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只听的人用堪称喜悦的语气说着:“你可算是来了,再晚上几日,小生都怕睡梦中被口水呛死了。”
    ……这位公子,请说出你的故事。
    既然对了信物,三人立刻从大厅转到了二楼的包厢,当然在上楼期间,某位唐姓书生又差点磕楼梯上,要不是谭昭扶了一把,可能门牙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余先生,快请坐。”
    谭昭闻言入座,对面就传来了凳子腿咔嚓碎裂的声音,好在唐雍若应对经验非常之丰富,这次他自己稳住了,抬头对上两人的目光,他还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死不了人的。”
    谭昭:……靓仔语塞.jpg。
    小二又重新上了茶水,一脸歉疚地将碎裂的凳子搬下去,还补了糕点上来,谭昭捡着云片糕,听人说着:“既然余先生拿着玄玉令而来,想必是知道小生所求了,还请先生救我。”
    不,他真的不知道。谭昭转头看着喝茶看风景的某位阁主,无奈开口:“命局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观唐公子周身,煞气缠绕,却非萦自内府,方才那诸多事端,必是后天所致,不知可否告知是何时起?”
    “先生说得半分没错,此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唐雍若学识渊博,讲述能力自然不差,几句话便将他半年前的经历一一道来。却原来唐雍若来自闽地,闽地师资力量本就一般,他去岁考中举人,便决定提前入京准备会考,却没成想在离开闽地之后,他就开始疯狂地……倒霉。
    起先,唐雍若还以为只是偶然,但后来……真是不说也罢,若不是他还有几分画技,恐怕现在正与乞丐同窝了。
    “……”惨,太惨了。
    不过半年了,人还全须全尾地准备会考,这便证明唐雍若气运绝对不低。
    “先生可有什么思绪?”
    谭昭诚实地摇头:“并无,这风水命局若要作用于人,要么是动你所居住的阳宅,要么就是动阴宅,前者不大可能,后者,闽地离这里可不近,若是一来一回,恐怕你是要赶不上科举了。”
    唐雍若显然对此并不意外:“实不相瞒,小生日前已找藏风楼的风水师询问过,但小生不想错过此次会考,先生可有良策?”
    谭昭看了曲凭意,道:“倒是也有,灾祸转移,也就是替身,明白吗?”
    谁料,唐雍若立刻摆手:“不不不不,这不可!小生断不能拿他人的性命开玩笑,倘若这般,小生宁可不中。”
    “……没讲转移到人身上,厌胜术听过没有?术法并无好坏之分,端看人的用法,唐公子不必担忧。”
    唐公子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衰运,还真的蛮担忧的。
    “唐公子不必立刻答应,这算是下下之策,若能找到煞气缠绕的源头,自然可破。”谭昭宽慰道,其实他也蛮好奇的,什么样的局居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运?
    “那如何找这源头?”
    谭昭伸手,并指以灵力束缚了一丝唐雍若身上的煞气,投入茶杯之中,顷刻之间,清澈的茶汤便笼罩了一丝乌云,且这丝黑气在茶汤之中疯狂转圈,等及差不多十个呼吸的间隙,这丝黑气才慢慢消融。
    “这,此为何物?”唐雍若大惊,他是信风水之说的,却从未见过,这也未免太……
    谭昭一笑,将茶杯里的水泼到地上:“这便是唐公子喝凉水还撒牙缝的原因了。”
    唐雍若瞬间捂住了嘴巴,他也不想的啊!他这段时间,不仅很凉水塞牙缝,喝热水热酒热汤都会!甚至吃饭必磕到石子,吃鱼还没取鱼胆……这半年来,他都瘦了足足十五斤了。
    于是,他动情地道:“还请余先生救我。”
    “好说好说。”
    曲凭意看了一眼入戏甚快的人,没张口喝破人的伪装。
    冬日里天黑得早,这不过聊了一会儿,天就完全黑透了,谭昭找小二叫了一桌席面,还非常热情地邀请唐雍若一起吃,盛情难却,唐雍若只得苦着脸应下来。
    “倘若有什么不雅之处,还请二位莫见怪。”
    曲凭意高冷地点了点头,谭昭则笑眯眯地表示不在意。
    然而一顿饭下来,唐雍若发现自己吃得舒坦极了,没有喝汤被烫到,也没有吃鱼卡鱼刺,甚至都没有被噎到,日常吃不饱的唐姓书生立刻表示要添饭,他要吃三碗。
    “……”瞧把这孩子逼的。
    菜足饭饱,反而是唐雍若有些不想走了,倘若不是君子之风尚在,他可能会想跟余先生同塌而眠。
    等到唐雍若依依不舍地离开,谭昭伸手一道灵力打在门上,从怀里掏出那块所谓的“玄玉令”把玩着:“这东西很珍贵吗?”
