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7章
    一行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寿安地界。
    寿安县城门敞开,几个守门衙役守在门口,看起来与安照没什么两样。
    难不成这个地方还没有染上瘟疫?
    他们将信将疑,慢慢靠近。
    守门衙役拦住他们的去路,严厉呵斥,“干什么的?路引呢?”
    柳武出发前已经为他们办好了路引。
    守门衙役接过路引,随意瞄了一眼,招呼其他人上前翻牛车上的麻袋。
    他手里拿了把刀,直接往袋子中间往里戳。
    待戳到粮食,几个衙役互相交换眼神。粮食带得还真不少。这下面袋子硬邦邦的,不用问,就知道全是粮食。
    “哎,哎,官爷,这是我们的口粮,您把我们的牛车拉哪啊?”
    屠户急了,这官爷将他们的包袱全部扔到地上,直接将牛车牵走,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屠户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些粮食可是他们家的命,衙役全给拖走了,他们吃什么。这会儿,他也忘了自己平时最怕官爷,大着胆子上前阻止,“官爷,你们不能拉走啊?”
    那衙役举刀威胁,横眉立目叱道,“再敢废话,全部当流寇处置。”
    屠户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往后退。
    紧接着其他人家的粮食也被拉走,江舒涵拉着要跟衙役拼命的柳大郎,“算了,让他们牵走吧。”
    这古代的官就算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先是要他们的命,这些又抢他们的粮。
    这是刚走了土匪,又来了强盗啊。
    眼见牲口和粮食都被抢走,大伙如丧考妣,跪到地上,放声嚎哭。
    这些衙役好像听不见,眼底只有得到意外之财的狂喜。
    原以为抢粮食就够惨的,但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有个衙役翻到族长家板车上有一箱子书,当即就喊了几个衙役过来。
    如果刚开始只是抢劫,现在开始要命了,几个衙役将族长一家全部捆绑起来,“这人一定是安照派来的奸细。跟前头那些是一伙的。”
    大家跪在地上都忘了哭,江舒涵也傻眼了。这怎么回事?
    怎么还把族长给抓起来了?就因为这些书?
    族长被抓,大伙也不哭了,赶紧上前求情。
    铁匠抢在最前面冲衙役不停点头哈腰,“官爷,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他是我们的族长,他不是奸细。”
    那衙役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说他是你们的族长?那你跟他是同族?来人呐,将他们统统收押。”
    话音刚落,就从城里面蹿出来上百个手执大刀的衙役,有些人穿着皂衣,有些人穿的却是便服。
    江舒涵瞅着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儿。
    古人对面容是非常在意的。
    就比如科举选官,先不谈他们的殿试成绩,“身、言、书、判”作为首要条件。
    身就是体型和外表,长相最基本的要求是五官端正,不能是歪瓜裂枣,还得要仪表堂堂,用老百姓一句俗话就是“横有横,竖有竖”,否则很难在百姓面前立官威。
    言就是说话,得要口齿清晰,会说雅言(官话),否则说一口乡音,跟百姓和其他官员交流困难,有碍治事。
    书就是字要写得工整漂亮,这对经常得看折子的皇帝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字写得丑,皇帝看着就费劲,还怎么看?
    判就是要会判断,思维要敏捷,审判明断。官员要是没有判断力,很容易变成昏官。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也是最重要的。因为观瞻所系,放在最前面就起强调作用。
    除了科举,还有刑法。
    古代对犯了事的犯人,其中有一项就是在脸上刻字。这是警告百姓,不要轻意犯法。
    而这些衙役,前头那几个还算方正,后头出来的这些就没法看了。
    瘦瘦矮矮,脸上长麻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几个脸上刻了字。瞧着那字刻上去时日不长,疤痕还很清晰,呈现粉红色,刀痕赫然是个“盗”字。
    所以这些人不是真的衙役。
    似是印证江舒涵的猜想,从里面走出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身上穿着铠甲,面容严峻,气势逼人。
    这人江舒涵认识,不,确切点讲,是原身认识。
    第二世原身带着大儿子逃到沙江县,全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到城门抵抗,最终还是被叛军攻陷。那个打开城门骑着高头大马,踩着百姓尸体进城的将军正是此人。
    他叫卫异。两军对垒的时候,原身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别看他一脸络腮胡,其实他现在才十八岁。他有个妹妹相依为命,当地县令看中他妹妹的美貌,强行将她掠去。卫异得知,半道将妹妹抢回。县令一计不成,改为诬陷卫异偷盗,将他捉拿下狱。
    他妹妹为了救她,向县令献身,等卫异释放,她却吊死在县衙门口。
    卫异血气方刚,痛失亲妹,一怒之下,将跟他关在同一个牢房的囚犯全部放了。
    当时他在牢里拜了两个兄弟,老大叫李起,老二叫李木,两人是匪寇,身后跟着一群小弟,他们冲进县衙将县令一家团团围住。
    这些全是原身道听途说,但是江舒涵没想到卫异老家居然是寿安。而且还离他们这么近。
    难怪原身第二世,没有听到寿安的消息,更没遇到这边来的难民呢。想来这会李起和卫异已经将百姓全部被困在城中,普通百姓根本没法出去。
    眼见这些衙役把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很快想通事情原委的江舒涵扑到族长面前,一下下捶打他的背,一把鼻涕一把累,哭得那叫一个绝望,“你个老不死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了你。年轻时,我被官员调戏,想要自尽,一了百了。是你非要考科举,跟那些官斗。这下好了吧,还没等我享你的福,儿子就被官打得半死不活。你考这个秀才有什么用。人家想杀你就杀。你个杀千刀的,我真是命苦啊。”
    边嚎边把柳武背上的伤亮给其他人看,指天骂道,“方县令,你个不要脸的大贪官。老天爷,怎么不把你收了。”
    不说这些衙役是什么反应,柳氏这边的男女老少看着江舒涵都傻眼了,觉得她这是发癔症了。
    族长和她啥时候成两口子了?
