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

    从林念恩夜晚陷在深深浅浅的梦里，到第二天池彦沾着外面水汽敲开她家门的时候，就一直下雨不停。
    “伞呢？”林念恩抬头问他顺带瞧他一眼。
    池彦因为穿着浅灰色长T，雨水水渍显得尤为明显，头发都湿哒哒搭在额前，眼神也跟润过一样在她周身擦来擦去。
    林念恩一面心想着一大早的美色攻击，  一面不动声色接过来他提着的袋子。
    “下车几步，就没打。”池彦很自如地换了拖鞋。
    林念恩把他带的早餐都拿出来放到小餐桌上，他家那边就是好，小区下面就有一家麦当劳得来速。
    池彦还背着个双肩包，放下包洗了手才坐到她边上来。
    林念恩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吃，装得自然的不行。
    池彦又不是感受不到她躲闪的眼神，聪明的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昨天黑天大雾的说什么都行，都能藏住，今天虽说是个雨天，但毕竟白日雾散，有人就害羞了。
    池彦多体贴一人，存了心思开始故意逗她，也不管人家头发是不是真的碍事，就百般顺手地过去帮她捋到耳朵后边，然后看着那耳根变红。
    林念恩斜睨他一眼，加快啃麦满分的速度，等到他慢悠悠吃完，再把他推到她的书房去，美其名曰不打扰他学习。
    林念恩这会儿是真没什么事做，她洗洗衣服，晾晾衣服，整理整理家里，上午一两小时也就那么过去。
    后来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看着一上午关上就没打开过的门，突然觉得真不该就这么回事儿，怎么说人家池彦也是大老远过来的呢。
    想着想着就泡了个葡萄味的果茶给他端进去，扬着香味热腾腾的杯子递到他跟前，池彦仿佛才跟听见声儿一样抬眼瞧她。
    手里打字的动作没停，问她：“你忙完了？”
    林念恩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这口气就跟她怎么冷落他一样。
    她掐着笑过去捏了捏他的肩，说：“我来看会书，陪陪你嘛。”
    不过林念恩这个书房实在谈不上是书房，充其量算是个她的储物间，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有一个小书柜，看上去就知道上了年头的，能装的书也不多，余下的书有堆在桌面上的，有盛在角落纸箱子里的，还有散落在林念恩买的透明亚克力隐形书架上的，看起来就像胡乱堆在地上。
    这房间什么都年头的东西都有，有她前两个月刚买的盲盒，也有她小学的课本，一片混乱但在她眼里又无限和谐，因为全是她的东西。为此冯荟没少说了她，但偏偏她妈每每过来要动手理，林念恩又不肯，说人家这书架要的就是这效果，凌乱中的理性美。
    那会儿给她妈说这话还是闭着眼睛咬着舌头，现在林念恩坐在靠门的小沙发上看着池彦坐在里头，完全就觉得她的言论十分正确：凌乱中的理性美。
    林念恩随意捡了本书翻看，突然想到什么就和他说一句，安静的时候也一点不尴尬，留着打字声音和偶尔的翻书声音也很和谐。
    外面的雨声阵阵，是最好的环境音。
    再过了会儿连翻书声音也没了，池彦打字声音也慢了下来，视线穿过电脑屏幕，好笑看着林念恩把书扣在下巴上，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一角睡着了。
    林念恩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把书往上挪了挪，挡住视线迷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瞬间把书放下来。
    原本坐在桌前椅子上的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脚边的地上，背对着自己，面对着一大摊散乱的书，手里还捧着一本。
    林念恩想起身看他到底在干嘛，一只腿因为一直别着，麻了。
    池彦被她发出来的声音弄得回头，起身一只手托住她左腿的小腿给她捏了捏，也就顺便跟她挤在了这一张小沙发上。
    林念恩本来还好，等看清他手里拿的书，眼睛又睁大了。
    “你你你怎么看这个啊？”她一面说着，一面几乎是用抢的在他手里夺了过来。
    这下弄得池彦也是一头雾水，他看着林念恩扒拉手里的书问她怎么了吗，手里居然也还没耽误给她捏腿。
    林念恩先是翻了一下，她有注解的习惯，发现没什么不该看的，随后便小心翼翼问他没看过《古文观止》吗？
    池彦好笑摇头，又拿过去那书，反问她：“高中文言文没学累吗？”
    他翻到刚刚看见的林念恩写在书上的“谁看我也不看了！”，指给她看，说你不也是。
    他复又低头笑着翻书，没注意到林念恩的脸已经悄悄拉下来了。
    她不死心，又问他当年高中老师没让他们看吗。
    池彦仔细回忆了回忆，“没有吧，也可能是我没听，我挺少看这种，看不懂。”
    林念恩看着他扬扬眉的样子，心里简直气炸，那当初到底哪里谣传的人理科第一把古文观止全翻烂了。
