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怨】

    开封城内，八子聚集的别院中。
    赵祯很快和小八武宿聊上了，公孙抱着小四子，一脸佩服地看着这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痞子气十足说话还特别接地气的大宋皇帝。
    赵普在屋顶上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院子里这货是谁啊？真是赵祯？吃脏东西了吧！
    别说，赵祯还正经挺能侃的，什么新鲜话题，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虽说他是皇帝养在宫中很少出来，但会给他讲课的夫子多了去了，那可是汇聚天下才子的地方。
    没多久，八子里的另外几人也都溜达出来了……虽然佯装不在意，但看得出来，都是特意出来听故事的。
    公孙看了看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捧着脸当听众的小四子，又看了看周遭几个年龄各异身材各异的八族遗孤，摇头……这群人从单纯度上来讲跟小四子差不多。
    公孙四处观望，就看到刚才那位老太太进入的房间里，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
    八子的“干娘”正通过窗户望出来……虽然隔得挺远，但公孙能看到老太太脸上的忧虑，以及……矛盾。
    公孙揉了揉眉心。
    这八子与这位老太太感情深厚……感情这种事情是相互的，这位干娘虽然固执，应该也是关心八子的，起码在公孙看来，没有娘会不关心自己的子女。八子尚年轻，可以说他们涉世未深没有分辨能力，可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也没有么？这种忧心忡忡的神情里，显然是隐瞒了些什么。
    公孙就有些纳闷，转过脸……却发现赵祯边说，边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
    公孙看赵祯，就见赵祯佯装伸手抹脸之际，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公孙大致猜到……赵祯可能也觉得这老太太有些奇怪，于是想让自己去跟她谈谈。
    公孙站了起来，往房间的方向走。
    八子的注意力都在赵祯身上，都没怎么在意这边的情况。
    坐在最外边的老三余光撇到了，回了个头。
    就见此时，公孙走到了老太太门口，轻轻拍了拍门，问，“我能进来么？”
    老三回头盯着公孙看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阻止。
    这时，门打开了。
    公孙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那老太太坐在了桌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公孙走了过去，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了，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屋顶上，赵普有些着急，在房间里看不清楚。
    殷候示意他稍安勿躁，这老太太完全不会武功，公孙就算是个书呆子，也不可能会被一个七老八十路都走不稳的老妇人伤到吧。
    赵普耐着性子等着，同时，注意到了远处南宫纪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准备妥当，就微微地笑了笑，回头继续看里边的情况。
    公孙观察了一下这老妇人的面色，回过头，低声说，“老人家，活不过一年了。”
    老太太冷冷一笑，“先生是在咒老生么？”
    公孙又看了看她，道，“八子应该是第一次来中原，你不是。”
    老太太微微一愣，看公孙，“先生不是替人看病的么？怎么还会相面？”
    公孙一笑，“那八人每一个说话都多少有些口音，唯独你没有。”
    老太太笑了笑，点点头，“我叫吴梅。”
    公孙微微地愣了愣，问，“你是汉人？”
    “我六十年前，被主人安排任务，养育八族列岛的遗孤们，做他们的干娘。”吴梅淡淡一叹。
    公孙微微皱眉，“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看着也就三十多岁，你说六十年前就开始养？”
    吴梅忽然笑了，笑得惨然，“他们是第二批了……”
    公孙神情严肃了起来，“那第一批呢？”
    “第一批？”吴梅双眼望着虚空，喃喃自语，“第一批，有十六个人呢，每一个都是好孩子……”
    公孙看她，“你让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么？亲手送了十六个孩子去死？”
    吴梅转过脸，望向公孙，“这些孩子命不好，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最终都会死，如果听话，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公孙不解，他皱眉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跑出门。
    吴梅疑惑，也跟了出来。
    公孙急匆匆跑到外边，这会儿，八子都听赵祯胡说八道呢，七个人都戴着面具，就老三刚才被小四子摘掉了之后，就一直没戴上去。
    公孙跑到切近，凑过去就盯着人姑娘的脸看。
    老三被他吓了一跳，屋顶上赵普磨着牙，“太近了！”
    殷候赶忙拽住他——小心被发现！
    那姑娘也傻了，呆呆被公孙盯着看。
    这动静，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都回头看。
    武宿摸着下巴问小八，“什么情况？”
    小八好奇，“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调戏良家妇女？”
    其余几人都恍然大悟，“喔……”
    赵祯扶额——公孙靠那么近，小心被人姑娘扇巴掌。
    正在现场一片尴尬之时，小四子从马扎上起来了，走过去钻到两人当中，推他爹，“太近啦！”
    公孙回过神，将小四子挪到一旁，伸手，去掰那姑娘的眼皮。
    “你干嘛？”老三终于是不高兴了。
    公孙没说话，又左右相了相面。
    赵普磨牙的声音殷候都能听到了，要不是他按着，估计这会儿九王爷就蹦起来了。不过殷候也感慨，公孙还真不是一般的呆啊，稍微了解一点他的人都知道此人举动大多跟医术有关，不会有任何邪念……可不了解他的人，会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公孙看完了，抬起头，伸手一指众人，“面具都拿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小四子这会儿也爬上了桌子，伸出小手捧住老三的脸仔细看。
    那姑娘这会儿倒是不反抗了，小四子靠近了看更可爱，捧脸就捧脸呗，亲一个都没问题。
