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荀翊收回手,声音有些飘忽:“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学骑马呢。”说罢,自己掀开被子躺下了。
    宁姝:嗯???就这么躺下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是自己魅力不够?
    “外面冷,进来。”荀翊说道。
    宁姝老实的钻进被子里,就……很尴尬,因为她发现皇上睡着了!一瞬间,睡着了!撩完自己之后秒睡了!
    这已经不是皇上行不行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行不行的问题。
    荀翊缓缓睁开眼睛,这感觉倒是新奇,看着自己的身子和宁姝躺在一处,宁姝一脸迷茫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伸手戳了下荀翊的背,小声问道:“皇上?”
    没反应。
    宁姝吞了下口水,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她已经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受宠?没啊。皇上还在自己边上秒睡了!还睡得这么熟!
    不受宠,也没啊,明天早上桐枝肯定要欢天喜地庆祝自己第一次侍寝。
    但问题是……就算外面怎么传,自己竟然还是清白的!
    她小声说道:“要不咱们降一阶吧,美人美人的叫着,感觉好奇怪。”
    帐外,戴庸将秘葵妥善放好之后,退了出去。
    介贵妃此刻站在帐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劲服如同侍卫一般,勾勒出挺拔的身子。平日束在头上的发饰也一并取下,如今干净利落的将头发盘了个高圆髻在上面,露出素净的一张面庞,比起往日多了几分英气。
    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长匣子,见戴庸出来,半挑着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伺候着。”
    戴庸嘿嘿一笑:“皇上的意思是我出来,我这不就出来了。哎,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让我保护宁美人和那糖罐子,我这不就在门口蹲着。”介贵妃吐了口气,回头往帐子里看了一眼,心里了然:“挺好的。不然我就要喜当娘了。”
    戴庸“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就那么确信是让你抱养?不是让宁美人养?”
    介贵妃白了戴庸一眼:“养孩子这么难的事儿,当然还是得我上,皇上舍得让宁美人喜当娘吗?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边上跑过来个别人的孩子,吧宁美人给缠走,皇上能顺心吗?不放到宁美人那儿,这孩子若是到了别的嫔妃手里,怕是成了人家母族的权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得交给我。”
    戴庸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就咱们皇上这性子,你觉得这孩子他会抱来吗?”
    介贵妃笑道:“不会。”
    “那就是了。”戴庸一停:“而且说不准过了今夜,咱们就有小皇子了,急什么。”
    介贵妃停顿片刻,问道:“方才那苏渊可是进去作死了?”
    戴庸应了一声:“是。我还怕皇上误会宁美人,可这么一看,管它误会不误会的,人家两人好着呢。”
    一切诚如戴庸所说,非但好着呢,翌日一早皇便封了宁姝成婕妤。
    旁人都以为宁姝是跟着春猎讨了皇上开心,谁知只是因为宁姝并不喜欢美人这个称号。
    苏渊便更觉得迷茫了。
    他昨夜回去仔细想了陈衿所说,确实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过火了,好像脑袋突然间就停工了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宁姝。若是她就此不被皇上宠爱,独自冷清在宫中,自己如何对得住她?这辈子要如何才能心安?
    他翻来覆去一整夜,脑袋里一会儿是宁姝同荀翊撒娇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她可怜巴巴哭泣的模样,心中好像有无数虫噬一般,又酸又疼。
    原本今日一早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与宁姝道不是,谁知找了半天,发现宁姝竟然骑着一匹温顺小马跟在皇上身旁,皇上竟然也慢悠悠的依着她的步调。
    接着苏渊就听见一旁的陈衿说道:“皇上这般宠宁婕妤,想来皇嗣应当不远了。”
    “婕妤?她昨晚不还是美人吗?”苏渊问道。
    陈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人家因祸得福,劳烦苏大哥你远点去吧,你怕是没有这般福运的。”
    第66章 (二更)
    秘葵一早便被送回给宁姝,此刻躲在她的袖子里连连追问:“老实交代吧!昨夜最后到底怎么说?”
