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吃饱了吗?”
    “吃饱了。”
    “这次来市里呆多久?”
    “过两天就回去了。”
    一个大圆桌,时柿和程霁就这么在一旁闲聊起来了。时柿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反倒是觉得这样让她自在多了。
    而旁边的薛漫令呢。
    她从头至尾,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李畔吴。李畔吴也不是完全逃避她的眼神,偶尔也对上,不过对上了,也就跟看陌生人似的。
    熬到一顿饭结束,薛漫令泄气了,拉着时柿咬耳朵,“怎么就那么傲娇呢?我是不是长不好看?”
    时柿就静静地听着。
    “当初救我可不是这么淡漠的。”薛漫令哼了一声。
    说起李畔吴救薛漫令这事,也是有趣。那是某日,放学归家的薛漫令在路上买了一大包炸鸡柳,一边走,一边哼歌,好不得意。正走到路口转弯,一条没牵绳的大狗突然冲到了她面前。薛漫令吓得正在插鸡柳的竹签都掉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呜咽了两声,从心里燃起一阵绝望。就在此时,李畔吴骑着自行车从这经过。不夸张地说,薛漫令如看见骑士降临一般。朝他大喊了一声——救我!
    “你蹲下来。”李畔吴停下自行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
    “我、我蹲下来干什么?”薛漫令不解,她蹲下来了,要待会狗真咬她,她还得起身才能跑,多耽误时间。
    “把吃的袋子捏紧,蹲下来。”李畔吴又说了一遍。
    薛漫令没法子,现在也只有相信他了,真蹲下去了。李畔吴也蹲下来,还扬了扬手。
    出乎意料,大狗转身就跑了。
    薛漫令不解。
    李畔吴骑上自行车,解释道:“你蹲下去了,狗以为你要捡东西砸它,它就跑了。”
    他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薛漫令手拿着还热乎的鸡柳,在他身后喊道:“你好聪明啊!”
    这次萍水相逢后,薛漫令还很惋惜没有问这个聪明人的名字,而一星期后,她在学校看见了他。然后,就是打听与漫长的找存在感。
    饭后,一行人走出来。就听见程霁在和人客套,说些以后托大家照顾了之类的话。时柿和薛漫令立在一旁,等他送走所有人。
    “我喝了酒,送不了你们了。你们去哪?我给你们打辆车。”程霁揉了揉额角。
    “大学城。”薛漫令答。
    程霁往路边走,招了辆车,还给师傅递了一百块钱,“去大学城。”
    待时柿她们上车后,他忽然敲了下车窗。车窗摇下,就听见他说:“时柿,大学城那小吃摊多,很多烤羊肉串的,空气不好,你鼻子不争气,先去买个口罩。”
    时柿应完好,车子就开走了。
    从后视镜里,她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头发有点乱,衣服也不挺括,所谓酒后态。
    车速渐提,他的身影愈变愈小,成为一个点,她收回视线。
    第3章 03
    国庆假后,时柿回到学校忙于高考的第一轮复习,囿于家和学校。
    很快,一轮复习结束,进行了第一次全市的统考,时柿的分不高不低,刚超市里划的一本线二十分。其实这样的分不好填志愿,学校和专业只能择其一。对此,时奉军没有和时柿多谈,只说让她不要有负担,填志愿这事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十二月的尾,节日连番轰炸。平安夜当天,时柿收到了一个苹果,是后桌男生送的。苹果很大,还红的发亮,据说不该叫苹果,是蛇果。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后,时柿背着包,双手捧着蛇果,走出校门。
    出了校门,时柿习惯性地望了望家的那个方向,其实除了校门口旁的路灯那一块是亮的,再就是能瞧见远处几幢楼里的小窗口散出的光亮,其他什么都看不见。而今天,时柿看见了一个人。