    柳大郎以为他娘疯了,悲从心来,一把抱住他娘的腿,“娘?娘?我是大郎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搞不清情况,所幸都闭了嘴,任她发挥。
    江舒涵揽住柳大郎,让他的脸埋进她怀里,“大郎,娘没忘你,你看看你二弟后背被方县令打得多重啊。”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她拽着其中一个衙役的袖子哭喊,“官爷,我老婆子命苦啊。早知道这些书会害人命,我何必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呢。”边说还边踢这些书。
    对于读书人而言,江舒涵这做法等同于侮辱圣贤。
    这些衙役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卫异。
    卫异看了一眼江舒涵,又看了眼柳武背后的伤。
    柳武后背上的伤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脖颈处由于没有衣服遮挡,这会瞧着已是血肉模糊。哪怕涂了药还是有些吓人。
    这些人都是一个族的,应该不会打这么狠。还真有可能是方县令打的。
    还有她刚刚说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卫异也是相信的。瞧瞧他们身上穿得这么磕碜,再看看这家人,明明人口最多,却只有两头牛,想必他们家为了读书卖了大部分田地。
    卫异冷着一张脸打量这些人,大家齐齐屏住呼吸,吓得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怒对方。
    族长终于回过神来,跪下来给江舒涵重重磕了一个头,“是我对不住你。跟着我,一辈子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羞愧难当,“是我无能啊。”
    他掩面自泣,江舒涵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声音凄惨,闻者落泪。
    柳小丫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跑过来,跪到卫异面前,不停磕头,“官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江舒涵的两个儿子也齐齐抹泪,柳武和柳新也是如此,其他人不明情况,被这些衙役凶神恶煞瞪着,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也都湿了眼眶。
    卫异看到柳小丫额头都撞青了,眼底似是动了恻隐之心,挥了挥手,“带他们去丁字街。”
    江舒涵见衙役们纷纷收了刀,跟族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牛车没了,粮食没了,只有衣服还在。
    他们被这些衙役押送进城。
    刚走没几步,血腥味扑面盖地袭来。众人忍着害怕,偷偷摸摸四下张望。
    只见城门右手边立着一个木架子,上面吊着许多人,全都五花大绑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其中一人,她们两天前才见过,赫然是方县令。
    方县令嘴上被堵得严严实实,看到他们一行人,情绪异常激动,拼命想要挣脱,晃动那双肥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柳新咬牙切齿地瞪着方县令,“这个狗日的活该。二哥就是被他下令打伤的。”
    江舒涵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方县令,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住了。确切地说,是那些躺在地上的死人。
    这些死人各个年龄段都有,最小的仅仅只有九岁。更多的是年轻人,有几人他们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赫然是方县令的那些护卫。明明这些人都会武功,人数又多,居然全部身首异处。
    显然这个地方的叛党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而她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硬拼肯定不行,看来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突然噗嗤一声。方县令人头落地,刚刚还骂骂咧咧的柳新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些年岁小的孩子们头一回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
    大人们腿都吓软了,瘫倒在地。这些衙役居然敢杀方县令?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8章
    到了丁字街,他们被衙役赶进一条有很多院子的巷子。
    因为之前江舒涵在城门口哭诉那一场,衙役理所当然认为她和族长是一家子,所以将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院子。
    至于其他人被安排到离他们不远的院子里。
    每家院子都有四五间房子,也就是族长家才盖得起这样的房子。上好的青砖青瓦,上好的黄花梨家具,还有这些博古架和书架,估计以前是读书人的家。
    这么好的房子给他们住,大家丝毫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怪异。
    “娘?那边有人。”柳二郎眼睛尖,很快发现隔壁院墙躲着一个人,正勾头往他们家瞧。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很快缩着脖子退出去了。
    江舒涵示意柳二郎上前打听。
    柳二郎踩着一块石头,趴在院墙,跟对方一阵嘀嘀咕咕。
    没一会儿,柳二郎就回来了,小声道,“娘,我刚刚问了那人。他说丁字街各个巷子口都有人把守。没有令牌出去,弄不好当场就被那些人咔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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