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髓】

    陆峰看到白玉堂终于来了，也算长出一口气。
    天山派剩下的几大高手还有一班徒子徒孙都看着白玉堂。
    众人面面相觑，当时心情有些复杂。
    天山派是一盘散沙，谁都知道，当然最知道的还是天山派那些年轻徒弟们。
    天山派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是圣地一样的存在，然而众人拼了命挤进来，却发现这是个完全没有什么追求的地方，与梦想相差甚远。
    天尊是遥在天边的云，见一面的机会可能一生只有一次，掌门人是个和事老，功夫甚至不如普通门派的长老。几个师兄弟各个离心离德，而且天山派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样？没人知道。
    内力是醇厚的，外功却散得吓死人，每天练功就是练基本，功夫进步非常慢，瓶颈了也没人指点一下，永远找不到真正前进的路在哪里。
    很多慕名而来的学徒学了不到半年就纷纷离开了，留下来的人，也都在迷茫之中。
    白玉堂是唯一可以代表天尊的存在，众人都知道他功夫很高，却不知道究竟有多高？而且，天山派那浩大的武学典籍之中，精髓究竟在哪里？没人知道。
    展昭和赵普撤后了一步，让出场地让白玉堂解决天山派的大敌。
    赵普抱着胳膊低声问展昭，“说起来，天山派的绝技究竟是什么？”
    展昭微微愣了愣，“嗯，如影随形？”
    赵普挑眉看着他，“谁会拿轻功做绝技？“
    展昭指自己鼻子。
    赵普望天，“你会得多了。”
    “隔空掌？”展昭摸下巴，“刀法。”
    赵普抱着胳膊，“我也不太懂天山派的功夫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之前看天山派众多小徒弟练过功，说句实话，除了内力都很纯正之外，真看不出是同一个门派的。”
    展昭皱眉，这点倒是，他也一早发现了，而且各个都似乎前路滞涩，没有方向。
    薛长东和司马空两人站在白玉堂跟前，上下打量这位天尊的高徒，江湖上最神秘的存在之一——他年纪轻轻，是怎么成为天尊的得意门生的呢？
    远处的山门上，殷侯默默站在那里，背着手看着白玉堂站在展昭和赵普跟前，微微皱眉。
    “宫主。”
    蓝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凑热闹了，爬上了山门，站在殷侯身边，看到前边的战局，“说起来，白玉堂这小子不知道究竟什么深浅。”
    殷侯淡淡一笑，“内力是绝对够的，和那老鬼一样，江湖最纯正的内劲，不过么……”
    “不过什么？”蓝狐狸好奇。
    “看他能不能领会天山派武功的精髓……不对，确切地说，看他够不够明白他师父天尊了。”殷侯挑了挑嘴角，“如果没领会，那么只是个普通高手，如果领会了……”
    “领会了是什么？”
    殷侯沉默片刻，开口，“不是那么好领会的，要读懂天尊那老疯子……就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太难了。”
    “也不一定啊，小主人还不是把你功夫的精髓都掌握去了？”蓝狐狸小声嘟囔，“我看白玉堂长了张很聪明的脸。”
    “那怎么一样。”殷侯抱着胳膊轻轻叹了口气，“昭是我外孙，我从小捧着长大的，每天跟他聊天，天尊那老鬼，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跟这个白玉堂差不多，还超级没耐性，我看有些玄。不知道他们两个闷罐子平时怎么相处的，难道相互毒舌？”
    ……
    司马空见白玉堂刚才能轻松打伤了薛长东，就知道这小子必定有料，但刚才他们三个年轻人都不能说是真的赢了，仗还没开始打，不过胜了个巧劲而已。论内力，论武功，三老应该不会输给这么年轻的三个后生才是。
    见薛长东跃跃欲试想要再打一遍，司马空灵机一动，就对他摆摆手，道，“老爷子，你不如去休息休息，我帮你教训这娃娃。”
    薛长东皱眉看了司马空一眼，他可不傻，自己刚才那一下子，就算被白玉堂打败了，再打……似乎有些厚脸皮。可是如果不打，那传出去自己以后可能真的就好隐退了。而这司马空如意算盘打得好，他如果认真跟白玉堂打，起码有五成的胜算吧？要是赢了，凌驾于天山派之上报了仇不说，还能直接把他们三个拼下去，果然是个老狐狸。
    司马空好像是得了个大便宜似的，赶紧挤掉了薛长东，对白玉堂说，“白玉堂，来来，我跟你过两招。”
    不料白玉堂没动地方，也没朝他看，而是微微皱起眉，低声自语，“风向变了。”
    展昭和赵普对视了一眼——风声？
    小四子在后头，紫影抱着呢，好奇地问，“什么风声啊？”