    “那你高中看什么书？”
    池彦抬手捏了捏鼻梁，说：“我高中看的书其实挺少，有空就出去打篮球了。”
    “哦。”林念恩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把当时传播虚假消息的同学痛骂一顿，什么池彦平时看书可多了，什么物理课讲卷子人家都会就在底下看闲书，什么上次模考作文写了个文言文，老师说虽然好但不建议其他同学借鉴就没有打印。
    “那你…”，林念恩嘴巴不自觉就往上撅起来，她真是懒得问了。
    “嗯？”池彦从书里抬眼瞧她，还问她一句腿麻不麻了。
    林念恩气都不知道往哪生，蔫蔫儿地说不麻了。
    池彦又侧头看着满目的书，感叹说她看的书好多。
    林念恩笑，她想起来离高考前一周她们班还在换闲书看，“那时候和我隔着过道儿坐的同桌，是个女生，她特别爱看书，我就从她那里找。”
    她一下想到什么，瞬间从沙发上起来，屈膝跪在地上找着什么。
    林念恩很快就找到了，拿着一迭册子，就势坐到地上，眼里亮晶晶的问池彦知不知道这个。
    池彦接过去，他知道，这算是是北城一中自制的校刊，百草集搞的，每月印一版。
    “咱们学校百草集的社长就是那个女孩，是不是很厉害。”
    池彦又没什么反应，林念恩眼睛再次蹬得圆圆的，“这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知道…每个月都会发的。”池彦看着林念恩期待的眼睛，话语间莫名就有点虚虚的。
    果然就听见她下句说，“但没怎么看过是吧…”，下一秒干脆就背过身去了，“我知道，你们大多数就把这些东西当草稿纸，理解。”
    话里话间还真是要多理解有多理解。
    池彦就觉得不对，翻来翻去在册子最后一页果然看见编辑名单，里面好巧不巧的就有个文科6班林念恩。
    那个时候的林念恩因为想着这册子能递在谁的面前，在属于她管辖范畴的那个栏目，她选文章挑了又挑，写的零星几行字改了又改，虽然想过是这么个结果，但真摆到眼前也架不住真不是滋味，复又想到随便谣传个池彦最近在看什么书，她就有意没意去书店转转看看的对比。
    心里酸涩的泡泡溢到了嗓子眼儿。
    林念恩感觉到墙上有个身影包裹住自己，就在靠近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她感觉到池彦用指背轻轻刮她脸颊的触感，她抓下来那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的一双被自己抓在掌心，她用力捏了捏。
    “能不能借一下这些，我想看看。”池彦问。
    “算了吧你，你天天要看那么多东西，看这些高中生弄的干嘛。”
    池彦看着她口是心非的可爱样子，反握住她的手，“别人的不看，高中生林念恩弄的我可得看。”
    这句话可实打实戳在林念恩的心坎上，嘴角一下就向上弯了，嘴上还是只回答哦。
    “不过说真的，就前天徐老师还跟我聊，说无论以后搞什么方向，社科的东西永远不能丢。”池彦说。
    林念恩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她点点头说：“而且再到以后，研究方向都已经固定单一化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更重要。”
    高校教育其实说白了就是技术教育，都在讲高考以前全面教育有多浅显，但其实再往后多浅显的也没了。
    说到感兴趣的地方，林念恩眉毛都要飞起来，“你说徐老师他们这些厉害的人，我们院老师也是，他们都怎么分配的时间啊，明明年纪也不大，感觉什么都读过，什么都懂一样。”
    “等带你去看看徐老师家，你就知道了。”
    这口气完全勾起林念恩好奇心，她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听，池彦继续补充：“他其实算是极端案例，他家除了卧室大概就是书架。”
    “这么夸张？”
    池彦扬眉笑，说要多夸张有多夸张，还说从小到大徐州每年年末一定会给他列一个书单让他来年读。
    林念恩目瞪口呆，可算知道她在哪根起跑线落下了。
    “那你就不烦？你们男生不都喜欢打游戏、打球啊？”
    池彦起身，把她也整个人拉起来，很臭屁地挑了挑眉说自己没那个困扰，完全可以一心几用。
    等着林念恩软绵绵的拳头砸过来之前，包住她的手，又转头带了点儿可怜腔调，说他好饿了，问她吃什么。
    林念恩能拿他什么办法。
    已经中午一点多了，两个人撑着伞还是去了林念恩小区后边那家粥店随便吃了吃。
    这时间整个店面就坐着他们一桌人，店里的阿姨好像是已经认识她了，还多送她一碟小炒菜。
    话家常说着前两天放假，他们今天才刚从老家回来去市场进的，新鲜的很。
    林念恩吃了两口，眯着眼笑。
    阿姨也开心，拖了把店里的椅子，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看雨，说着这时候这雨好啊。
    林念恩让池彦多吃点儿，池彦梨涡也淡淡浮在脸上，对她眨了眨眼说知道。
    饭后雨小了些，两个人乘着雨，就去对面的公园转了转。
