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张相摇摇头,他这些时日一直被病痛折磨,瘦弱老迈,手如枯柴。
    “我做的,自然不会只有这些,”张相喉中有血腥味,他咽了下去,“钟家始终是不安全的,若是太子殿下心软,更要出乱子。”
    上面的那帮人他已经派暗探去查,剩下的便是周全计划。
    钟家不能留。
    第56章
    京城的水就算再深, 暂时也影响不到交州。李煦身上的伤重,交州其他事情都交由龚副将善后, 他自己则回最城养伤。
    最城天凉,钟华甄怕冷, 南夫人早早帮她备好暖手的铜炉, 又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最好少出去。
    钟华甄想照做,但李煦那边由不得她——不是说李煦总来打扰她, 是李煦飘了,有伤也不在乎, 时常偷跑出去和别人喝庆功酒。
    当钟华甄傍晚去照顾他, 再次发现他屋里没人时, 她头都变大了。
    南夫人在她身后跟着, 见她冷脸咬牙,想劝一句不要放心上, 却又被钟华甄咬牙的一句胆肥了吓得心惊肉跳, 直觉李煦要遭殃。
    院子帮李煦的下人都被撤了出去, 大家也算了解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是什么样,走路都绕着李煦平日翻墙会经过的地方,生怕碰到见不得人的场景。
    南夫人看她从厨房挑根细荆, 连忙拦住她, 道:“世子三思, 那是太子殿下, 打不得, 千万打不得!”
    “南夫人,他就是那狗德行,不吃教训不长记性,”钟华甄手嫩,被细荆刺痛一下,却还是没忍下心中那口气,“这场仗如何我不说,但他身上的伤是能说玩就玩的吗?怕是回来路上遇见刺客都使不上力气!”
    南夫人不仅没把她拦下,直接把钟华甄怒火都给激了出来,被她下令待在屋中不许出来。
    李煦完全不知道宅子里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摆太子架子,同普通人交谈自如,喝酒时也大大方方,被底下人吹得飘飘然了,还一口气干掉了一坛,被杜参将送回府时,不仅是醉了,还醉成了一滩烂泥,嘴里乱喊着听不清楚的话。
    杜参将应付酒鬼有一套,打晕带走最方便。但眼前这是太子,谁要敢对李煦动手,那就是杀头大罪,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和李煦出来时走的不是正路,回去抄原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过来,还没抬头,一双价值不菲的嵌玉黑靴便出现在他眼前,他慢慢抬起头,心想遭了。
    钟华甄站在他面前,她穿件月白袖莲纹袍,身披大氅,青带束起的乌发垂在细肩上,精致的面庞犹如下凡的仙子,皎洁的月光为她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她紧抿住唇,任谁都知道她不高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参将不傻,看得出钟华甄和李煦间谁占上风,立即丢下李煦,跪地抱拳道:“望世子恕罪,是太子殿下要杜某带他出去。”
    李煦趴在地上,听到有人说世子,抬头四处望,挣扎着爬起来,走路跌跌撞撞,差点摔了一跤,钟华甄扶住他。
    “华甄……华甄……”他立马认出了钟华甄,抱住她,嘴里不停喊她的名字。
    钟华甄深吸一口气,李煦浑身的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让杜参将离开,杜参将松口气,连忙行礼退下,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刚才有人投怀送抱,太子一把推开,觉得别人挡路,现在钟世子连话都没说,太子自个就先走了过去。
    李煦身体的重力都压在钟华甄身上,钟华甄就算拿着细荆也没处使,她算是服了这祖宗,前世他要是也像现在这样,那他这条命也是真的硬。
    “华甄……”他嘴里还在囔囔,“华甄……”
    钟华甄头疼,“别叫了!日后再这样拿身子冒险,我就不理你了。”
    这时的李煦要能听进去,也就不叫醉鬼了。
    钟华甄认命,忍下踹他一脚的心思,扶着这块重铁慢慢走回去,她手里的细荆也没丢,一同带走。
    李煦个头大,压得她满头是汗,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李煦好像能察觉到她情绪上的羞恼,傻笑个不停。
    钟华甄差点摔了个跟头,李煦身体比脑子动得快,做了人肉垫子。
    他还在傻叫她的名字,摔在地上也不觉疼,钟华甄从他身上起来,用力帮他翻身,看到伤口隐隐浸出血迹,顿觉他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钟华甄把荆条丢在一侧,扶他起身,磕磕绊绊把他送回屋子。
    屋里漆黑一片,钟华甄把他扶床上后,出了一身汗,她脱下大氅,抬起手臂擦额上的薄汗,先去把灯点上。
