋爱的自己给掐死,他看着鬼迷草幻化出的那个的书签,沉默良久,才一字一顿道:“我很感谢它的好意……”
    说罢,啪唧一下把书给合上了,眼不见心不烦。
    “行,鬼迷草变成了书签,”斯然分割出的那一半用来处理混乱事情的大脑还是一坨浆糊,于是他顿了顿,又问道,“五行灵根呢?我感觉它应该也是有意识的?我现在连人类的身子都没了,那灵根飞哪去了?”
    “那个,”宝书道,“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再翻开去看看书签那页。”
    斯然翻开书页,问:“怎么了?”
    “你看到书签上镀着的那一层薄薄的塑封吗?”宝书道,“这个就是五行灵根了。”
    斯然:“……?”
    斯然的封面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刚刚和它交流了一下,人家毕生的心愿本来是当你的封皮来着,奈何你好像不太需要,就退而求其次,转行去当书签的塑封了,”宝书感叹道,“其实还挺配的,鬼迷草好像还挺满意来着,毕竟塑封能反光,闪亮亮的多好看。”
    斯然:“……”
    斯然再一次合上了书页,发誓至少三天内,他是不想看到这两个家伙了。
    密室内斯行风的嘶吼和临死前的疯狂,随着云漠的到来而戛然而止。
    以斯然目前感知世界的方式,云漠仿佛浑身上下都镀了一层梦幻的光,跟开了滤镜一样,只是看了一眼,斯然书那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小心脏就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混乱的另一半大脑总算冷静了几分,能够开始处理最关键的事情——活人变书。
    “书,”斯然抖了下封面,语气中满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给你一分钟世间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书儿都不喊,直接喊书,看来这问题已经十分严重。
    宝书顾左右而言其他:“书?什么书?现在大家都是书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专属称呼?”
    斯然冷哼了一声:“行啊,儿,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省略了书,直接叫“儿”了。
    “这个……说起来其实挺复杂的,”斯然何曾和宝书这么冷硬地说过话,小宝书一颗玻璃心都要碎了,语气顿时委屈了几分,“你别这样嘛,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斯然听到云漠喊着他的名字,这个黑衣剑修此时面色有些苍白,手中的墨剑上还沾着殷红的血迹,他拧着眉,在小小的一间密室中寻找着自己的身影。
    斯然想回应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抖了抖封面,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眼看着云漠朝着衣服堆的方向走来,斯然放下了心,继续试图从宝书口中撬出点消息:“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我这到底是什么应急时候自我保护,还是我本来就是一本书?”
    他得弄清楚自己的种族问题。
    宝书道:“当然本来就是一本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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