    曲凭意靠在窗边的塌上,闭目养着神,闻言只轻轻动了动眼皮,道:“你是第一天混江湖吗?”
    看来这小东西很有名了。
    有名的东西,就意味着麻烦,谭昭立刻将东西丢到人袖口:“既然如此,就好好收着,我可是个穷人,指不定哪天就拿出去卖了换酒吃。”
    谁料曲凭意又丢了回来:“你可以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可别后悔。”谭昭甩着黑色的令牌,上面什么花样都没有,但这么特殊的材料,不需要赋予更多的东西,它自身就已经非常独特了,“哦对了,这唐书生长得怎么样啊?”
    “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
    谭昭一听,难得有点儿无奈:“倒是长了眼睛,就是长得太好,光看到他黑气罩面了。”
    “……”曲凭意已经转过去了,他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谭昭的房门就被小二敲开了。
    “何事?”
    “这位公子,唐公子他……”
    谭昭立刻跟小二过去,一进房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转过屏风,他就看到了鼻血流不止的唐雍若,唐雍若见他如见活菩萨,刚要开口,就被谭昭压住了,他伸手直接用灵力封住对方的穴道,没一会儿,鼻血就不留了。
    “……这又是怎么了?”
    “起床磕床角上了,哎。”他还以为他好上许多了呢,这差点流鼻血而亡,这要真这般死了,他死不瞑目。
    谭昭:……靓仔再次语塞.jpg。
    “没事,鼻血已经止住了。”谭昭将人扶起来,眼神环视四周,这里大概是唐雍若长租的客房,所以里面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染了一些煞气,这些煞气伤害不了他人,却会伤害唐雍若本人。
    这种概念,正好与所谓的天煞孤星相反。民间所说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一切靠近他们的人,便是因为他们周身环绕煞气,却因为自身命硬不受煞气侵染,反而反噬近身之人。
    巧合吗?
    不见得吧,否则以曲阁主的心性,何至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京城。只可惜他并不会算命,否则掐算一番,就直接能破局了。
    谭昭按下心思,回房洗漱后才去找唐雍若。
    “不等那位吗?”
    谭昭摆了摆手:“不用,他自有事要办。”他昨晚深夜可是听到人离开的动静了,估摸着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那……”
    唐雍若正欲开口,却瞧见余先生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书箱瞧,瞧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他:“这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就是些从家乡带来的书籍和应考之物。”
    谭昭指了指书箱:“我能打开吗?”
    “先生请便。”唐雍若自然不会拒绝。
    他刚第一次进来时,就感觉这箱子气息与众不同,现在一打开,就更加明显了。
    唐雍若有些惊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谭昭正好翻出了一个考篮,考过科举的学子都知道这东西,应考必备啊,但闽地离得这么远,有必要背个考篮入京吗?
    第81章 天下第二(九)
    谭昭从前也是做过举子的, 除非是家境特别贫寒的考生,那么有可能会千里迢迢带上一应用具以减少支出,但唐雍若显然并不为钱财操心。
    即便是到了京城盘缠被偷, 这位也能凭借一手丹青常住白玉楼,从穿着要配饰, 家境即便称不上大富, 也绝对是家资不菲了。
    但为求证,谭昭指着考篮开口道:“这也是你从家乡带来的?”