    紫影和赭影对视了一眼，不明白。
    而远处，蓝狐狸歪着头看身边的殷侯，就见他脸上的神情此时有些怪异，似乎是欣喜，又满含惊讶，自言自语一般，“昭啊，你小心被拼下去啊，这小子是真材实料。”
    ……
    此时，展昭和赵普看着前边白玉堂的背影，原本，他微微扬起的发丝是往东边飘动的，此时……却变成了往西边，在山风没有一丝改变的情况下，发丝的方向变了。
    “你说什么呢？”司马空见白玉堂突然神神叨叨，以为他是不是要使阴招，却听白玉堂突然开口，“让开。”
    随着他话音一落，众人就看到白玉堂突然背手抽刀……古怪的拔刀之声，响彻整个山谷。
    由于白玉堂的云中刀非常长，所以抽刀的姿势很特别，他基本都是背手抽刀，与一般刀横向由前抽出不同，他是纵向从后边抽出来的，一条长长的白光在他周身都画上了一道光晕。再加上他扬起的黑色长发，还有周身的雪白。
    展昭就看到几个天山派的女弟子眼珠子都快调出来了，晕乎乎激动得一塌糊涂。
    司马空暗道一声糟糕……这小子刀里头有玄机！
    然而还没等他看明白，白玉堂的刀裹挟着强大的内力就来了，势有千军不可阻挡，激得四周围扬尘四起。
    赵普忍不住赞叹，“够霸气的刀。”
    司马空一看开招惊人，本能地退开了两步，却见白玉堂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他劈山之势虚空一刀，双手握住刀柄，纵向朝地面劈了下去。
    刀尖带出来的强大内劲笔直走出去老远，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纹，直接延伸到远处的林子里边……连着一阵枝杈断裂树倒石裂的骚动之后，林子深处正对着众人的一块山石上，受到了猛烈一击，发出巨大的响声。
    小四子忍不住就捂住耳朵，好响！
    然而，这样刚猛的一击，那块山石却并没有裂开。
    因为白玉堂的刀带出的内劲根本不是击中了山石，而是击中了山石前面不知何时，也不知道怎样出现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手中有一把赤红色的古怪兵器，挡住了刀劲，同时内劲相撞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再看在场众人一片肃静，都惊讶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还有这气势惊人的一刀，直到空中两只盘旋的仙鹤鸣叫声起，惊醒了众人。
    薄薄的尘土渐渐随着山风消散，只见山石前边站着一个老头，一头灰色的发，穿着白色的长袍，有黑色的腰带和衣摆，下巴上三绺灰白的胡须，身材瘦削，手中一把赤红色的兵器，现在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把拐杖，鹤头凤尾，当中盘龙雕刻，十分精美。
    老头十分淡定从容地将挡住白玉堂刀风的权杖往地上一戳，身后，两只仙鹤落了下来，优雅地昂着头四处观看。
    小四子突然凑过去，对着紫影的耳朵说，“胖点好像寿星老。”
    紫影忍不住就“噗”了一声，众人又从惊讶中醒神。
    白玉堂对一旁的司马空视而不见，“你不够资格，他来。”
    司马空的脸色好尴尬——不过他也暗自庆幸，白玉堂刚才那一刀若是冲着自己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了，果然……天尊能看重的，绝对是怪物。
    远处，殷侯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好小子，哈哈哈。”
    蓝狐狸抱着胳膊，“宫主你还笑啊，他能打过空鹤么？”
    殷侯想了想，“硬碰硬未必，不过么……”
    “不过什么？”蓝狐狸看殷侯。
    “这小子有点儿意思，看看再说。”殷侯到了山门的角上，蹲下看热闹。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天色，又朝西边的元天看了一眼，面露讶异之色。
    “宫主？”蓝狐狸也顺着殷侯望的方向望，没发现什么。
    “嗯……”殷侯微微地皱着眉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么？如果真是……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宫主啊，你说什么啊？”蓝狐狸听不懂，跑去殷侯身边蹲下问。
    殷侯指了指前边的战局，“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么？”
    “白玉堂能不能摆平空鹤。”
    “嗯……”蓝狐狸考虑了一下，摇头，“应该不行吧，毕竟实力上有差距。”
