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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天天方亮,苗临便早早地在万花谷外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闭目等待,可从天光乍破等到日上叁竿,再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柳梢,他所等的人都没有出现。
    子时过了,又是一天轮回,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苗临一直等在原处不吃不喝,他可以从和灵华蛊的联系感应到徐安还在谷里,可他不愿见自己——
    苗临到此时心如明镜,是他自己决定放飞他金贵的笼中鸟,徐安不会回来的,他明白,可他还是想等着。
    山中无岁月,更何况苗临本身近乎非人,他不食不饮不眠不休的异样,最终还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可他不在乎,普天之下,能够引得他一丝目光的,恐怕就只有如今待在谷里却避不见面的那人了。
    他不愿自己离开,总忍不住地要想,若徐安真的打定主意要躲在万花谷里一辈子,至少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苗临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是他还保有理智不被天傀蛊吞噬的馀生。
    直到意识彻底陷入沉眠之前,脑海里却传来双生蛇的感应,他茫然睁眼,看着逆光远处那个从鵰背之上翻身而下的身影。
    苗临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那人逡巡了一圈后,逕直缓步走到他面前。
    「抱歉,多耽搁了几——」徐安才刚开口话都没说完,就被一股庞大的力道扯进一个冰冷带霜的怀抱里。
    他依然是刚分离时的那模样,出尘俊逸恍若天仙,苗临死死地扼住他的腰不肯松一点手,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怀抱里。
    「我以为、我以为……」他以为徐安这辈子都会避而不见;他以为徐安寧愿去死也要从他身边逃走;他以为他要弄丢了他的宝贝了……可徐安终究还是选择出谷了!
    苗临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吻他,想把他抱在怀里,将他的一顰一笑都刻入骨血里,可幸而他还没被失而復得的喜悦冲昏头。
    徐安脸皮子薄,身为一个男子在人前被另一个男人给这般抱住已是有些羞恼,若苗临真当眾吻了他,那他定是要气得拂袖而归,今生再别想让他见苗临一面。
    更甚者,若苗临为了留住他而又做了什么步步相逼的傻事,他怕是会不堪受辱地直接自绝经脉当场了断。
    苗临是真的怕了徐安的,怕他的狠心绝情、怕他的玉碎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点手,扯出一个忐忑的唇弧,不捨得放手,但又怕一眨眼徐安没了,低低地喃了一声:「子归……」
    徐安身上穿着一件絳紫的斗篷,兜帽罩住脑袋只露出半个精緻的下巴,抬起手来扣住苗临的腕子一按,便轻巧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可他并没有如男人所担心地转身就走,而是扯了扯帽兜,啟唇轻言:「抱歉,多耽搁了些日子,我们可以走了。」
    他率先往林子里走了几步,见苗临没跟上,有些迟疑地回过身来,疑惑地等在了不远处。
    苗临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愿意跟他走,但又怕一旦说破,他便连这样的虚幻梦境都留不住了。
    对男人来说,眼前的徐安是不真实的,他那么恨自己,有机会可以逃开了,没理由再回来自投罗网的。
    苗临站在原地看他,好半晌才又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满是哀戚地开口:「你其实不用这样试探我的,你若想留在万花那就留下吧……徐安,你别担心我会再用别的什么来威胁你的,你想走,我就会放了你……真的。」
    徐安静静地看着他,像遗世独立的幽兰,或天地造化的霜雪,看似冰冷凉薄,却在心上融成无尽春色芳菲。
    苗临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轻啟薄唇缓声说道:「叁年之期未尽,我答应过以身饲蛊,自当言出必践。」
    有那么一瞬间,苗临甚至想过要解除徐安的灵华蛊,可这念头随即又被自私淹没,他捨不得真的这么彻底地斩断两人之间唯一的连结。
    他抿唇不语,眸光晦暗,而徐安也不点破他内心的挣扎,逕自回身,又问:「接下来去哪儿,回凤鸣堡吗?」
    「去青龙寨。」苗临走到他身边,想再抱他又不敢,只得低头盯着他指尖上的笔茧瞧,「我们休息几天,我得回恶人谷一趟,你陪我去,好吗?」
    男人第一次用着商量的语气徵求他的同意,徐安有些儿讶异,不明白半月未见,他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可他没问,只是在心里又给自己提醒了两分,微微点头聊表同意,便率先往青龙寨的方向走,行走间斗篷扬起,细软的布料从苗临的指尖扫过,轻柔地像翩躂起舞的蝶。