    殷候在屋顶感慨……得！小四子长大肯定也跟公孙一样呆。
    “咦？”小四子也看出毛病来了，歪着头问公孙，“爹爹，姐姐的脸有一点点歪哦！”
    众人听了小四子的话，都歪着头看老三的脸，看得老三脸通红，“别胡说！”
    “啊！”小四子突然惊叫一声，“眼瞳里有黑色的血丝哦！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先天病？平时会不会心绞痛或者透不过起来？”
    老三一脸茫然——什么？
    “老三你哪里不舒服么？”武宿也担心地问。
    其他人也都过来看。
    “面具都拿掉！”公孙拽住小八，“你们可能也有一样的情况！”
    小八愣了。
    这时，那戴着黑面具的人伸手，将面具拿了下来，凑到公孙眼前，“看吧。”
    公孙立刻凑近看。
    殷候觉得自己都快按不住赵普了，心说你们倒是折腾什么呢？
    赵祯也抱着胳膊走了上来。
    这时，八子的面具都拿下来了，果然每个都怪里怪气的，唯独老三和小八算是长得好看的，尤其小八，白白净净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圆脸大眼睛，看着人畜无害。
    公孙一一检查了众人的眼睛之后，呆呆坐在了石桌边。
    赵祯微微皱眉。
    小四子也跟着看，最后不解，歪头问公孙，“爹爹，他们是不是饮食有问题啊？为什么每一个都有先天病的？”
    “不是先天病……是毒。”公孙皱眉，“通过母体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这毒跟夜叉宫众人中的一样的类型。”
    屋顶上，殷候和赵普对视了一眼——都有病的？蹊跷！
    公孙坐在桌边发呆，随后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
    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小四子也不解地看着他爹。
    殷候好奇看赵普，那意思——什么意思？
    赵普则是微微皱眉，公孙虽然在笑，看着应该是很开心？可是莫名的，赵普就觉得公孙其实是在生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那么生气。
    公孙站了起来，“八族遗孤没有一个是能活过四十岁的！当你们拼尽全力使出全部内力的时候，就是你们死的时候！”
    众人都皱眉看着公孙，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不解。
    赵祯也看公孙。
    公孙道，“无论是谁教你们武功，他只是拿你们当做有朝一日要丢弃的武器，八族最终还是会灭亡，你们的身体正在以接近别人两倍的速度消耗着，眼瞳里的黑色血丝是你们心脏超过承受负担的最好证明。赶紧醒吧，那个不是你们的恩人，而是你们灭族的仇人！”
    院中一片沉默。
    赵普和殷候对视了一眼，同时明白了为什么这八子的内力这样高，但是武艺却没跟上……超越了脏器的承受能力，也就是内力越高死得越快的意思么。
    说完这番话，公孙回过头看脸色煞白的吴梅，“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
    赵祯微微挑眉。
    吴梅忙问，“谁？”
    公孙指了指自己，“我。”
    吴梅一愣。
    小四子在一旁抱着胳膊点头，那个是当然的。
    公孙冷眼看着吴梅，“告诉他们真相，我就救他们。”
    吴梅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什么真相？”八子都不解地看着吴梅。
    吴梅此时握着拐杖的手都有些抖，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问公孙，“你真的能救他们？”
    公孙点头。
    “好……”吴梅抬头，可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到小八突然喊了一声，“小心！”
    公孙一愣……
    就见武宿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一根弩箭。
    然而……那根弩箭似乎灌注了强大的内力，还是朝着吴梅射过去的。
    武宿虽然抓住了，但是“嗖”一声，脱手了，满手血。
    老三顺势一把扑开了吴梅。
    那支箭插进了吴梅身后不远处的墙里，几乎是没入墙面，内力之高惊人。
    吴梅刚刚被推开，第二支箭却已经到了。
    老三一惊，本能地扑过去替他娘挡箭。
    院中众人一惊，喊了一声纷纷扑过去。
    可就在他们滚做一团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握住了哪根箭。
    众人一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箭也不见了。
    八子面面相觑……
    赵祯背着手走到了公孙身边，问他，“真的能治好？”
    公孙点头……
    正聊着，却听武宿又喊了一声，“小心！”
    赵祯一回头……就见箭都飞到眼前了。
    公孙一惊——对方竟然还暗算赵祯！
    只是，赵祯看了一眼，脸上都没表情，而是淡定地转脸，对公孙道，“看来是狗急跳墙了。”
    赵祯话音落下，眼前的箭也消失了。
    小四子眨了眨眼——刚才好像“咻”一下，殷殷一闪而过了。
    而此时……屋顶上的殷候将手里两支箭扔到了一旁，原本在他身边的赵普却已经不见了……九王爷刚才一早就瞄上了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不远处，手中拿着弓弩。
    就在他射出两箭的时候，赵普扛着新亭候杀过去了。
    随着赵普，一众影卫“嗖嗖嗖”地都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跟随赵普追赶那人而去。
    而原本负责监视的那几个黑衣人则是在明白过来，准备逃的时候，被埋伏在周围的南宫带人团团围住。
    ……
    与此同时，恶壶岛裂谷中的山洞里，目送着白蛇远去的众人折返回来，站在了岔路口，望向另一边的通路。
    洞里黑漆漆的，但是这里每一个都是高手，都能感觉到，里边似乎有人。
    展昭就想进去，但是天尊一摆手，那意思——都退开。
    黑水妖婆伸手拉了拉展昭的袖子。
    展昭回头看她，白玉堂也不解地看着走到洞口的天尊。
    黑水妖婆示意众人到边上等，边伸手轻轻地捂着嘴，笑了两声，慢悠悠地说，“私人恩怨来的。”
    展昭惊讶，莫非洞里的人跟天尊又仇怨？
    白玉堂也疑惑，下意识地去看天尊的表情……就见此时，天尊的脸上有少见的，略带兴奋的笑容。
    白玉堂已经很少能看到天尊这种高昂的情绪了，毕竟那么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但是这是什么情况？
    天尊站在洞口，盯着漆黑的洞穴，幽幽地开口，“一百年了，到头来你还是没跑出妖王的预言，来把前账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