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节

    “他”捉住其中一只,举起来,在月下细看。甲虫背上有漂亮的橘色纹路,六条腿扭动,偶尔会刮到“他”的手。
    “他”毫不在意。
    看了片刻,大约觉得无聊,便直接把甲虫塞进嘴巴里。
    甲虫的腿刮蹭着“他”口腔内的软肉,“他”轻轻笑了声,声音在寂静夜色里传出很远。牙齿咬下去,嘴巴里乱动的小东西却还在乱扭。“他”像是生气了,更加用力地咀嚼,牙关中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咔嚓”声。最后,一整只甲虫都被嚼成碎屑,被“他”咽下去,再不满意地砸砸嘴巴。
    “他”看向古堡的窗户。
    夜还很长,能够做很多事。
    有甲虫爬上了“他”的身体,人影毫不在意,放任地让甲虫钻进自己衣袖。衣服显得宽宽大大,挂在伶仃的身体上,很不像样。这样坐了许久,大约终于觉得无聊了,“他”站起来,两相权衡。是那个从外面来的家庭教师,还是配楼里还算鲜活的女佣?
    再或者……原本也不必做出选择。
    “他”心情愉快起来,拖着慢吞吞地步子,往配楼中去。宁宁跟在后面,看着郁金香下那些橘黄色纹的虫子,再看看身前的背影。她拍了一张照片,发在群中。姜林很快回复:这里应该有大量腐烂的动物吧。
    程娟也说:我在祖坟那边看过这种虫子,叫“埋葬虫”。
    姜林:是一种食腐甲虫
    郭晓璐:怪渗人的……
    woolf:对了,下一届ag秀用“虫族入侵”作为主题怎么样?这种东西在科幻电影里人气高居不下,研发部那边也很有兴趣,说各种巨型蟒蛇、棕熊已经被观众看腻了,丧尸的可看性太低,虫子倒是不错,也能用上之前的技术。
    姜林:……
    郭晓璐:……
    战神:你们在说什么?
    宁宁人性化地叹口气,把群聊关掉。
    这时候,“他”已经走到女佣的住处。与能睡在古堡的季寒川、在配楼独占一间房的管家库克都不同,八个女佣睡在一间屋内,是通铺形势。“他”进去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女佣们平躺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放在胸口,两只脚并起来,以一种祈祷的姿势,陷入梦乡。黑夜之中,她们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甚至带上一种奇怪的青紫色。如果不是胸口偶尔还有起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排死人。
    “他”开心起来,身体都变高了一些,一个个数过去:“一、二、三……”
    一共应该有八名女仆。
    但是“他”往下数:“四、五、六……”
    “七。”
    七个女仆整整齐齐地躺着。
    第八个位置,却空空如也,冰冰凉凉,像是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第595章 来访者
    “砰砰砰!”
    “砰砰砰——”
    “韩先生, 韩先生!!!”
    “呜……”
    女佣安娜在窗边捂着嘴巴, 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
    一窗之隔, 床上的人迟迟不醒。
    安娜瑟缩一下, 左右看看。寂静夜色中,郁金香被风吹过,发出一阵轻轻的“沙沙”声。更远的地方,则是郁郁树林。风吹过时, 树影婆娑。
    安娜抬起手,重新敲上窗户。这一回,她嗓音低哑许多, 轻轻叫:“韩先生、韩先生……”
    季寒川是侧躺, 背对她。他眼睛睁着,借着朦胧月光, 去看床头烛台映出的、窗外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安娜叫了一分钟, 虽然因为恐惧,声音压低,但目前来看, 还算是个活人的样子。
    季寒川在心里默数完六十下,终于“被叫醒”。他睁眼, 像是依然困倦,艰难地分辨着声音来源,确认自己是否在梦里。又花了点时间, 终于从床上起来, 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子方向。
    女佣安娜的确还是那张面孔:健壮的村庄女孩儿, 圆脸,麦色皮肤。因为恐惧,嘴巴透出轻微的紫色。
    她眼里含满泪水,惊喜地看着总算坐起来的韩川。季寒川往更远的地方看了看,只见到月色下的郁金香丛。今天晚上,昨夜那个到访者似乎被什么事情耽搁。
    他掀开被子、下床,仿若在梦游似的,眼神都发飘,走到窗边。
    安娜是个个头比较低的姑娘,矮了季寒川整整两个头,也没办法从窗口翻进来。季寒川原先还在想,这姑娘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惊喜”——譬如,早晨那个有一半是羊蹄的脚印。虽然觉得脚印和欧文脱不了干系,但兴许会有其他可能性。
    不过走近了,他往下一瞄,看到女佣裙子下面是两只正常的腿脚。
    季寒川露出迷茫的视线,问:“安娜?我……我是在做梦吗?”
    安娜身体靠过来,抓住季寒川的手。她掌心湿漉漉的汗水擦在季寒川手上,告诉他:“逃走吧!韩先生,你是一个好人,逃走吧!留在这里的话,你会……”
    说到一半,她眼睛睁大一些,看着眼前男人的视线转到一边。
    安娜僵住。她浑身战栗,因握着季寒川的手,所以季寒川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姑娘的手指、手臂,包括整个上半身,都在不正常的颤动。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了,衣领下先是鼓起,然后又瘪了下去。离季寒川最近的袖口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季寒川视线转回来。他看到配楼门口立着的,那个纤长伶仃的影子。但恰好有云飘过来,遮住月光,他其实“不应该”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静静地注释安娜,听到她压在喉咙中的惨叫,见她眼睛瞪圆、瞪大,脸颊上青筋爆出来。最后,安娜嘴巴张开,她的舌头成了酱紫色,倒是和现在的脸色相得益彰。一个橘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季寒川眨了下眼睛,露出苦恼的表情。
    他缓缓松开了安娜拉着自己的手,叹气,“安娜,你是个好姑娘。”
    同时,季寒川的余光看到,那个原本在配楼外的影子在往自己这边过来。每一次眨眼,都能让他离得更近。
    季寒川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很不认真地祷告:“父啊,我已经下定决心、洗清罪孽。即便在梦里,我也不应该看到这些。”
    他说:“安娜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怎么能……看到她这样死去呢?”