    唐雍若不傻, 余先生什么不提, 偏偏问他考篮的消息, 便立刻明白这考篮兴许有异,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是, 这考篮乃是友人所赠。”
    “友人?”谭昭的语调里充满了玩味之意。
    唐雍若自然也听出来了:“友人所赠,不好推辞,即便礼轻, 便是不用,也不好随意丢弃的。此物乃是小生出闽地前, 途径一同窗家, 他听小生要上京赶考,便送了此物祝小生金榜题名。”
    禀直而不迂, 倘若高中,定是位好官:“那他现下在何处?”
    “实不相瞒, 他也是要入京赶考的举子, 只是他家中妻子即将临盆,故而没同小生一块入京。”唐雍若说完,脸上有些苦涩道, “这考篮,可是有什么不妥?”
    谭昭将考篮从书箱里拿出来,打开上面的竹盖便露出里面的砚台和毛笔,毛笔是普通的应考毛笔,而这方墨砚嘛:“他若是知晓自己送的是什么,那他可能是祝你来生金榜题名。”
    “……”这话犀利得让人没法接。
    谭昭已经将萦着一团煞气的墨砚取了出来,一般制砚多以石玉为料,但这块砚台么,他抬头看人:“这么阴沉的砚,你就没觉得奇怪?”
    唐雍若闻言惭愧:“小生并未查验过。”而那位藏风楼来的风水师,也没有指出,他望着考篮,心中庆幸多亏拿着玄玉令找了由心阁,这位余先生的水平显然更高。
    谭昭翻看着手上的墨砚,因是考试用具,所以整块墨砚并无任何花纹和暗路,通体黝黑,入手略沉:“这东西起码得在阴煞之地埋过二十年以上,你接了此砚,你便是它的主人,你俩气机相合,自然受其影响。”
    唐雍若闻言蹙眉:“这若是随意丢弃,让他人捡了去,岂非也要受小生这般经历?”
    “没那么简单,你丢了它,它也会回来的,你是它的主人,不信你可以试试。”谭昭将砚台搁在桌上,随口道。
    “那还是不要了。”唐雍若看着桌上的墨砚,有点愁,早知道便断言拒绝了,“那这该如何是好?”
    谭昭翻身将书箱盖好,这才坐下道:“很简单,有三个法子。”找到了对症之处,也不需要劈人,这就是个容易副本。
    “哪三个法子?”
    “这一嘛,你可以将它送人,对方若是接受了,它也就不会害你了,但我想你应该不会选择此法。”
    唐雍若点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虽不是圣人,却也不会做这般损人利己之事:“那二呢?”
    “这二呢,就是你去寻一得道高僧,求他为此砚‘超度’,当然这个‘超度’不是说人,而是这上面的阴煞。”谭昭没等人反应,遂给出第三种解决方法,“当然,你拿着玄玉令来,由心阁有义务替你解决事端,所以这三嘛,就是我替你毁了它。”
    “毁了它,可有什么弊病?”唐雍若反应极快,立刻问道。
    谭昭戳着墨砚,露出了一个略微玩味的笑容:“你猜得没错,若我出手,那么对你下手之人,必定会得到反噬。”
    唐雍若心下一紧,他那位同窗平日里非常平和,应不是这种背后伤人的小人:“这反噬,会反噬到我同窗身上吗?”
    谭昭摇头:“不一定,若是有人假手于他,他自然不会有事。”
    反噬,即是因果,因果乃天道伦理,很少有人能蒙蔽天道行事的,而如果都有这个能力了,傻子才会找这么迂回的法子害人吧?这跟杀鸡用牛刀没区别。
    见唐雍若一脸思索,谭昭终于开口:“怎么样,你决定用哪种法子?”
    曲凭意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这位大爷今天穿了身秋香色的锦袍,这种颜色一般人可撑不起来,但人好看就是可以任性,甚至还将人身上的清冷压了三分:“看来你的风水水平,没有你说的那么差。”
    谭昭丝毫不谦虚地接腔:“没办法,老天爷赏饭吃,嘿嘿。”
    ……冷美人难得想吐槽,这哪是什么老天爷赏饭吃,这分明就是老天爷拿着饭碗强行给你塞饭,在这之前,他已经找过至少十位风水师前来探底了,没一个能破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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