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他随口问起瑞生什么时候学成画。
    瑞生下意识回答,“我现在已经是正式画师了。”
    张满胜惊呆了,他三年前在精画馆待了一个月,自然也知道精画馆有个非常重要的比赛。那些学徒们每日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这考试。
    只要没有通过正式考试,只能称之为学徒。学徒的画作连署名权都没有,画作自然也不值钱。
    那些学徒为了通过考试,有些人甚至在精画馆待了三十多年,头发都白了,还依旧只是学徒。
    可是瑞生只在里面学了三年,居然这么快就通过了。
    他眼睛都瞪圆了,“那你得了第几?”
    陈金虎骄傲得挺了挺胸膛,“我们少爷得了第一。”
    张满胜喜不自胜,“第一?太好了!”
    他可是向人家打听过的,得第一,那些书画掌柜会上门求画,听说一幅画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于是瑞生还没到家,村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瑞生现在是画师,他现在一幅画能卖几两银子。
    别人倒还好,只是羡慕,倒是张婆子嫉妒得不行。
    自打张银贵死了,家里没了那几百文额外收入,只能靠种地为生,生活水平日渐下滑。再加上柳彩春不是个孝顺的,她已经半年没见过荤腥了。
    听到瑞生一幅画就能卖好几两,她心思立刻活络开了。瑞生可是她亲孙子。
    要不是她生了银贵,给他娶媳妇,能有瑞生?凭什么瑞生画画得的银子全归江氏那个贱人。而她这个当奶奶却一文钱好处都捞不着。
    她立刻上门找江舒涵要银子。
    江舒涵却直接叫来族长,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瑞生上学的费用都是自掏腰包,笔墨纸砚都得出钱。
    “一幅画就算能卖三两银子,可是除去这些笔墨纸砚,也只能有一两半。再加上瑞生画一幅画可能要三五个月才画完。平均下来,一个月连三百文都没有。再加上他画的画又不是每幅都能被人家看上。要是没看上,那几个月就白白浪费了。你真的觉得很赚吗?”
    一通话成功将张婆子绕晕。
    其他村民们也不再羡慕了。好家伙,笔墨纸砚这么贵。谁家供得起啊。
    张婆子偃旗息鼓,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家,张满胜自责不已。也为自己的见识短浅向江舒涵道歉。
    江舒涵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这样的情况其实一早就能预料到的。
    甚至她现在这套说辞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等瑞生名头越来越大,外面的人肯定会找上门来。村民们迟早会知道。
    她现在这套说辞只是让大家明白,回报与付出是成正比的。没有高额付出,哪来的高回报。想什么美事呢。
    打发走这些人,瑞生将方掌柜花十两银子求画的事说了。
    江舒涵听后,沉默良久。瑞生前世之所以那么快成名,除了他本人是个天才,还有精画馆的那些先生们为其扬名,以及这些书画商的宣传。
    可不要小看这些书画商的能量,他们为了将画卖出高价,总是不遗余力大肆推销,恨不得将画夸出花儿来。
    得罪这些书画商相当于给瑞生成名之路添了一块绊脚石。但瑞生的死是江舒涵心中一块疙瘩。
    江舒涵翻遍原身记忆,总结出三个可疑点。
    一是张金贵卖画。前世张金贵进城,借着瑞生这个金疙瘩很快发了家,他为了多得钱财,将瑞生的废稿私自卖给那些小书画商。那些废稿多多少少都有缺点。偏偏又数量极多。书画商还没将完品推出去,市面上已经冒出无数张瑕疵品,这还让他们怎么推?
    二是皇上欲招瑞生进宫当宫廷画师。可作为画师,谁不想自己的画被皇上看中好进宫当宫廷画师,从而名垂千古。瑞生的出现必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有人费尽心机想将瑞生除去,也不是不可能。
    三是瑞生的死可以给无数收藏家带来巨大利益。如果瑞生还活着,他就会源源不断画画。物以稀为贵。如果他画得少了,他单张画的价值也就提升了。有人为了让作品升值,想要他的命也并非不可能。
    她避开了张金贵,剩下两点却是没法避。
    既然躲不掉。她就只能一个一个排除。
    她可以选择让瑞生的名声比前世晚一点传开。这样皇上就会晚一点注意到瑞生。
    如果瑞生还是在前世那个时间点出事。说明瑞生的死不关皇宫的事。相反就一定有关。
    江舒涵细心叮嘱瑞生,“可以卖画。不过不能太频繁。这半年,你只卖一幅即可。”
    少卖些也能保证单品的价值。这样也不会得罪书画商。
    瑞生向来不关心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连问一声的兴趣都没有就点头答应。
    江舒涵又叮嘱陈金虎,“瑞生画废的残画一定要全部烧掉,不可留下来。”
    每次他们回来,江舒涵都会不厌其烦嘱咐一回。陈金虎不敢怠慢,点头应了。
    接下来一个月,瑞生一直待在家里画画。他给方掌柜画的是山水图,交的作业却是仕女图。
    这是瑞生头一回画仕女图,画的人物是陈金杏,一画就是半个月,生生把金杏折腾得快要散架。
    金杏一开始觉得这事挺简单。不就是拿着扇子站在少爷面前让他画吗,能有多难?可她没想到,少爷不会画人,竟让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她笑得脸都僵了。
    这一摆就是半个月,到后来画成,金杏见着瑞生就躲。
    画完后,大家都觉得他画得很好,可是拿给李立盛,他却连连摇头,说瑞生这画只有形没有神,人物缺少灵动。
    也是!陈金杏到后头都被他折腾得笑不出来了,动作也僵硬得很,那画相连她平时的三分机灵都没有,呆板得很。
    瑞生大受打击,尤其是他看到其他师兄弟的画作就更加郁闷了。
    为此他从陈观那借了不少仕女图的画作回来临摹。
    别看陈观画山水图不怎么样,他画的仕女图就连李立盛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灵动的很。
    一连好几日,瑞生都待在屋里临摹。
    江舒涵原还想着瑞生赚了十两银子,给他做顿好吃的补补,可到了饭点都不出来,一直待在房里画画。
    这份韧劲让江舒涵都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江舒涵无功而返,陈金杏和陈金虎面面相觑,“这不吃饭可怎么好?”
