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这个二少爷据说是被夫人宠坏了,平日里锦衣玉食不说,脾气也大,动不动就冷着张脸,山庄里的人都说他可比温文尔雅的大少爷,难伺候多了。
    二少爷生病,夫人自然心急如焚,几乎叫了整个山庄的大夫过去,她也懵懵懂懂地跟哥哥一起去了。
    她在那个华丽又挤满了人的屋子里,见到了正在冲奴仆婢女发火的夫人,也见到了神色冰冷,一脸不悦的肃庄主。
    先去的大夫已经给二少爷诊完了脉,说也就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淋了雨,普通风寒罢了。
    夫人却不放心地要哥哥也一定去看一看,她看到哥哥的神色虽然还是很平和,旁边的那些大夫,眼中却已经有了些异样。
    是啊,不过是个普通风寒,只因为是身娇肉贵的二少爷,就一定要兴师动众,几个大夫都诊过了尚且不行,还要“小神医”出马。
    哥哥带着她进了内室,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个惹出了这么大动静的二少爷。
    他没有穿平时练剑会穿的那种黑色衣服,而是披了件华丽的外衣,就靠坐在床上。
    看到又有大夫进去,他脸上的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熟练地将手臂递了出去供人诊脉。
    她跟哥哥一起走到床前,又看了他好一阵,确定这就是她的“小哥哥”,就开口小声说:“昨晚下雨啦,你练剑到那么晚吗?”
    她看到他还是微垂着眼眸,唇角却弯了弯,像是回应她:“没注意,多淋了一阵雨……”
    外面这时传来一声喊着怒意的呵斥,打断了夫人对大夫喋喋不休的盘问:“够了!你整日里就知道围着这没正形的东西打转,还在这丢人现眼!”
    夫人似乎是小声啜泣起来:“言儿自小身子就弱,你也听大夫说他是累着……”
    肃庄主更加震怒了些:“他多少日没去先生那里做功课了?劳累过度?怕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没让他去跪祠堂已算是好的了,他还敢病了!”
    夫人的抽泣声更大了些:“言儿都病了,你却连急也不急!这孩子就如此入不了你的眼吗?”
    肃庄主似是被气到了极致,哑声说:“好,好,来日等这逆子死了,再来寻我吧!”
    肃庄主这句话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夹杂着夫人的哽咽声:“你真不看一眼言儿了?”
    再也没有别的回应传来,听起来像是肃庄主已经拂袖而去了。
    她看他一直垂着眼睛动也不动,就连忙想办法安慰他:“小哥哥,庄主伯伯是说气话呢,他一定不是那样想的。”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弯了弯唇角,他的目光太过于平静,她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哥哥在这时也终于诊完了脉,抬头对他说:“二少爷是身体虚乏,风寒入侵,没什么大碍,吃几帖药就能痊愈了。”
    他早就了然一样点了点头,低声说:“烦劳程先生。”
    她看着他,也并不觉得他像别的仆人说得那样骄横无礼,无非是神色淡漠了些,不那么爱笑了点。
    哥哥示意她收拾好诊箱走了,她还看着他有些依依不舍,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总算对她笑了笑:“你也听到了,我没什么事,就是这几天不能陪你说话了。”
    哥哥一直知道她有个“小哥哥”,却没想到就是他,这时候用带着点笑意和揶揄的目光看着她。
    她想到要有好几天不能再见“小哥哥”,也忍不住冲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还发着烧,手指干燥又有些发烫,她紧紧握住了,对他说:“我等着你啊,小哥哥。”
    他犹豫了片刻,抿了下干裂发白的薄唇,也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地“嗯”了下。
    可是没等他病好起来,哥哥就为了寻一个秘方要去一趟苗疆,哥哥走前问她是留在山庄里,还是跟着自己。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没有亲人的地方,还是选择了跟哥哥出去云游。
    他们这一去不过几个月时间,她以为他们总能再见的。
    他是神越山庄的二少爷,神越山庄里人人都知道他在哪里,她只要回到神越山庄,想要找他,那还不是容易得很。
    可是等她几个月后跟哥哥一起回来,这里却已经天翻地覆。
    大少爷被歹人中了一个蛊,还在生死一线间煎熬,所有人都闭口不提二少爷。
    她问了几个人,那些人都连忙叫她不要再提二少爷,只当神越山庄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还是有个老大夫看她问得执着,私下偷偷告诉她,大少爷中蛊,就是被二少爷害的,二少爷已经被庄主逐出山庄,下落不明了。
    她不相信自己的“小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距离他被驱逐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湖茫茫,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怎么能找得到他。
    于是她就这样错过了自己的小哥哥,直到十年过去,她在官道上遇到了一头白发带着面具的神秘人。
    她凭借直觉认定这个人哪怕要带走她,也并不会伤害她,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落入了那个充满风雪凛冽味道的怀抱中。
    程惜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于是她就抱着怀里暖呼呼的人头抱枕,又躺着整理了下思路。
    肃修言隔了一阵才低咳了几声醒过来,程惜趁他目光没清明的时候,凑过去在他唇边轻吻了下。
    肃修言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用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自己怀中。
    程惜听到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就干脆窝在他怀里说了起来:“我觉得我好像获得新的的记忆和技能了。”
    肃修言轻“呵”了声,仿佛是早有预料。
    程惜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就问:“你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肃修言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回答她的话,一定会被她缠着追问,就开口说:“因为我记住了肃道闲的话……把一切都当成真实的。”
    程惜琢磨了一下,有些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把我们现在的身体,当成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么人的记忆,本来就是通过脑细胞储存的,只要在这个大脑里曾经储藏过的记忆,只要努力想一下,都能想起来?”