    殷侯却是笑了笑，拿出十两银子来往山门屋顶上一放，“我赌这小子能赢。”
    “要怎么赢？”蓝狐狸想不到法子。
    殷侯却是挑起半边嘴角，“多难赢的都可以赢，从来没输过。”
    “哈？”蓝狐狸好奇，“说谁啊？”
    殷侯微微一笑，“好多年没看见这种打法了，赶紧让我开开眼界！”
    ……
    白玉堂彻底无视了那四个老者，而是将矛头指向最后被他逼出来的一个神秘老头。
    赵普低声问展昭，“谁？”
    展昭开口，“空鹤。”
    “哦……”赵普摇头，“不认识，厉不厉害？”
    “据我所知厉害的。”
    展昭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替白玉堂捏把汗。空鹤老人出了名的高手，辈分其实可以和殷侯天尊他们齐平的，这么硬的骨头，白玉堂怎么啃？硬拼吃不消的，难道用巧？
    空鹤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玉堂，冷笑开口，声音沙哑，也显得很苍老，“原来是天尊的高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我且问你，天山派武功的精髓是什么？”
    天山派众多徒弟们刚刚被白玉堂那一刀的威力也震住了，不过听到这问话，倒是都竖起了耳朵。
    空鹤等着白玉堂回答，却没等到。
    空鹤立刻含笑看他，问，“怎么？还没参透？”
    白玉堂依然的一张万年不变冰山脸，沉默不语、宠辱不惊，可以说他木讷，也可以说他淡定，或者，他根本不想理你。
    空鹤微微皱眉，“你知道我是谁？”
    白玉堂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有把握赢我？”
    白玉堂终于是舒展开了眉头，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真啰嗦啊。”
    赵普摸了摸耳朵，跟展昭说，“他真不适合行军打仗，欧阳都是边唠嗑边打架的。”
    展昭知道赵普看出自己有些紧张，所以故意说个笑话放松一下，抬头看他……赵普正给他使眼色呢，那意思——管他什么鸟？就算今天上的是殷侯天尊，大不了三个联手打他！鬼都给他打扁了，怕他个养鸟儿的老头？
    展昭叹气，生而赵普一副性格也不失为一种运气。
    不过展昭清楚，空鹤老人的功夫十分接近于隔空掌，他能在虚无之中聚集内力，打人个措手不及，而且精通隐遁之术，奸狡似妖，经常一打就没影了，随后出现在你背后偷袭，十分不好对付。
    白玉堂微微侧过头，对陆峰说，“都退后。”
    陆峰立刻带着天山派的门徒退后。
    空鹤见白玉堂真要动手，只能心中暗笑——小子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远处，蓝狐狸也捏把汗，问殷侯，“宫主，真的能赢啊？要不要去帮忙？”
    殷侯却是淡定摆手，指指自己的耳朵。
    蓝狐狸不解。
    “白玉堂说的对，风向变了。”殷侯微微一笑，“要赢这老家伙，机会只有一个，就在今天！”
    随着殷侯的话音落下，就听到西北边玄天，出现了“轰隆隆”的闷雷声……要下雨了么？
    雷声滚滚越来越清晰，山风也突然开始大作。
    众人都退到了后边，只留下白玉堂和空鹤站在风里，发丝凌乱，衣袂翻飞。
    空鹤眉目间，已经从刚刚的不屑，变成了几分认真，与几分吃惊，“原来如此……果真是机会难得。”
    “你不是想知道天山派的精髓么。”白玉堂终于开口，声音是前所谓有的冰冷，伸手持刀竖于眼前，云中刀耀眼的寒光几乎将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容一分为二，看起来却是肃杀如同罗刹，“我来告诉你。”
    ……
    就在白玉堂这句话出口，突然之间黑云压顶狂风大作，远处天幕云层滚滚如同奔腾的马群，地面飞沙走石苍茫凌乱，正上方的天顶突然咔嚓一个惊雷，蓝色闪电击穿云层，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遮蔽晴空，变天了。
    “王爷。”欧阳少征一拉赵普，“这样的天还打？”
    赵普却是一笑一摆手，“就是要今天打。”
    展昭看着白玉堂的北影，手中巨阙渐渐收紧，原来如此，天山派的精髓啊……
    “都看好了。”
    天山派众弟子正忙着遮蔽飞沙走石，以免眯了双目，却听身后陆峰突然开口，没了平日的温和，也没了一贯的笑意，平静而少有的严肃之中，带着几分法子真心的钦慕以及敬畏，“不是那么容易看得到的，天尊的真正传人，千万不要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