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赵祯一句话，把个闫少恭给说愣了。
    随后，闫少恭不解地看了看赵祯，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问，“这戒指，有什么问题？”
    赵祯托着下巴一耸肩，“没，看着有点邪气。”
    闫少恭不确定地看着赵祯，这人说话脸上表情不定，也看不出来他是说真的还是只是打趣，是心直口快还是意有所指。
    闫少恭正皱眉，方百济过来问，“二位，可以开始第二场的比试了么？”
    赵祯托着下巴点点头，示意——开始吧。
    方百济觉得有意思，这位黄公子看着年纪轻轻，但是说话做事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完全没有要跟别人商量一下或者征求一下别人意见的意思。可如此傲慢的举动却看着也并不叫人讨厌，反而还显得相当自然，莫非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
    第二题。
    闫少恭示意，赵祯先出题。
    方百济看赵祯。
    赵祯微微一笑，对着岳子铭勾了勾手指，那意思——你上。
    岳子铭是江南三大才子里边年纪最小的，今年刚刚十六岁，其他诗文乐理方面都是平平，然而那一手字写得实在是太好了，据说所有阅卷的夫子第一眼看到他的字都会在上头画了个红圈示意通过，都不需要看内容。
    岳子铭走了过来。
    而那一头，赵祯指了指曹坤。
    曹坤微微皱眉，不知道赵祯要考什么。
    赵祯打量了一下两人，觉得岳子铭挺逗，个头瘦小，出来之后搔了搔头，还回头看了谢炎和赖天青一眼。
    两个做哥哥的都示意他别紧张。
    岳子铭继续搔头。
    展昭问白玉堂，“岳子铭的字听说写得很好。”
    白玉堂倒是没看过，就问包延。
    包延还没说话，赵兰凑上去，从自己的诗集里边抽出了一张书签来给展昭和白玉堂看，书签上只有简单一个“兰”字。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示意赵兰拿去给天尊看。
    赵兰跑过去给天尊看，天尊就跟她要书签，听说是岳子铭写的，天尊张大了嘴，觉得关小黑屋的人除了林霄之外，又多了一个，其实赖天青也可以一起关起来……让他们画画配上提字！
    想到这里，天尊看白玉堂。
    白玉堂点了点头——计划通！
    赵祯看了看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书生，刚要开口，身后南宫“咳咳”了一声。
    众人都看南宫，赵祯将到了嘴边的“朕”又咽了回去，摸摸下巴。
    “黄兄，想考什么？”闫少恭问，“此二人都擅长书法。”
    “那就书法吧。”赵祯点了点头，单手轻轻一扶桌面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往身后一背，对欧阳道，“去拿赵家军十面空的军旗来。”
    众人一愣。
    欧阳看了一眼外围……没一会，一个影卫落了下来，手中两卷军旗，交给了欧阳。
    欧阳交给南宫。
    南宫拿着军旗看着赵祯。
    赵祯双手背在身后，一抬头……
    众人都莫名有一种膝盖一软的感觉，这年轻人好强的气势……
    小良子眨了眨眼，歪过头，前两天他刚刚学了个词儿，叫“君临天下”，一直不晓得什么感觉，那天问赵普，赵普就跟他说，“有空带你去看赵祯上朝。”
    赵祯看了看岳子铭和曹坤，道，“赵家军一帅四将，每个人给我写五面军旗。”
    众人都一愣，随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赵祯的意思是，当着赵普和几位大将军的面，让这两个刚刚十六岁的小鬼写军旗！
    军旗多大多难写啊！邹、欧阳、贺、龙还有最重要一个赵字，不止要写得好看，还要写得霸道，要有赵家军的气势。特别是那个赵字，那是大宋皇家的姓氏，这俩娃娃拿着笔不会手抖么？
    果然，曹建眼都直了，比起他，岳子铭似乎更加呆一点，毕竟刚刚从江南到这里，而且他又一贯有两位兄长照顾，于是傻呵呵看对面赵普他们，想着这几面旗子要怎么写。
    方百济都想给赵祯拍手了，这题出得也太吓人了！但是也太有看头了！而且……方百济心中疑惑，这位黄兄开口要军旗，欧阳那么大个将军就让手下去拿，连问都没问一声。