    苗临没抓住,慢了两步才追上去,犹豫了很久后,才颤颤地去勾徐安的指尖。
    徐安没有甩开,苗临便大着胆子与他双手交握直至十指相扣。
    青年回过头来像是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抿成一条线,苗临实在忍不住,算着不会让人看去,便掀了他的兜帽,将人给压在树上浓情深吻。
    徐安没有反抗,眼睛里漾着润润的水光,却不带什么情绪。
    苗临越吻越见心慌,徐安的无谓反倒给了他巨大的恐惧,他伸手将削瘦的青年拥进怀里,好半会儿后,才哑着嗓开口:「徐安……我以为你会恨我。」
    细碎的发丝贴在脸上,徐安依然面无表情,却眼也不眨地接话:「我确实很恨你,苗临,你早知道的,不是吗?」
    赤裸裸的恶意伴随着冷漠无情的话语直捅心窝,可苗临流不出泪,便只能放任心头淌血。
    他勾着唇角,轻捧着徐安的脸虔诚地吻他,唇峰划过眉眼,深情又无悔地喃喃低语:「我知道你恨我,徐安……我知道的,可是我……我……」
    他的欲言又止却让徐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然地伸手推开他,拉着兜帽戴上往旁走了几步,深吸好几口气后才又压着嗓子开口:「快点走吧,我可不想大晚上的还在林子里赶路。」
    苗临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触碰到徐安的底线了,他不敢再说话或靠近,只敢用隐讳地贪婪目光看着他。
    可青年并不理会他,兀自整了整衣裳后,几个足尖点地跑动起来,气转丹田便施展出墨点江山的轻功身法往树林深处掠去。
    苗临自嘲地扬扬嘴角,终究还是只能施展轻功尾随在他的身后。
    青龙寨在万花谷后的一处山崖旁,地势险峻,若不是当年冰蜻引路,徐安也想不到邻近万花谷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规模的山寨。
    如果当初苗临没有屠尽所有寨民,徐安也自是要将消息稟报上去的。
    一天的路程两人且行且走,搭配着轻功赶路,只用了约莫半日便到。
    苗临在徐安刚走的那几日间来无事,便仔细地拾缀了间屋子,虽然花了比预定时长还多一倍的日子才回来,屋里倒也还没有积上灰。
    男人领着青年回房歇息,可应该要分别时却又不捨离去,反而突然从后一把抱住他,尽可能地不带任何侵略性,仅仅是贴着耳根说话。
    他说他很想他,想得以为自己要被逼疯了,他以为徐安不会愿意再回来,却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这样抱着他。
    徐安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后,却风马牛不相干的突然开口问他:「如果没有了灵华蛊,你会不会死?」
    苗临愣了一下,不好的预感丛生,可他却又不愿意再矇骗徐安,只得坦承:「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活着。」
    他拉着徐安的手握在掌心里,扯出了一抹苦笑,「没了灵华……凭我自己是绝对镇不住天傀蛊,终究是要被其所吞噬的,我这条命,被侵蚀到现在也不过只是风中残烛罢了。」
    以前的苗临想活下去,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可遇上徐安之后,他有时倒寧可自己死在十年前植蛊之时,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徐安太好了,比他这辈子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好,他总想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跡,可又总觉得,自己其实是不配的。
    徐安没有吭声,苗临便只能自己找话说:「你也别担心我以后会为祸人间,我终究会回到凤鸣堡的,绝跡泽下,我埋了很多的尸将蛊兵,是我耗尽心血用祕法练的傀儡,它们只听我的命令,而最重要的一个……一旦我的意识被天傀蛊所夺,它们就会立刻赶来把我撕成碎片,绝不会让天傀蛊离开绝跡泽半步。」
    长睫微微搧动像是表达理解,又只是无所谓的反应,徐安歛眸垂首好半晌后,才又突然开口:「苗燕想见你……」
    身后的怀抱明显僵了一下,可最后只能化成一声身不由己的长叹:「我不能见他……我仇人太多了,他在浩气盟里前途看好,有个极道魔尊的哥哥对他的名声有害。」
    徐安頷首表示理解,谈话似乎告一段落,苗临犹豫了很久,才将徐安翻转过去,吶吶地开口:「子归,我想抱抱你……」
    青年的眸光些微闪烁,可却没有拒绝,直到四唇相贴之时,他甚至还微微啟唇放任苗临将舌头探入他的口腔里肆虐。
    苗临的心里全是酸的,几乎要忍不住落泪的衝动,他拉着徐安的手绕到自己的颈子上,紧紧地勒住他的腰,直到两个影子融成了一个为止。
    有些话,他很想告诉徐安,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不能,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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