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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人若疯癫,可如何

    说到这,这清新婉约、秀雅绝伦的绝色美人,满脸竟是戾气。那浑身上下的书香气,也尽数化成杀气。于是那墨蝶便更清晰了几分,展翅欲飞!
    这容颜,看着有七分恐怖,却,更有十分美丽。
    小道士叹道:“清妍,你不应这样。人心有善也有恶,善者有极善,恶者有极恶。你若是一味纠结于人心的大恶之处,你心必永不得安宁!如此,你何苦要为难自己。”
    清妍冷冷说道:“何需为难自己!这世间忘恩负义的男子,我知道一人,便杀一人。我杀一人,便少一人。我虽是女子,却愿为这天地,除去这尘垢!”
    听得近处传来脚步声,小道士便不再与她争辩,直接问:“这么说,你杀吴七步,也是因为他负了吴李氏?”
    清妍昂然说道:“正是,吴李氏还在此地徘徊不去。以你的本事,自可召出她的魂。事情真相如何,你一问可知。到时你再评判,我柳清妍有没杀错?”
    小道士本就对吴七步有所怀疑,当下也不多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嘞?故人相见,你就背后偷袭,差点置我于死地。我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你为何也如此对我?”
    清妍冷笑:“张天一,你需记住,若非我念及故人之情,你方才必死无疑!还有,请别把自己说得如此高大。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你不过也是负心人。”
    小道士大是诧异:“我怎地也是负心人?我负了谁?”
    清妍却丢下一句:“你扪心自问,你负了谁?”说完,便飘然离去。
    此时,吴家的仆人已追到,看小道士怔怔地站在那,问:“仙长,那厉鬼可曾捉到?”
    小道士缓缓摇头。
    回去的路上,小道士一路苦思。终于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自己,这一生中有负于谁。
    只有这个女子,柔儿!
    可,清妍怎会知道柔儿的事?依柔儿的心性,若非亲近之人,她断不会将这等事告知。
    这么说来,清妍定与柔儿交好。说不定,柔儿此时正与清妍相伴!
    一念至此,小道士猛地拔脚追去。无奈暗夜寂寂,早就不见了佳人身影。
    小道士跺脚长叹,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苦找多日,可人儿却一直杳无音讯。这好不容易得到了线索,却因一时大意,竟至错过!
    恨了半晌,他无可奈何,只得怏怏返回。
    回到吴家,此时正当子时,正是一夜中阴气最盛之时。
    小道士做法事,招吴李氏的魂。
    招魂术,有道家支派专精此术,小道士却不擅长。好在吴李氏未过头七,其魂还在此地,招来却是方便。
    当下小道士先画招魂符,再取招魂幡三面,中间置以吴李氏的衣物,然后他盘膝坐于一旁,凝神施法。
    手掐聚魂诀,口念亡魂咒,不一会儿,吴李氏飘然而至。
    小道士看着她,叹道:“打扰亡者安宁,是大不敬。可有些疑问,我不得不问。还请恕罪。”
    说完,他深施一礼。
    吴李氏回礼,说:“仙长客气了。”
    小道士便问:“请问,你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妾身是自己投池。”
    小道士疑道:“吴家豪富,你膝下又有幼子,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竟至于此?”
    吴李氏不答反问;“我夫君,他可是去了?”
    小道士点头:“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尊夫已去,被厉鬼所杀。”
    吴李氏怅然,一声长叹:“昨夜我想起前世,不由大哭,正被那女鬼听见,问我因何事如此伤心。我一时按捺不住,便将心事一一告知,她听后盛怒,说,必要杀这负心人。我当时心中已有预料,却没想竟成了真。”
    小道士问:“吴七步到底是如何负你?”
    吴李氏沉默了下,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瞒得?罢了罢了,我就说个明白。”
    “吴家是定县首富,吴七步又生得俊郎,身具大才,对我更是体贴入微,所以别人想来,我每天过得,必是快活似神仙。”
    “可谁知道,谁能知道,我看似活在天庭,其实却身在地狱!”
    “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吴家看似豪富,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中养了一大堆纨绔子弟,这些年来,若非我苦苦维持,怕是连表面的光鲜,都维持不了。”
    “这且不说,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怕吴家倒了,有我李家在,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差到哪去。真正让我心寒的,是吴七步。”
    “吴七步俊朗是不假,可若说有才气,那就,只能呵呵一笑。”
    “他自比七步成诗的曹子建,自称吴七步。他十二岁时就参加发解试,一举得中解元。他能诗能赋,也通经义。他文质彬彬,出口成章。所有人的都赞他,好一个才子。”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一桶水摇不响,半桶水响叮当!”