    宅子里是安全的,南夫人熬不了夜,先睡下了。
    李煦受伤之后钟华甄便学了一些东西,专门给他上药包扎。
    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是疼的,李煦的衣衫解开,成大字躺在床上,皱着眉哼唧不停。
    他浑身都是硬实肌肉,天生神力,是个打仗的好手,但人也是真糊涂,根本不知道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钟华甄收起金疮药,费力气给他缠上纱布,又闹出一身汗。
    她把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回架子上,心想明早一定要过来发顿火,要不然他不长记性,什么都不知道。
    钟华甄倒一杯红木圆桌上的冷茶,喂给李煦喝,李煦手胡乱动,直接把茶水撒在她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
    她再次认命,抽出袖口里的帕子说:“下次你再喝醉酒,我定不找你。”
    李煦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看到钟华甄紧蹙双眉在帮他轻轻擦胸口,常人都说她貌胜女子,他毫无感觉,只觉她年纪虽小,但骨子里就很会照顾人,总让他离不了她。
    他缓缓抬起手,钟华甄毫无防备,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被他压于身下。
    她心一惊,以为他酒醒了,等看到他尚带迷茫的视线时,抬手揉了揉额头,说:“你这是怎么了?起来吧,你太重了。”
    他没起,只是俯身吻她,钟华甄眼睛微微睁大。
    李煦是青涩的,在男女之事上没有任何天赋,他看春宫戏,瞄过避火图,每每都是一脸嫌弃,觉得做这种事费时间,倒不如去习武场练两把出出汗。
    钟华甄回过神,她转头避开李煦,要推开他时又摸到他纱布处的湿意,手一顿,终究是没忍心,只是低声道:“看清楚我是谁…嘶…别咬我脖子!”
    “华甄华甄……喜欢……”他有点傻乎乎,又凑上前去亲她下巴,一只手到处碰,钟华甄心跳得厉害,都怕他是清醒的。
    他醉了,她没醉。
    束胸本就束得她喘不过气,被他压住更加难受,她抵住他胸膛,正抬头开口和他说起来时,被他钻了空子。
    她的手慢慢蜷缩起来,指尖因为用力变得粉白一片,李煦的衣衫解开,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她莫名觉得和别人身上的不一样,那只是单纯的血味,不掺杂沉重的回忆。
    他是赤忱的,满腔热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顺着心意,从头到尾都想着要她。
    烛光燃到半宿就熄了,钟华甄从他屋子里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腿都站不稳。她回自己床上躺下,南夫人清早醒来叫她吃饭时,她说不饿。
    李煦清醒时已经快到下午,他头疼得厉害,衣着完好,明明喝了酒,却不是一身酒味,嗅自己手臂时,还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昨夜的确是钟世子来照顾您,”小厮回他话,“殿下大概是真醉了,世子昨晚生了大气,亲自去墙边等您,旁人都不敢走那条道。”
    李煦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他喝着醒酒茶,冷笑说:“本宫倒是记起来了,杜参将把本宫给卖了,护主子不利,让他自行去领罚。”
    看来是自己以前看错人,太子和世子孰轻孰重,杜参将竟然分不清。
    小厮在旁为难道:“殿下还是别管杜参将了,世子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李煦皱眉道:“华甄脾气真是越来越臭了。”
    他说是那样说,但还是忍着头疼起身去看钟华甄。
    钟华甄那时已经起了,她在喝药,似乎没有理他心思,她甚至把他推出去,直接关了门,在门里平静同他道:“你若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喜欢你醉酒胡闹还不把身体放心上,若是绝交,想必我就不用再担心。”
    李煦听得出她的认真,不同于以前的认真。
    那天经过这个院子的下人都看到金贵的太子殿下在门外走来走去,挠耳挠腮拍钟世子的门,说我错了,华甄你开门。
    钟华甄只道:“我昨日从厨房拿了条细荆,丢路上了,你要是真错了,自己去捡回来,要是没错,那就这样吧。”
    李煦一听就不对劲了,丢了东西让他去捡,难不成是把他当狗使唤?这样对待大蓟朝太子,她胆子越发大了。
    他冷声道:“钟华甄,你最好想清楚我是谁……”
    “嗯,殿下以后不必找我,我明早便启程回东顷山,日后也不必相见。”
    “……我捡还不行吗?”
