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田大夫是大夫,属于会手艺的那种。这种人在人才市场也是很吃香的。要价自然也高,一口价十两银子。
    江舒涵交钱。
    田大夫脸上受了擦伤,嘴唇起了一圈燎泡,眼睛肿成一条缝。听到自己被人买了,拼命想睁开眼。
    待柳大郎扶住他,田大夫没认出柳大郎,直到他看到江舒涵,才终于回神,“你……你?”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神,“是你买的我?”
    江舒涵点头,“是我。”她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被卖呢?”
    田大夫跟柳文八竿子打不着,柳文出事,也连累不到他啊。
    田大夫摇了摇头,“真是时也命也。”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儿,江舒涵让柳大郎先带田大夫回去。
    接下来,江舒涵又买到了族长,柳武,柳新,可惜没有柳文。
    族长病奄奄的,刚才几乎是被人牙子用鞭子赶出来的。
    江舒涵交钱的时候,他头重脚轻,人差点从台上栽下来,要不是柳二郎眼急手快将人扶住。他这一下非死即伤。
    那人牙子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儿,生怕这单生意飞了,鞭子又要挥到他身上,江舒涵给拦住了,“我都要付钱了,他是我的人了,你再打不合适吧?”
    人牙子听她肯要,脸上笑成一朵花,“那当然没问题。”
    说着,生怕她反悔,立刻伸手要银子。
    买到柳武,江舒涵才从他口中得知,“我大哥是犯官,不允许买卖。”
    江舒涵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咱们先回去吧。以后我再想想办法。”
    柳武只当她在安慰他,脚步蹒跚跟着大伙走。
    江舒涵这才注意到柳武居然是赤着脚的。被他踩过的地方隐隐有一团褐色的血迹。
    脚底板都破了吧?这得多疼啊?
    江舒涵不敢让他走了,叫陈瞎子的大儿子背着他。
    这三个人中唯有柳新好一点。脚上还有一双草鞋。这草鞋是他自己编的。这孩子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会跟村里孩子一块玩,一来二去,也就学会怎么编草鞋了 。
    从江陵府到襄州这一路,柳新因为年龄小,被关到同龄孩子住的地方。
    柳武一直跟族长关在一块,为了照顾年老的父亲,柳武几乎扶着族长往前走。族长脚上的鞋磨破了,他就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父亲穿。自己的脚倒是受了伤。
    江舒涵瞧着族长面色潮红,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当即命柳大郎去请郎中。
    到了家,柳大郎将族长安置到床上,田大夫跟他一块并排躺着。
    许从人想要挤进来看看情况,江舒涵让他们先出去。
    大夫来了,给两人诊脉,田大夫病得轻一点,开几副药,再养几天,注意休息应该就能好了。
    族长病得很严重,一来他本身年纪大,身体不如田大夫好,二来他是犯官家属,带病修城墙。身子骨给熬坏了。
    “这药里有人参,他这病除了人参续命,已经毫无办法。你们用吗?”
    众人齐齐看向江舒涵。
    柳武和柳新齐齐跪到江舒涵面前,虽然两人没有开口,但眼里的乞求让人没法不动容。
    “治好要多少银子?”古代人参都是野生的,价钱自然比现代贵不少。她不确定自己的银子够不够。
    大夫叹了口气,“估计得要一百两。”
    一百两?大家齐齐瞪眼睛。
    这四人赎身总共才花了十五两。族长的病就要一百两。这也太黑心了吧?
    江舒涵却是松了一口气,“治。救人救到底。”
    大家也没有意见。
    柳武和柳新双目赤红,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两人齐齐给江舒涵磕了个头,“谢谢大娘。”
    江舒涵扶两人起来,“你们别谢我一人,这钱是大家一起掏的。咱们是一个村子的。救你们是应该的。”
    花媒婆点头,“是啊,别谢来谢去了。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啊。”
    逃荒那一路上,除了江舒涵,几乎都是族长掏的钱。他们记着呢。
    柳新此时的心就像冰块被温暖的阳光抚慰慢慢化成一汪水。
    就是在此刻,他心里烙下‘好人是有好报’这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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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在族长和田大夫养病期间, 柳新和柳武除了照顾病人, 就是帮着瓷窑干活。
    江舒涵瞧着柳武走路还不怎么舒畅, 就让他先歇息,等养好了病再忙活也不迟。
    哪知柳武执意不肯, “我闲不下来。不让我干活, 我浑身难受。”
    江舒涵斜睨了柳二郎一眼, 这个儿子是能躲就躲,这做人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柳二郎察觉出亲娘的视线,腆着脸冲江舒涵笑。
    江舒涵移开目光, 从身上掏出卖身契,“你要是真的闲不住, 不如跟二郎一块去官府销户籍吧。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咋弄。你以前在县衙干过,应该知道咋弄吧?”