    曹建和曹元跟曹坤耳语了几句，让他定一定神。
    曹坤毕竟家里是做赌坊买卖的，比一般文人要胆大些，很快镇定了下来。
    欧阳少征叫了二十个皇城军来，两人合力展开一面旗子。这军旗展开众人才发现原来竟有这么大……也对，在城楼上插着的，当然大了！
    皇城军一字排开，站了一长排，“刷拉”一声展开军旗，那气势，在场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两个影卫抬上了两杆笔来，众人一看，好么！这笔都快赶上拖把了。
    曹坤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走到了军旗前，有两个影卫提着两大桶墨汁上来，众人一看……好吓人。
    曹坤蘸了蘸笔，差不多就要开始动笔了，似乎是在考量第一笔该如何下笔。
    书法最重要的就是这第一笔，第一笔落得好则一气呵成，第一笔落不好则等于废纸一张。
    众人此时都看岳子铭。
    就见岳子铭此时站在五面军旗前，手里抱着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笔杆，正搔头。
    这时，就见他突然回头，举手，似乎是有要求。
    方百济问他，“岳公子，有何要求？”
    岳子铭道，“我……我能喝点儿酒么？”
    人群愣了愣，随后哄笑，这娃娃要喝酒壮胆呢。
    赵普等人无奈摇头。
    方百济吩咐下人去给他那一壶酒来，却听身后谢炎说，“一壶不够的，要一坛子。”
    众人一愣——那不喝醉了？
    这时，林霄将刚才在太白居买来的一坛子酒拿了过去……林霄也是个酒鬼，刚才在太白居喝到了好酒，就买了一坛子准备一会儿晚上跟林夫子一起喝，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岳子铭接过酒坛子，拍开纸封，举起来就开始喝……
    众人就见他咕嘟咕嘟一刻不停地喝，喝了有半坛子，随后放下酒坛子喘口气，还打了个酒嗝。
    展昭问白玉堂，“这样不要紧么？会不会手抖？”
    白玉堂看了看岳子铭的样子，道，“这会儿大概三分醉，再喝个一两分应该差不多了吧……”
    展昭问，“要喝到半醉？”
    白玉堂点点头，“这小子有点意思。”
    等岳子铭又喝了几口，将酒坛子往旁边一放，张嘴，又打了个酒嗝。
    人群哄笑，赖天青和谢炎观察了一下，对众人点头，表示——刚刚好！
    岳子铭伸手拿起那支笔，先瞄了一眼隔壁刚写完了一个“邹”字，正写“欧阳”两个字的曹坤，突然“噗嗤”一声。
    众人都好奇看他，心说这小孩儿是喝多了发酒疯了吧？
    岳子铭拿着笔点了点曹坤，半天，来了句，“娘们写的。”
    众人一愣。
    赵普摸着下巴看岳子铭，这孩儿喝了酒之后性格突变了么？
    邹良倒是很同意岳子铭说的，曹坤那几笔字也太秀气工整了，这旗子写出来是给女兵用的吧？
    岳子铭单手握着毛笔，“啪啦”一声，整只笔跟洗拖把一样杵进了墨汁桶里，醉醺醺走到第一面旗子前面，道，“左将军是独狼，狼是什么意思知道么？”
    众人都歪着头看他。
    岳子铭笑了，“嘿嘿”了两声，阴森森开口，“血！”
    众人一愣，邹良一挑眉，岳子铭忽然抓起笔杆往旗子上就甩，随后笔在空中几下游走之后一收笔，再看……军旗上一个“邹”字，不是写出来的，是随着笔锋甩出来的，墨迹斑斑如同血迹，“邹”字瘦削冷冽，笔锋如同刀剑一样的锋利。
    霖夜火摸着下巴蹲在一旁的栏杆上挑眉，“喔！”
    还没等震楞的人群反应过来，岳子铭已经打着跌就走到了第二面旗子前，“龙！”
    众人都看他——“龙”字最难写，首先这字太霸道，有帝王之意，但龙乔广毕竟不是皇族，他只是个将军，因此，右将军通常很少用自己的姓氏做的军旗，用的都是莲花旗。
    “自古弓兵多强手，幽莲一出无争锋……”岳子铭边说，边笔走龙蛇……一个“龙”字跃然旗上，然而，这个“龙”字写得虚虚实实、飘飘渺渺，虽然是个“龙”，却完全感觉不出半分的皇族霸气，乍一看，如同幽莲绽放，枯柴冷烬之中又有星火，灵气逼人。
    观者倒抽了一口冷气，龙乔广正发呆，就听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的吴一祸道，“你其实根本没必要纹属于别人的幽莲。”
    龙乔广看了看他，病书生淡淡一笑，“你完全可以有一朵属于自己的幽莲，百年之后，后世再提起天下第一弓，只会记得这个龙字。”
    龙乔广呆在那里。