    宁姝一脸苦涩,“没怎么说啊。”
    “我不信。”秘葵语气里都透露出她的不信任,“你今天升位阶了,还是从一个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那里升的位阶。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宁姝大呼冤枉:“我真的!我就给他按摩了一下肩膀。”
    秘葵深深吐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姝姝啊,咱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有什么还要瞒着我的呢?”
    这话说出来秘葵不相信,外面的人谁能相信啊?按个肩膀就能升位阶,那后宫嫔妃集体去进修按摩得了,还搞什么其他宫斗?还搞什么百花争艳?
    宁姝侧头看了一旁的荀翊一眼,见他目视前方,似是未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说道:“真的,皇上他睡着了。”
    “睡着了?”秘葵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们什么都没说就睡了?”
    “没……”宁姝想到昨夜那副场面,尤其是身为颜狗的自己受到皇上的美颜近距离暴击,脸又满腾腾的红了,“他好像撩我了,还摸我脸。”
    “然后呢?!”秘葵激动起来:“然后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煞风景的话?”
    宁姝委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硬要说我干了什么,那就是他摸我脸的时候我抖了一下。然后他就说,早点休息,然后就睡着了,还是秒睡的那种。”
    秘葵沉默片刻:“……姝姝你等等,我帮你理顺理顺。这么突然,我也得消化一下。你当真没骗我啊?”
    宁姝:“真的没有!”
    为什么一大早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一副“嘿嘿嘿”的表情,桐枝高兴的和过年了似的,而自己!实则根本不配被他们这么看!
    过了稍许,秘葵这才说道:“现在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性是他不行,毕竟这个外面就在传言了。你没听说?外面都有臣子让皇上抱养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回来养了。但是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觉得有些不像,就算男人真的不行那也不耽误他们想。按照姝姝你说的,皇上是秒睡,所以这就来了可能性二,他有嗜睡症。”
    宁姝:“嗜睡症?!”
    “对。”秘葵说道:“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总是在戌时左右回紫宸殿,从不在你这里留宿。但这里又有地方说不通了,上元节那日,他带着你出宫了,精神还挺好。”
    “是。”宁姝跟着秘葵发散思维:“还有寿宴那日,他也没睡,还有刺客那日,他也没睡。细说起来很多晚上他都挺精神的,比如除夕放烟花,比如我遇到危险那晚。”
    秘葵经宁姝提醒,也觉得嗜睡症这个有些离谱,便说道:“那或者就是第三种可能。”
    “嗯。”宁姝竖起耳朵。
    秘葵说道:“我怀疑介贵妃不能生育。”
    宁姝:“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秘葵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个就很简单了。在你之前,皇上最宠爱介贵妃,你看看这宫里,仔细想想皇上好像哪个也不是很在意,唯有介贵妃入了他的眼。但是因为介贵妃不能生育,这些年被太后、朝臣诟病,皇上这是借着你帮介贵妃转移压力。你进阶越快,介贵妃那处压力越轻,待到你还是不生皇嗣之后,旁人又会来说你。”
    宁姝:“有点道理!”
    秘葵继续讲解道:“寻常后宫当中嫔妃之间的关系可不似姝姝你如今看到的这般,勾心斗角互相坑害数不胜数。你来了,风头压过了介贵妃,她却不急不忙,好似十分笃定似的。你再想想当初你进宫陪伴太后之时她撂的话,怎得如今却对你平缓了?”
    “莫不是因为……”宁姝犹豫片刻:“皇上和她早就说好了?”
    秘葵欣慰说道:“还是姝姝,一点就透。”
    作为见惯了大明宫内风云变幻的秘葵,对宁姝谆谆教导:“既然皇上是利用你,姝姝你切莫也别客气。咱们借着皇上把瓷器找找,昨日秋昭仪所提的事情我觉得也不错,趁着这个时候装傻从皇上那儿讨了这般好处,日后也有傍身之物。如今宫里诸人是不知就里,当然是处处对你好言好语。可在这宫中,人一旦落势了,那需要钱财疏通的地方便多了,咱们也得早日为自己打算。”
    “那”,宁姝抿了下唇,看向一旁的荀翊,有些小声,“若皇上不是这般想的呢?”