    柳武接过卖身契,冲江舒涵千恩万谢,“大娘, 这钱我们哥俩一定会还你们的。包括我爹的医药费。”
    他知道要不是婶子因缘际会得了这个瓷窑, 其他家根本舍不得替他们赎身。他会一辈子记她这份情。
    江舒涵也没拒绝,“好!”
    消完户籍, 江舒涵就让柳新和柳武到瓷窑帮忙。
    柳武身手不错, 有他带队,要是遇到不开眼的, 也能多一份保证。
    至于柳新识字,可以帮柳二郎记账。
    这两人一来,省了柳二郎不少事儿。
    江舒涵还让柳新教柳二郎识字。
    之前她让柳二郎记账, 他可倒好用图当记号。
    比如屠户家,他直接画一只猪代替。然后分多少钱,银子就画个银元宝,铜钱就画一个圆中间一个方孔。多少两银子就画多少个银元宝,多少个铜钱就画多少个铜板。
    画完后,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一目了然,就是小孩子看,都能看得懂。
    江舒涵简直一言难尽。偏又没办法,之前他认识的那个秀才被征兵征走了,他自然只能想法子替代。
    此刻有机会,她当然要让他学了。
    柳二郎性子懒散,学了几天,发现认字太难了,闹着不肯学,江舒涵就以革职作威胁。这小子吓怕了,老老实实跟着柳新学字。
    三日过后,田大夫病有了起色,人也精神多了。
    大伙这才知道田大夫之所以被卖,完全就是殃及池鱼。
    原来那天城破,田大夫刚好到县衙给柳文夫人诊病。然后他就被当成同谋一块抓了。
    田大夫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愁眉苦脸连连叹气,“我几个儿子还在沙江呢。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田大夫突然被抓,他几个儿子找不到人帮忙。自打在江陵府押解那日,他就再也没见过儿子。
    江舒涵也能理解,“沙江那边现在已归李将军辖下,我待会儿就让人送信。叫他们过来。”
    田大夫冲大家拱手,“多谢你们。这回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没想到之前一路逃荒,竟为他结下一个善缘。心里也越发感激。
    众人连连宽慰他,让他好好歇息,不要胡思乱想云云。
    又过几日,田大夫可以下地,昏迷不醒的族长终于醒来了。
    他醒来头一件事就是问二儿子,“你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柳武摇头,“我去牢房探过监。大哥看起来不错。”
    族长久久不语。坐牢能有多好。
    他声音还很干涩,嘴巴也惨白得厉害,“你大嫂呢?”
    柳武面色暗淡,低着头,跪在床头,不肯看族长的眼睛,“爹,大嫂,她自尽了。”
    柳文夫人是名门闺秀,自小学的是三从四得,哪肯入教坊司那种腌臜之地。城门被破,柳文被抓,柳文夫人就吞金自尽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不说族长一家三口,就说田大夫听到后,都跟着一块难过。
    多好的女子啊,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么死了?
    江舒涵得知族长已经醒了,特地带着东西过来看望。
    族长看到她,自是一翻感谢。
    江舒涵瞧他这一病,似乎连精神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安慰他好生休息,“也许有一天柳文就给放出来呢。”
    这话完全就是宽慰。
    事实上,柳文这种情况就属于古人常说的十大“遇赦不赦”之一的谋反。
    楚良已经败了,除非吴良登基,看在同姓王爷的份上,还有可能对柳文法外开恩。
    但是吴良是李木的对手吗?
    江舒涵还真不能保证。
    吴良比楚良要难对付,一是成都府山多,易守难攻,天然占有优势。李木想要灭掉吴良远比楚良要难得多。
    二是吴王是个比李木还要聪慧的人。
    自打皇帝死在张大胆之手,吴王一改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闲姿态,变得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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