    江舒涵也是愁人,“他这是遇到难题,要是一直琢磨不出来,苦得还是他自己的身子。”
    陈金虎出了个主意,“我常听精画馆那些学徒说陈公子的仕女图最好,不如我去请他来教咱们少爷?”
    主意好是好,可是江舒涵犹豫了,“那陈观在家吗?他不出去游历吗?”
    “一个月就得交画作,就算游历也走不远吧。我去精画馆打听一下他的住所,兴许能请来呢。总不能让少爷一直不吃饭吧?”
    江舒涵想想,“也行。那你去吧。”
    说着给了陈金虎一两银子,供他路上花销。
    陈金虎坐着牛车进了城,到了陈家,得知下人说陈观去喝花酒了。
    他只好出去找人,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在县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找到了陈观。
    说起来陈观最近正心烦着呢。
    前几日,他爹娘没有打声招呼就为他定了一门亲。对方与陈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有一点此女相貌平平,陈观非常不满意。
    他闹着要退婚,可父母根本不同意,一气之下,他跑到青楼喝花酒。一连三日都未曾归家。这年头男子风流不算什么坏名声。陈父陈母只是暗地嘱咐老鸨不要搞出人命,便丢开不管。
    得知张瑞生有事相邀,陈观二话不说,从美人怀里起身,结了账,带着小厮与陈金虎来了张家村。
    陈观家境不错,贴身小厮去陈家叫来了马车,小厮和陈金虎坐在马车前面。
    进村的时候,恰好遇到柳彩春,看到陈金虎居然坐着马车进村,眼神闪烁了下,上前搭话,“金虎,这马车是你家夫人买的吗?”
    陈金虎对柳彩春不喜,但他到底是下人,不好给主人招麻烦,便也耐着性子答了,“禀大太太,这马车里是我家少爷的同窗好友,少爷请他一块来家研习画法的。”
    柳彩春听得似懂非懂,却也不愿在贵人面前失了面子,装作懂了,点了下头。
    等两人走了,柳彩春却是一脸艳羡,这瑞生傻头傻脑居然能认识这么个金贵人,真是浪费。
    第95章
    陈观来了后, 江舒涵自然是热情招待。她本来厨艺就好,做的几道菜又是陈观没见过的, 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吃饱喝足后, 他便尽心指点瑞生。
    原先瑞生还有些懵懂,在他的指点下倒是有点似模似样了。
    陈观见他领悟出一点,便让他将自己的所思所感画出来。只有画到纸上,才是真正的进步, 单单理论理解是没用的。
    瑞生便要再画陈金杏。
    陈观觉得画陈金杏不好。想要画好人物,首先你得对人物有感情。
    这个感情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情,孺慕之情, 兄妹之情都行。
    虽说瑞生现在已经十六, 可他对感情一窍不通,对陈金杏只是认识,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画她跟画死物没什么两样。
    “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 都是活物。既然你对人物没什么感情,可以从活物开始。不如就画小动物吧。”
    于是瑞生搬着画板到后山画鸡。
    之所以到后山是因为那边有不少人家的鸡跑到后山啄食。
    瑞生在那边观察鸡,陈观却看迷了方定山。难怪馆主要跑到方定山上香呢, 感情他是看上这山了。
    陈观之前画的山是他们家附近的小山丘, 风景远不如方定山秀丽。这会见到美景, 自是看直了眼。
    他开始四处调整方向,选景入画。
    他与瑞生不一样,瑞生画山,是选一处小峰, 着重描绘。而陈观却是画得全貌,在山脚下看不清全貌,他便一直往后退。
    从山脚一直退到张家村,才将整个方定山定格在一幅画卷里。
    陈观示意小厮磨墨,自己卷起袖子开始作画。
    画师在作画的时候,都是全身心投入的。陈观平时吊儿郎当,此时却是认真得很。
    一气呵成,只用了两三个时辰。
    画中近景绿野葱翠,山脚农人劳作,树木交错,虬枝盘曲。山脚一边有茅舍数间,一侧树林矗立。中景一座座小山就像盘踞龙盘,石上树影婆娑,疏落有致。
    远山层峦叠嶂,群山之间云蒸霞蔚,白色的烟雾围绕着山峰随风飘荡,恍如仙境。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座寺庙,通山的小道蜿蜒曲折,游人就像一个个小点相见其间。
    这是陈观画得最满意的一幅山水画,正想题一首诗在左上角,突然耳边传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哎哟,画得可真像!”
    陈观吓得手一抖,墨汁滴到画上,一张画就这么废了。
    陈观气得脸色阴沉,小厮更是怒火中烧,瞪着突然冒出来的柳彩春,“你谁啊?你懂不懂规矩?突然出声,你想吓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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