    “七步成诗,呵呵,那句‘半烟半雨柳桥西,乡女浣衣盈盈立’,是他四年前所作,的确是大好。可这四年来,每日每夜他都想补完全诗,却一直未能成功。这就是他的七步成诗!”
    “十二岁中解元,的确如此。可那是因为他天生早慧。自此以后,他参加科举四次,却次次落榜。先考诗赋进士,不中;后考经义进士,再不中。这样一直耽搁了十五年,竟一事无成!”
    “考不上便考不上,对我来说,只要有丈夫孩子陪在身边,便 足够了。做官,做官有什么好,悔叫夫君觅封侯啊!”
    “可他却绝不这么想。”
    “对外,吴七步装得比谁都洒脱自然,那‘非不为也,实不屑也’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大有魏晋之风。可事实上,这世上,他吴七步,比谁都想考进士,当大官!”
    “进士戴紫纱罗,他也戴紫纱罗,却不敢照着一样,于是紫中透金。进士腰系横裥,他也系横裥,却不敢照着一样,于是长出五寸。”
    “他日思夜想的,便是考进士、做大官。这样一想十五年,终于,想成了疯魔!”
    “他疯魔了,却将我,生生害死!”
    “刚嫁给他时,我心中极是欢喜。可相处久了,我便知道,他的才学其实十分有限,就连我都不如。可那时他倒知情识趣,对我的确很好,所以我也绝不后悔,一心只想着和他厮守终生!”
    “却不料我的一生,最后竟如此短暂!因为我想托付终生的良人,已彻底疯魔!”
    “是,吴七步他是爱我、敬我。哪怕到现在,我还相信,他依旧爱我、敬我。只是,他更爱的,是考进士、做大官。”
    “一考十五年,次次落榜。到得后面,他自己都绝望了。在私下里,我无数次地劝过他,请他不要再考了。可他不听。他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才学不足,他只说是科举黑暗,多有营私舞弊,再且自己时运不济,才空负了这般大才。”
    “实在没信心再考了,他就想,既然别人能营私舞弊,自己为什么不能营私舞弊?既然自己时运不济,那为什么不请高人帮忙转运?”
    “于是从前年开始,他不再看书,一心只想着舞弊和转运!”
    “去年,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他终于联络上了四川类省试监考官,监察御史李忆。付出了偌大代价后,他请李某私会。”
    “李某答应后,他欣喜若狂,只以为大功即成。却不料,李某在考验了他的才学后,直言说,高中几无望!”
    “那一刻,他心丧若死,竟至跪下来,抱着李某的大腿痛哭,更是说,愿以全部资财相谢,只求得中进士。”
    “我虽然心中不忿,更不耻,却也别无它法,也只得哀声相求。我一求,李某便说,我生平最喜的便是才女。我出一对,你若能对上,此事或可还有办法。”
    “我说可。”
    “却不料,李某指着笔帽,出的上对是,入进去笔水溢地。”
    “我一听大羞、大怒,当时便欲拂袖离去,只是苦苦忍着,心里只盼夫君能为自己出头。”
    “李某见我不对,笑着说,你既然对不上,那我就对了。于是他指着笔架,对了个,浪起来两脚朝天。”
    “我羞极、怒极,却没曾想,我夫君竟在旁鼓掌大笑,笑道,入进去笔水溢地,浪起来两脚朝天。果然是绝妙好对,妙极、妙极!”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真呆了。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他妻子,他非但不怒,反还叫好。他竟还叫好。”
    “李某就大笑,说,既然你对不上,那我可得罚你,就罚你摘下这面纱。”
    “我再不管不顾,转身就要离去,却不料,我夫君竟一把拉住我,竟亲自出手,强行摘去了我的面纱。”
    “看到我的真容后,李某就是一呆,那眼睛像蛇一样盯过来,他说,美,真美。若有如此美人陪我饮酒,我必当效力。”
    “我执意不肯,可平时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狰狞似鬼。”
    “我被吓住了,只得委委屈屈地坐下,像一个妓女般强颜欢笑,伺候那贼人饮酒。”
    “今生今世,我何曾受过那般羞辱,心里悲愤欲死。却不曾想,我的羞辱,还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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