    池彦举着伞，林念恩挎着他的臂弯。
    “你鞋是不是都要湿了。”林念恩看着池彦脚上踩的白鞋，光面儿上都淋光了，自己穿了双洞洞鞋出来倒是不怕水。
    “没事儿，车上还有双，待会回去换就成。”
    外面雨幕氤氲，在公园林地里仿佛能开出雾花，一把伞圈住他俩，整个世界好像就这么小。
    林念恩的高度靠近池彦的肩颈胸前，她这么靠着，就能很清晰地捕捉专属于他的气息。
    林念恩把手伸出去接雨，然后又缩进来倒在他手上，如此重复，乐此不疲。
    伞遮住雨，遮不住风，不一会儿他俩身上全都捎上了雨。
    公园这个点除了他俩又有什么人呢，林念恩也不管湿漉漉的手，就那么攥紧他衣服垫脚亲了他下巴一口。
    然后拉着他往后走，越过一个水坑，她站在一个小石棱上，刚刚好能和他平视。
    池彦会意，拿伞的手从她身后绕过，成了一个彻底的环抱臂弯。
    林念恩双手正面搭在他的肩上，眼睛亮晶晶地凑近他，一面说着我完了，一面“了”音都隐没在交迭的唇齿间。
    ·
    ·
    到晚上临睡前，林念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了。
    白日天光的，怎么就那么…
    最后俩人几乎也就是湿透的样子，转个弯才看见人家凉亭里一票下象棋的大爷。
    胡思乱想间看着点合适，想着好久没联系某人，就打了视频过去。
    小明接的倒是快，画面里是在她宿舍，她穿的却挺正式。
    “你是不是监视我们，我这刚送完人，回家落下屁股。”明屿嘉找个东西支着手机，才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到一旁。
    “李杭回来了？”林念恩还挺惊讶，这跨国都跨了，这能呆了有两天？
    “不回去会被打死，他爸不知道怎么查到他出入境的，没瞒住。”
    “李叔知道了？！”
    “没啊，李杭说来看比赛的。”
    林念恩一整个无语，怪不得会被打死，这样比起来她还真算是省心的。
    “那你俩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和好了？”。
    小明很淡定呷了口水说没有。
    林念恩呸了声，反问那李杭去干嘛，真看比赛？
    “我们天远地远的，和好又能怎么好，不和好又能怎么不好。”
    “你…”，这个明屿嘉现在说话怎么渣里渣气的。
    “不是之前聊得好好的吗，你怎么又这样了。”林念恩脑子都嗡嗡了，非得问出来。
    小明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哎呦没事儿，挺好挺好还不行吗。”
    林念恩奇怪着他俩要是不好小明怎么可能会去送机，隔着屏幕又都能看见小明不自在那样，“明屿嘉，你把你那丝巾给我摘下来。”
    终于到点儿上了，林念恩看着小明那表情登时一脸无语。
    “不是你，你们……”
    “你就别说我了，你不也是吗？这多正常，多重要，多必须啊。”
    林念恩脑子嗡嗡地更响了，心想她怎么，怎么就她也是了。
    视频里小明继续喋喋不休，问她洗完澡不照镜子吗，她脖子上两块红的。
    “你可别给你妈视频，你妈估计还以为蚊子咬的呢，关键现在哪来的蚊子呢……不对你是不是也不能视频，你是不是和你妈吵架了，哎呦我都听说了……”
    林念恩快被明屿嘉停不住的话匣子弄得聒噪。
    她跑过去着了趟镜子回来，一看果真有两块，池彦下午刚留的，刚刚洗澡镜子有雾气，她也没注意。
    明屿嘉看着林念恩捂着脖子回来坐下，乐了，给她说这有啥啊，正常正常她能理解。
    “我俩还不到一百天呢…没那个…怎么可能那个。”林念恩说。
    “哎呦我天，你还没把池彦给吃了啊。”
    林念恩听着这用词就瞪她。
    “你俩好了不到一百天，可你喜欢他这都多少天了，上啊，这男的啊，趁年轻早用，何况还是池彦这样的极品，真的，我给你说，他们现在这年纪需求也旺盛，正常其实…….”
    林念恩一下就把视频给挂了，脸红的不像样。
    又想来下午两个人湿着回来，池彦从楼下车里拿了双鞋和件T恤打算换一换。
    林念恩从阳台拿了条干净毛巾给他递到浴室去，可以让他稍微擦擦头发上的水，一进去，池彦正刚把湿的脱了裸着上身，她话说了半截，就把毛巾搭在门把手上出去了。
    等池彦换完衣服出来，她好不自然地在烧热水，准备弄点红茶热热身子。
    她也不说话，池彦也没动静，就那么看着她弄。
    等到茶香溢出来，池彦因为害怕打翻往里推了推两个茶杯，那会儿林念恩还没懂他这动作什么意思，怎么不喝还连带着她的那杯往里推。
    下一秒池彦就捏着她的下巴吻过来了，他揽着她和她在吧台这里纠缠，过了会又抱着推着她倒在了沙发里。
    他咬她的下嘴唇，还去舔了她耳垂、耳根，流连至锁骨，后来又把她抱上来坐到他腿上，余下两个人说话吞吐气息就全喷在颈项部，林念恩整个人被熏得绯红。
    他的话到现在还碾在她耳边，他说不做什么，就是想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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