    ……
    交州的事情传得快,没多久各州都听说了。庆王不算厉害,但李煦年纪轻轻就能攻下望林城,不可小觑。
    李煦的伤养了没到一个月,京城就传来消息,张相病危。
    张相是李煦外祖父,自小便对他有多番教导,这消息一到,李煦便开始收拾行装回京。
    钟华甄那天和他闹了一点小矛盾,李煦没倔,先服了软,中间虽是有些曲折,到底没折腾太久,钟华甄第二天早上就同他和好了。
    杜参将则发现自己被李煦暗戳戳针对,连平日派给他的任务都加重了,李煦拍他肩膀,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钟华甄本该回东顷山,但被他拉住不放,连马车和侍卫都被围了,想走走不了,只得随行去京城。李煦自幼无母,皇帝忙于政事,对他关心少之又少,张家于他而言不一样。
    第57章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之上, 皎洁的月光洒满宽阔大地,士兵步伐稳健,趁夜赶路,马车摇摇晃晃,窗幔厚实。
    李煦硬挤上钟华甄的马车,南夫人被迫换了一辆。他单手搭在膝盖上,撑着头,眼睛直盯裹被睡在一旁背对他的钟华甄, 伸手去推她。
    “我都说我以后不喝酒了, ”李煦语气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他想她要不是钟华甄, 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这脾气都要骑到他头上了, 以前明明什么都听他的。
    “没有生气,夜已经深了,殿下就不困吗?,”钟华甄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闷闷的, “我困了,不太想说话,你也别吵我。”
    李煦想掀她被子钻进去, 又发现她自己裹得紧紧的, 只能忍气拿了另一床, 半边盖住她, 又盖住自己,腿直接搭她身上,直接就把她往怀里搂,也不再说话。
    钟华甄慢慢睁开双眸,她的手微微攥紧胸前的衣襟,心中叹出口气,觉得自己当日任性,一是气得不知尊卑,二是随心所欲。
    太放肆了,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道:“你身体本来就受了伤,冒大险出门,得不偿失。”
    “可我刚立功,那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吗?”
    钟华甄叹道:“我现在没生气,好好休息吧。”
    “我那天晚上还梦见你了,”他开口,“我梦见你在夸我,结果一醒来,你在发怒,让我太子颜面放在何处?”
    他要是真的梦到她,那不可能是简单的夸。
    钟华甄是冷静的,看他那天来找她的反应就知道他没当真的,直接同他道:“那天就是我在照顾你,你嘴里就一直哼唧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梦见什么。”
    李煦这下不说话了,他和钟华甄关系好,谁都知道,钟华甄也一心为他着想,事事以他为先,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梦里做了什么事,该骂他一句下流。
    他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兄弟,要是钟华甄敢把做那样的梦,还把他压在身下,他能咬牙气死。
    “怎么不说话,困了吗?”钟华甄明知故问,“我也并非是要落殿下面子,只是你的身体,不能也不可以冒险。”
    那晚的事怎么样钟华甄清楚,他横冲直撞,眼睛都要红了,缠她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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