    “贺！”这时，岳子铭到了第三面旗子前边，伸手卷起袖子，规规矩矩拿笔，抬手，“贺一航是赵家军定海针，坐镇黑风城稳如泰山不动。”边说，边对曹坤招招手，“来来，小爷教你写给适合大英雄的正字！”
    说完，众人就见一个工整稳重的“贺”字出现在了旗子上。这虽然是一个无任何花活的正字，然而笔法之有力，真的就让见过贺一航的人想到字如其人。欧阳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突然想到好久没见到贺一航这个兄弟了，都有些想念，要不然找机会去趟黑风城吧？
    岳子铭写完“贺”字，想了想，跑回去又拿了酒坛子。
    众人都失笑，这娃可能觉得有点不够了……
    只是岳子铭咕嘟咕嘟灌了几口酒，没喝下去，而是“噗”一声，喷在第四面军旗上了。
    就见他抬手在酒水未干的时候，手起笔落写了“欧阳”两个字，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军旗一点，“刺啦”一声，军旗着了起来，岳子铭抓住军旗的两个角，抬手抖了两下“啪啪”几声，火焰熄灭。
    再看……就见“燃烧”着的“欧阳”两字，带着炽炎一样的气势出现在军旗上。
    岳子铭指了指欧阳，那意思——火麒麟。
    欧阳笑了。
    最后，岳子铭跌跌撞撞走到了那面最大的，赵家军军旗的前边，手里的毛笔“啪嗒”一下，扔进了墨汁桶里。
    岳子铭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只毛笔，摇摇头，似乎不满意。
    随后，就见他伸手将外袍脱了下来。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就见他将外袍脱下之后绕在了那只毛笔上，绕得跟个火把似的，然后觉得粗细差不多了，就放进墨汁桶里蘸墨。
    庞煜张大了嘴，问包延，“这样也行？”
    小包延一挑眉，“善书者不择笔！”
    话音刚落，岳子铭拿起笔在那面最大的军旗上写了个巨大的赵字，写完之后，将那根笔一扔，四仰八叉就地一趟……开始打呼噜。
    再看那面军旗上，“赵”字如同九龙汇聚，笔笔皆活，且一个字写的凶悍无比，众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赵”字，莫名就想到了赵普那双不同颜色的修罗眼。
    赵普也笑了，这年头，再也不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了啊……
    人群沉默，这时，就听到拍巴掌的声音传来。
    众人醒过神来一看，就见小四子边蹦边拍手，“好帅好帅啊！”
    林夫子摸了摸胡须，问同样善书法的王琪，“如何？”
    王琪点头，“赢的漂亮！”
    方百济都没等那头曹坤写完，就道，“这场比试，岳子铭胜。”
    而此时，开封府众人又默默地看了赵祯一眼，就见大宋皇帝正背着手，笑得开怀……
    众人默默点头，这些小孩儿可都是日后的国之栋梁，赵祯当然美了！
    九王爷一摆手，示意——岳子铭写的五面旗子都收起来，给老子挂到黑风城城楼上去！
    可是，此时再看岳子铭，已经睡死了，睡得直打鼾。
    赖天青带着庞煜和欧阳淳华跑过来将他抬走，边无奈地说，“至少要明天才能醒呢。”
    方百济道，“可是……两道题刚刚答了一题，下一题怎么办……”
    “那就算打和好了。”
    谢炎走了上来，拿了件袍子给赖天青，赖天青跑去给睡得正香的岳子铭盖上，以免着凉。
    众人都看谢炎……江南三大才子之首！
    其实，前面两局比试只要没糊涂的人都知道，是江南三大才子赢了，但是众人又都很想接着看最后一场比试。
    ……
    而此时，展昭微微偏过头，对白玉堂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白玉堂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外围。
    此时，赵普等人也注意到了——就见在人群外围，突然多了好多观战的，若是说这比试太精彩了，引来了其他围观的，倒是可以理解，可让众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些围观的，看着可不像是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