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节

    小胖子瞪着他。
    季寒川心想:我要是真被“开门杀”了,找谁伸冤?
    他“鼓励”小胖子,说:“有时候,只只有自己面对,才能克服恐惧——我大概知道你之前遇到过什么了,不过欧文,库克先生是一个好人,他很关心你。莫尔顿先生也很信任他,才会让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留下来照顾你。所以,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应该自己下来看一看。外面怎么会有人呢?库克先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小胖子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
    他脸上露出了不被理解的郁闷,同时,也显得委屈。
    季寒川轻轻“啧”了声,想:哪怕不论每天半夜准时去我房子里报道的那玩意儿,就当那真不是你吧,但昨天中午,安娜收拾碗筷的时候,你和管家可是一起死盯着她和我。嗯?难道是要走精分路线?
    小胖子嘟囔:“哦,你果然不相信。”
    季寒川说:“欧文,去看看吧,打消疑虑。这对你有好处。”
    他甚至提议,说在这之后,欧文不妨多了解一下管家的日常工作。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是这座古堡的小主人,原本就应该明白这些。
    小胖子似乎被他绕晕,露出了迷茫的目光,倒是真的犹豫了会儿,踩在地上。屋子里铺了毯子,走在上面,没有声音。他无声无息地走去门口,而季寒川跟在他旁边,确保自己不要和欧文的影子有所接触。
    欧文大约没有留意到家庭教师这些小动作,也没察觉,自己在门口站定时,“韩老师”恰好留在小沙发的侧后方。倘若真的有问题,有沙发阻拦一下,季寒川可以及时跑开。
    他深呼吸,鼓起勇气。
    季寒川始终鼓励地看着他。
    欧文伸出手,拉开门把手。
    季寒川观察,见欧文此刻的犹豫、担忧,一切情绪都非常明显。甚至——明显过头了。他察觉自己的注意力被其吸引,立刻挪开视线,往旁边一些,避开欧文背后又开始变化的影子。
    真是一步一个坑。
    小小的空间内,只有欧文的喘息。门到底被打开了,外面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欧文还没看到,但以季寒川的角度,看得分明。
    季寒川眼皮一跳,怀疑自己阴沟里翻船。但等欧文霍然拉开门,往后退去半步,一样被“吓”到,季寒川这才看清,外面的确有人,却不是脸色怪异的管家,而是一个拿着抹布、正在擦门的女仆。
    是红头发的维拉。
    她也被小少爷吓到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这声叫喊,让维拉比过往的每一刻都更像是一个活人。她手放在胸口,显然心惊肉跳,脸上都有了血色。一主一仆面面相觑,维拉猛地跪下去,瑟瑟发抖着求饶,说自己不是有意打扰小少爷读书。
    欧文静静看着她。
    维拉抖得更厉害了,肩膀往下塌。季寒川心中涌起一丝不妙预感,察觉到:这会儿的维拉,是不是和昨天的安娜有些相像?
    他叫了声:“欧文!”
    小胖子眨眼,回头看他。
    季寒川说:“你看,库克先生不在外面。”
    欧文直直地望着季寒川,重复:“库克先生不在外面。”
    季寒川安静下来。
    欧文这个状态……
    第599章 生病
    书房的窗户开着。从季寒川的角度, 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天气比早晨要糟糕一些, 带着说不出的潮闷。
    毕竟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国家,按说是该这样, 日光透不过云层, 不能照到人身上。
    欧文静静看着他。到这会儿, 小少爷的影子终于停滞, 不再乱动。
    门开着, 外面其他女仆看到了维拉跪在地上,忧心地轻轻叫了声,却不敢过来。这声音传入季寒川耳中,像是羽毛飘过。他考虑自己究竟听到了谁的声音,总归不会是安娜。
    欧文“惊醒”, 又变成那小少爷。
    他撇一撇嘴,懊恼自己方才的“胆小”。再看跪在地上的维拉, 欧文说:“好了, 快去干活儿吧。”
    然后就关上了门。
    他深呼吸一下,转头看季寒川,眉眼里有些羞赧。还好是小孩, 虽然是小胖子,但这样的表情,也能透出些许可爱。
    “我想太多了?”
    欧文喃喃说。
    季寒川道:“还好, 你还不到六岁, 是会幻想的年纪。”
    欧文还是撇嘴, 对季寒川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但他显然没有消除全部害怕, 此刻坐回座位上,影子乖乖巧巧,随他的动作而晃动。他喝了一口牛奶,发呆。
    季寒川看着他,许久没有出声。最后,欧文说:“老师,我有点不敢往下说了。虽然刚刚却是是我想多,可万一……”真的出事呢?
    季寒川便“体贴”地告诉他:“那就不要说,欧文。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遇到困难,或者有难过的事情想和人诉说,都可以找我。当然,我是说,在我在这里工作期间。”
    欧文听着,显现出一种与他年纪更不符合的精明。他问:“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留下,就不会再听我抱怨啦?”
    季寒川看着他,笑了下,“欧文,你要讲道理——如果我不‘留下’,那当然是‘离开’。这种情况,要怎么听你说话?”
    小胖子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牛奶,另一只手拿饼干,陷入沉思。
    季寒川补充:“不过,还有一种情况。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但可以是你的朋友呀。这样的话,你也能经常邀请我来做客。”
    欧文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屋里原本有几分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小胖子“哼”了声,斜眼看季寒川,露出“果不其然”的目光,“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还是想要上三楼去?昨天刚上完课,你就问我这个!”