    秘葵虽然讲的有理有据,但宁姝进宫这些日子也听闻了一些先皇时期的事情,若皇上只是因为看多了先皇时期后宫争斗,而在感情方面没什么安全感呢?
    荀翊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原本拉的平直的嘴角有了一丝单薄的弧线。
    他勒住嚼绳,微侧马头向宁姝这侧过来,待凑的近些了,看到宁姝微微蹙着眉,这才问道:“累了?”
    宁姝摇了摇头:“还好。”
    “头一回骑马,稍走片刻就是了,下次再骑的时间长些,不然秋猎之时反而动不了了。”荀翊柔声说道。
    宁姝也不知道怎得,反倒扁起了嘴,心里疙疙瘩瘩的,说道:“真的无事,皇上无需担忧。”
    她不想听皇上这般温柔的语气。
    荀翊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般,好像突然使起了不轻不重的小性子。而在他的记忆里,宁姝使性子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
    莫不是因为昨夜她未休息好?早知今日便不一早起来教她骑马了,应当让她多睡些时候。
    荀翊思忖片刻,对一旁的戴庸说道:“送宁婕妤回车辇。”
    戴庸原本就在一旁着急,这昨夜那般,今早又起来学骑马,宁婕妤哪儿能经得住?皇上这般不懂得体谅人,到时候宁婕妤使起小性,闹得还不是奴才们?
    听到皇上这句话,他心里稍稍安定,应后拉着宁姝的马嚼子向一侧退去。
    因今日陈衿被安置的离荀翊近,这两人的举动便全都收入眼中。
    一方面他感叹苏渊果然是眼瞎了,原来看不出宁柔的别有用心,如今也看不出皇上对宁婕妤的一片温柔。另一方面陈衿也在心里啧啧道,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荀翊见陈衿在旁这般神色,心里有数,知道他看出了什么,这便往那边靠了靠,开口问道:“朕记得,陈衿外祖家中曾出过两位御医。”
    陈衿连忙应道:“回皇上,正是。”
    陈衿外祖家和陈家关系甚好,住的还是隔壁宅院,时常往来。外祖家是行医世家,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听了不少,加之也有行医天赋,以往还解决过几出疑难杂症,这便是他不着急于仕途的原因之一。
    荀翊微微点头,指尖在嚼绳上略略摩挲,过了片刻,沉声说道:“朕时常觉得心头有刺扎一般,但宫中御医查看只说无碍,陈衿可曾听过有类似的缘故?”
    陈衿略一沉吟,心里想的却是:皇上这莫不是因为自己和苏渊关系好,所以让自己去点一点苏渊?皇上说心口针扎,莫不是在说因苏渊这般,想到晋国公府所以心痛?
    要如何能让皇上知道自己明白了呢?
    陈衿斟酌稍许,回道:“想来是因为感情之故。”
    “感情?”荀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向远处缓缓飘去。
    如今已经入春,虽万物尚未完全复苏,但原本枯寂的山河似是沾染了浅淡的妆,隐约已经可见嫩绿盎然,连外处的风都温柔了许多。
    “似是独占作祟。”荀翊轻声说道。
    妈呀!
    若说陈衿之前还有些不确定,此刻已经是十分确定了。皇上这就是想借着自己敲点苏渊老实些!连独占都用上了!
    陈衿吞了下口水,平复片刻说道:“男女之情,独占确属正常,皇上无心担忧,微臣明白。”
    荀翊这便不再说话了。
    他不懂何为男女之情,他所见的男女之情便是先皇的后宫。
    身体和容貌是为了将权势扒下来片毫,披在自己身上。那得来的权势是挥向无辜稚童的刀刃,是骄纵是狂妄是外戚弄权,是天下大乱国库空虚。而落在他这处最实实在在最感同身受的,便是当年甄妃挥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按在自己身上的火盆。
    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吗?
    他同荀歧州一般,不愿与怨偶消磨终身,后宫嫔妃的怨恨会变成其他有形无形的刀刃。他并不想将过多的心思放在后宫纠葛当中,也不愿自己重蹈先皇覆辙,哪怕只有一丝半毫,他也不愿,否则也不会有介贵妃这样一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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