    安娜的身体开始后退。
    她“走路”的姿势非常、非常不自然,简直像是一个木偶娃娃,被人机械性地扭起脚来。
    同时,季寒川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最后看一眼窗外摇曳的郁金香海。
    他一头栽倒在床上,之后听见窗子“吱呀”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带着泥土的腥味、动物腐烂的臭味。床塌陷下去一角,来访者很不客气地坐在床上。季寒川记起什么,想:这么说来,我写日记的时候,待在外面的其实是安娜?至于现在的“客人”,他并不知道我夜盲?
    这个念头,让季寒川有些许苦恼。不过很快,来访者被桌子上的羊皮本子吸引,臭味离开了,季寒川听到翻开本子的生意。
    再有,就是“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一个个黑亮的甲虫从那过于宽大的袖口、衣摆里爬出来,落在地上,在房间里悄然挪动。只是食谱限制,这些小东西倒是对床上躺着的活人没多少兴趣,它们更希望爬上墙,去看看外面倒在地上、正在被自己同伴瓜分的女佣。
    “咔嚓咔嚓。”
    来访者缓慢地读着家庭教师的日记。小少爷是聪明的孩子,管家是和善的好人。
    “咔嚓咔嚓。”
    本子封皮阖上了,那个现场的影子往下一折,再度蜷缩起来。“他”却没有从窗口离开,而是走到门边,压下门把手。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声音一点点远去。
    季寒川睡着前,想:原来是这样。
    “他”会在每天晚上,到古堡外转一圈。这个时候,应该就是季寒川能探索古堡的时间。只是还要留意,得在“他”回来之前,回到房间。
    想完这些,季寒川真正入睡。他睡眠质量依然很好,七点钟准时自然醒,外面已经备好早餐。
    洗漱时,季寒川心不在焉,觉得有点奇怪。古堡隔音效果一般,自己在给欧文上课时,能偶尔听到外面女仆走动的声音。但接连两天清晨,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外面早餐就已经备齐。虽然有他在睡觉的原因在,但还是……
    不太应该。
    他不动声色,和昨天一样吃早餐。欧文还是圆滚滚的小胖子,脸颊上一捏都是肉。餐桌上,季寒川问他,今天想要什么时候上课。欧文想了想,说:“父亲给我布置了课业,我得要在早晨完成。”
    得,这就是昨天早上他猫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原因了。
    季寒川笑道:“好,那我们还是下午上课。”停顿一下,转向管家先生,“昨天我们看了古堡附近,今天呢,我想去旁边那片树林里转一转。库克,这边森林里不会有熊吧?”
    管家露出为难的目光,说:“是有这样的传闻。早几年,先生还不在这里长住的时候,只有佣人们负责维持庄园,似乎有报上来,说一名佣人被熊吃掉。”
    季寒川便说:“这样啊,那你可以借我一把枪吗?”
    “枪?”
    “对,”季寒川笑一下,说:“我在东方居住的村庄,曾经遇到一只三米高的巨熊。它下山吃人,被我用一把长刀斩杀。”
    管家听着,露出惊讶目光,欧文也“哇”一声,用意想不到的眼神看着季寒川。
    季寒川心道:表情很自然啊,难道看到半夜看我日记的“人”不是欧文?
    实在不怪季寒川将二者联想到一起。以现有线索来看,这似乎是一个不用思索的答案。
    是欧文演技太好,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背后时不时要晃一下的影子?
    再或者,真的另有其他缘故?
    季寒川镇定自若,说:“不过在乘船来这边的途中,那把刀,遗失在海里。而到了欧罗巴之后,我见到了你们的火枪,这的确比长刀好用。”
    管家听到这里,躬一躬身,说:“原来是这样。好的,韩先生也是一位‘猎人’,这里没有其他娱乐,我会给你准备一把枪——这是应该的。”
    季寒川露出满意的笑容。
    早餐结束后,欧文照旧上楼。季寒川看看小胖子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收拾东西的女仆换了人,季寒川艰难地把她的面孔与名字对上号,似乎叫做维拉。
    与安娜、莫妮卡都不同,维拉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她的肤色像是安娜和莫妮卡的中间值,苍白,带有雀斑。
    大约是季寒川的视线在维拉身上停留的太久了些,管家问:“韩先生?”
    季寒川收回视线,露出了愧怍的目光,说:“这附近如果有教堂、神父的话,我想找他忏悔。”
    管家眨了下眼睛,看起来颇有兴趣,但还是温柔引导的态度,问:“韩先生,发生了什么?”
    季寒川含含糊糊,说:“我梦到了一些东西。”
    停顿一下:“一些不好的东西。这实在太不应该了,我怎么能见到那样的……”
    似乎心有余悸。
    他说着,表情里带上隐约痛苦。管家还要再往深处问,不过这之后,无论再说什么,都等不来季寒川的回复。先生请来的家庭教师咬紧了牙,不愿意告诉管家,自己究竟在“罪恶的梦”中看到什么。
    管家不再追问,好脾气地告诉季寒川,自己要去准备给他的枪了,请他稍等片刻。
    这倒是让季寒川记起另一件事。
    虽然知道这里是一个架空庄园,但以其表现出的科技水平来看,季寒川原本觉得,这里应该恰好是神学发展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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