    季寒川笑眯眯道:“如果上三楼是‘成为朋友’的必然结果,那好啊。”
    他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特殊的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小少爷着想。
    他不好奇,不针对欧文的故事追根究底。
    到这会儿,欧文没有表露出要继续说起敲门声之后故事的意思,季寒川便就势提起,不如继续课程。
    欧文考虑一下,点头答应。
    至少在教学期间,他很让人省心。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下午过去。等到晚餐将临,照旧是管家先生来叫晚饭。这回,他敲门的时候,小胖子露出一副复杂表情,转头看季寒川,无声地做口型:这回真的是他。
    季寒川露出在这个下午已经练习到非常公式化的鼓励式笑容。
    他们一起离开。临出房间前,欧文轻轻对季寒川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继续聊下午的事。”
    季寒川神色不动,笑道:“好啊。”
    管家在一边插嘴,仿佛好奇,更像是一个老人对孙辈的关心,问:“小少爷,你们下午聊了什么事?”
    欧文看他,眨一下自己圆溜溜的眼睛,说:“嗯?这是我和韩老师之间的秘密。”
    管家便像模像样地“受伤叹息”,转而对季寒川说:“小少爷真的很喜欢你啊,韩老师。”
    季寒川仍旧不动声色,回答:“欧文是个很好的学生。”
    欧文在一边看他,还是很傲娇,“哼”一声。管家捧场,笑道:“哦,小少爷的意思是,‘韩老师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三人其乐融融下楼。走前,管家不忘带上书房的门。而在随着变色黑下来的屋子里、书架边,安然放着一个羊皮本子。
    季寒川已经为自己准备好半夜回来的理由。
    ……
    ……
    晚餐的时候,安娜还是没有出现在季寒川的视野当中。他记起欧文先前说过的“女佣生病”,稍作权衡,干脆在小少爷面前对管家说:“库克先生,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询问。”
    管家礼貌地欠一欠身,问:“什么事,韩先生?”
    季寒川斟酌一下,才说:“昨天中午的那名女仆。其实我……梦到她了。库克先生,这就是我清晨对你说过的,那个罪孽的梦。这一天下来,我思前想后,还是对她十分愧疚。所以,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欧文露出兴味的目光,插话:“韩老师,什么是‘罪孽的梦’。”
    管家皱眉,有点谴责地看季寒川,像是抱怨他给小少爷带来不良影响。但季寒川镇定,说:“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欧文被这句话激到,气呼呼地拿起刀叉,开始切今天晚上的熏肉。他用自己的眼神、态度来谴责季寒川,像是在说:你之前把我当做大人,我很高兴。可这会儿,你却和他们一样,到底把我看做小孩子。
    季寒川权当不曾看到。
    他态度很坚持,看着管家。管家迟疑,问:“韩先生,这个……你打算怎么‘补偿’?”
    季寒川:“我要当面对她道歉。另外,”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一点,“我希望把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无偿赠送给安娜。”
    欧文吐槽:“你现在倒是确定自己能干满一个月啦?”
    季寒川露出为难目光,温和地说:“欧文,这取决于你啊,我不知道答案,也不能做那个拍板的人。但如果不可以,我会去其他地方干活儿,想办法攒够一个月的工资。你知道,我真的非常愧疚。”
    欧文看他一会儿,叹口气:“真是个奇怪的人。”
    管家先生似乎也有同样态度。但他到底是大人,懂得面子工程,不会对季寒川的这些决心发表个人看法
    听到最后,也只是说:“好吧,如果韩先生坚持的话,我会告诉安娜这件事。不过是否要来见你,还要让她自己做决定。”
    季寒川眨一眨眼睛。
    自己做决定……
    也就是说,安娜没有“死”?
    可能半死不活,但不管怎么说,她都“留存”在这场游戏中。
    虽然有管家糊弄季寒川的可能性,但无妨,他还有接下来的补丁。
    季寒川心思转了一圈,觉得此刻算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事实上,我很好奇。今天一整天,是我真的错过了安娜的每一个身影,还是她的确不曾出现在这里?”
    季寒川看起来漫不经心,讲话都带三分笑。但他话音出口之后,视线死死盯着管家,不错过管家面上的每一丝变化。
    管家叹口气,为难,说:“我其实原本想要隐瞒的。”
    季寒川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
    管家:“是这样……”
    他慢吞吞说话。声音像是一块融化了的黄油,腻乎乎,黏糊糊。
    管家告诉季寒川:“安娜生病了。今天一整天,她都躺在配楼中。”
    他为难,说:“我原先不愿意告诉韩先生。韩先生,你说你梦到安娜,你说自己因为这个梦而感到愧怍。而在今天,安娜确实很巧合地出了一些状况。站在我的角度,我知道安娜的状况和你没有关系。但听到你的话,我却十分担心,怕你会想太多。”
    季寒川安静下来。
    他身前是长长餐桌,几乎够几十个人一起吃饭用,但现在,只作者季寒川和欧文两个人坐在旁边。餐桌的另一头,已经被黑暗吞没。外间是黄昏,晚霞像是绸缎一样,铺在天空,拢住太阳。
    “生病?”季寒川问,“怎么会呢,她有什么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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