    肃修言又沉默了片刻:“你们搞学术的总喜欢追根问底要求一个解释,但商人的思维模式,就是一切存在既是合理,从这些存在中尽快找到规律,拿出应对方案,才是首要问题。”
    程惜不由默然了,不得不承认在非常规的状况下,他的这套生存哲学还挺好使。
    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实在太舒服了,她已经忍不住伸手隔着衣服去摸他手感很好的胸肌,还有往下的腹肌。
    她动来动去的手当然又被抓住了,肃修言低下头,伏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低沉地开口:“你也知道,早上是男人最容易冲动的时候,别太惹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肃老爹:其实,我不是大家想得那个样子的……
    程惜:呵呵。
    肃老爹:都是自己的崽崽,怎么可能不管。
    程惜:我看你也没怎么管啊。
    肃老爹:不同性格的孩子,要用不同的教育方式。
    程惜:然后呢?教成抑郁症了?
    肃老爹:这个……
    肃二:……爸,别说了。
    第44章 每个人的内心戏都很多,不是吗?(3)
    程惜觉得这个时间和地点, 确实不大适合她实施长久以来的重大计划,最后还是无奈作罢,爬起床去等着吃早饭。
    她也觉得这种混吃混喝的日子连续过了两天, 有点不好意思, 就找到韩七说:“韩老先生,我想起来医术了, 你脸上的瘤是毒素引起的,虽然过了挺多年,但也不是不能治。就算不能恢复本来相貌,也会比现在好很多。”
    韩七对此也毫不意外的样子, 好像程惜说她想不起来医术的话, 他没根本当过真:“那老朽就先谢过程神医了。”
    既然要给韩七治脸, 就需要用到银针, 但程惜之前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会用这个,就更不可能带在身上了。
    还是肃修言一脸嫌弃地从自己的外袍里翻出来一套银针丢给了她。
    程惜想到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突然获得了医术,就有些心情复杂:“你也真是未雨绸缪。”
    肃修言弯了弯唇角笑一笑:“一贯如此。”
    他还真得意上了,但程惜技不如人, 只能忍气吞声。
    韩七脸上长的肉瘤, 按照这边的医学来解释,就是毒气淤塞, 别的医生可能没有办法, 但程惜知道自己脑子里记了一套很神奇的针法。
    只要用这套针法中的一部分方法刺穴疏通他的经脉,毒气就可以被引导出来,韩七的脸也能恢复一部分。
    吃完早饭后,程惜就给韩七施了一次针,那些知识不但很成系统,她用起来也十分熟练, 很快疏导出了很多毒液。
    程惜忙完了去洗手和清理银针的时候,就忍不住对肃修言说:“我接受的现代医学知识,应该是无法解释现在我用的这些治疗手段的,我给韩七扎针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江湖骗子,但怎么就管用了呢?”
    肃修言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只用记住,我们现在处在一个真实却又和现实不同的世界里就行了。”
    程惜停下手叹息:“可我还是觉得有点违和。”
    肃修言挑了下眉:“世界原本就是无限的,你却非要给这个无限加上一个边界,这本来就是一种局限。”
    程惜看着他惊叹:“你挺会总结的啊,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也去写书,说不定也能像你哥一样成功哦。”
    肃修言冷淡地“呵”了声:“我忙得很,没有那个闲工夫。”
    程惜知道只要提到肃修然,他就会傲娇那么一下子,偷笑着没再继续说下去。
    程惜给韩七施完了针,又写了几味这个树林里就能找到的草药,嘱咐他采点回来煮一煮泡脸,就和肃修言准备要告辞了。
    本来他们两个就是在逃亡途中,在这里暂时落脚还可以,如果住在这里林子里久了,覆手第一城的人为了找他们在附近仔细排查起来,韩七的平静生活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韩七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强留他们,而是笑呵呵地跟他们道别。
    肃修言虽然还是冷着脸皱着眉,却在临走之前开口说:“如果他们为难你,尽管说我往神越山庄的方向去了。”
    韩七笑了笑:“曲城主放心,覆手第一城那几个人的斤两老朽还是知道的,老朽敢在这里住下,就是知道他们就算找到了,也奈何不了老朽。”
    肃修言点了下头:“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我们。”
    韩七笑着点头,又说:“曲城主仍有赤子之心,覆手第一城这种地方,关不住曲城主。”
    肃修言对这样看似是夸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就抬手挥了挥,就算做是跟他道别了。
    程惜又跟老爷子多说了几句,才彻底恋恋不舍地告别完毕了。
    肃修言赶路的方式还是很直接,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就飞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程惜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反而抱着他的腰,享受这种起起落落比滑翔机还自由的感觉。
    上空视野开阔,现在又是白天容易寻找目标,他们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附近一座城。
    肃修言的面具已经给程惜顺手丢了,他也没有再找一个戴上的意思,反而拉着程惜先一起去了家当铺,当掉了身上满是金质饰品的腰带。
    接着又拿着那一大笔钱,先去布庄给两人各自买了几身成衣,再去城里最豪华的客栈开了最大最豪华的套房。
    这套客房用现代的标准来看也可以说是豪华舒适了,宽阔舒适的里外两个套间,里面有巨大的铺满绸缎的架子床,甚至还有一个石头砌成,上面撒了一层花瓣,足够两个人使用的温泉水池。
    两天没洗澡没换衣服,可能已经让洁癖的肃修言抓狂了,他进房后就脱下身上的衣服,十分嫌弃地丢到地上,径直进了浴池。
    程惜还在兴致勃勃地参观这个古代的豪华套房:“果然只要有钱,在什么时代都不会难过。”
    肃修言撩起自己的白色长发,将肩膀放松靠在浴池边缘,“呵”了声:“只要有钱就会舒服,那不过是贫穷的人给自己的幻想。对于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的人,这些也只不过是日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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