    那盏路灯下,程霁正站在那抽烟。他穿着黑色大衣,皱眉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橙色的灯光映衬下,那处像是有点暖和,烟雾缭绕。忽而,他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方按灭,透着还未散去的烟雾看过来了。
    时柿不经意地撇开眼,紧了紧握在手心的蛇果。做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其实他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在看他。她混在一群穿校服的人之中,毫无辨别点。
    而路灯下的程霁彼时心里有点窝火。为什么呢?他今儿刚到家,就听说程暄这小子敢夜不归宿了,要不就凌晨才回去。家里父亲老程已经去世,而母亲杨枝是完全镇不住这小子。
    学校十点下晚自习,程霁是九点就在校门口守着了,就等着逮他了,期间抽了大半包烟,火气半点没消。现在,下课后十五分钟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鱼贯而出,程暄的影子他是半点没瞧见,反是看见了时柿那姑娘。就瞧见她捧着个大红苹果,衬着她脸蛋都红了,表情虔诚,时不时还舔舔嘴角,像是恨不得马上咬一口。
    程霁似有似无地掀了一下唇角。
    没多久,她走过来了,眼睛还盯着她那个大苹果。
    程霁轻咳了一声,趁着时柿抬头,伸手就抢了她手里的东西。
    时柿抬眸就看见他眼睛里的笑意,略带调侃的笑,“程霁哥。”
    “谁送的大苹果?盯的眼睛都要直了。”程霁把手里的苹果转了个圈。
    “同学。”时柿望了一眼苹果,顿了一息,“送给你吧,平安夜快乐。”
    程霁把苹果塞回时柿手里,“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我,不要。”
    时柿默然。
    “有没有看见程暄?”程霁又问。
    “他八点多就走了,没上第二节 晚自习。”时柿回忆了一下,第二节晚自习是语文,老师今天有事不能来,提前跟时柿交代过,让她通知同学们看作文素材,并维持一下秩序。上课后,一下子空了很多座位,时柿大致记了一下哪些人没在。
    话音落,程霁沉声骂了一句,“要找死了他。”
    时柿被突变的程霁吓住了,有点后悔自己没管住嘴,于是小心翼翼地补充:“也可能我记错了,他好像在的。”
    程霁望了一眼校门口,此时校门口已经静下来了,他黑沉的眸子愈加暗了。
    “他是不是经常不上晚自习?”
    时柿心里暗自叫苦,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她可不想当“告状佬”。
    时柿不作声,程霁自然也懂了。他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又睥了一眼低着头像犯了错的时柿,他涌上头顶的怒气缓了几分。
    “那就不等他了,回去罢。”
    时柿没想到程霁没再深究了,过了两三秒,才迟钝地点头,“好。”
    回去,本来两人是并排走的,走了一会,腿长腿短的差异就显出来了,时柿落在程霁后面好几步。
    程霁又停下来等她,借着朦胧夜色,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然后提拎住了她的背包,“给我罢,看不负重你能不能跑快点。”
    包不重,压根影响不了时柿的前进速度。时柿不情愿把包给他,奈何他直接把包从她肩膀上褪下来了。
    然后又听见他说:“苹果准备带回家,躲在被窝里偷偷吃?”
    “不——不啊。”
    “那带回去供着?”
    “也不是。”时柿听着他这么说话,心里有点不高兴,先前送给他,他嫌弃,现在又这般打趣她。
    “那赶快吃了吧,太晚了吃,不好消化。”程霁看着时柿捧着大苹果时不时瞄上几眼的模样,实在是想笑,她就像个畏畏缩缩的小馋猫。
    时柿唔了一声。苹果已经洗过了,现在就能吃,而且刚下晚自习,她确实饿了。
    可她,一个人在旁边吃是不是有点怪异?
    半晌,程霁都没有听见啃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偏头,就看见时柿双手包住苹果,两个大拇指卡紧苹果中间的凹陷处,正在掰苹果。每每一用力,两边脸颊还鼓起来。如果周围更亮一点,应该能看见她脸被憋红了。
    许是感受到程霁的注视,时柿放松手臂,迎向程霁的眼神,“以前都能掰开,今天这个好像有点结实…”
    程霁把时柿的背包往肩膀上一甩,“我来吧。”
    接过,他手的姿势与时柿无疑,但他像是轻轻松松地就把苹果掰开了。不过时柿站得很近,细瞧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了。
    苹果平分成两瓣,程霁都递还给了时柿。然时柿只接过了他左手边的,柔声说:“平安夜都必须吃苹果的,你也吃一半。”
    程霁把苹果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说道:“西方节日是这么过的吗?那明天圣诞节吃什么?鸡蛋还是鸭蛋?”
    时柿被逗笑了,“鸡蛋吧。”
    漆黑的夜色中,清脆的咔嚓声混着少女压抑的低笑,忽有冷风吹来,程霁很清醒。
    圣诞节当天,程暄下午才来学校。
    进教室时,全班一片哗然,因为程暄的左脸全肿了,上面依稀还能看见指印,而且他走路还一跛一跛的。大家还没从这场景中反应过来,又瞧见程暄身后站了一人。高大挺拔,却面带戾气。
    时柿坐在一组第一排,本是在整理桌子,觉得气氛不太对,缓缓地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眼神。不知怎么地,她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程霁哥。”
    程霁颔首,“时柿,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在哪?”
    时柿觑了一眼黑板一侧写的今日课表,“下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
    程霁点了点头,“谢谢了,你上课。”说完,他退出了教室,凭栏而站。
    时柿慢慢吞吞地坐下,旁边的同桌童娅拉了拉的衣袖,“那人谁啊?看着好凶。”
    “程暄他哥。”
    “你说他是不是来找学校算账的?谁呀,把程暄打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童娅喋喋不休,好像找到了学习之余的一个大八卦,时柿却不知道怎么搭她的话。
    她想,会不会是他把程暄打成这样了?
    下手真狠,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五分钟后,班主任老王拿着一沓地理试卷出现在了教室外。程霁拦住他说了两句话,然后老王进来把地理卷子丢在了时柿桌上,“发给大家。”又高声说道:“卷子发下来,大家先看看自己的错题。保持安静。”
    时柿把一摞卷子分给了三四个人,几人一会就发完了。回到座位上,望着被水蒸气盖住的玻璃窗,她用手指抹开了一小片。玻璃渐清晰,外面的动静看得渐清楚。班主任老王正讲得唾液横飞,而程霁只是蹙起了眉峰,没张嘴。等到老王讲累了,歇口气时,程霁给他递了一根烟。老王接过了,夹在了耳后。
    时柿收回视线,右手拿起红笔,在手上不自觉地转动起来。
    教室内外温差大,玻璃窗上又不断有水蒸气冷凝,逐渐模糊起来,只能恍恍惚惚瞥见两个身影。
    这一场闹剧后,程暄好像听话起来了,没再逃过课,虽然在教室里也不一定听进去了,但起码样子上过得去了。
    但他找了时柿一次麻烦。那天周五,不上晚自习,时柿因为琢磨一道数学题,教室人都走完了,她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拿起桌上的水杯准备往包里装,程暄一掌拍在了她的桌面上。时柿手上不稳,杯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空荡荡的教室,这样的声音刺耳、难听、吓人。
    静了静,教室后门传来不耐烦的一声,“嘛呢?吓的老子手机都拿不稳。”
    程暄撇了时柿一眼,“老子前段时间被我哥打,就是因为她告状了,余熠她们瞧见她那天晚上和我哥一起说话了。”
    时柿原本已经弯下腰去捡杯子了,听他这么说,连杯子也没顾得上,猛地站起身来,刚准备说“我没有”,然望着程暄愤怒的面容,脑海中闪过那天的画面,她没法否认。
    “时柿,老子看你平时挺老实的,怎么嘴那么大?”程暄捻起时柿桌上的一张卷子,看了眼上面的分数,“好学生就好好学习嘛,管老子的事干什么。我哥给你好处了?”
    时柿重新从地上拾起水杯,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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