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靠近（中）

    有栖川枫、不，已是绫濑仁乃的女性踏入休息室，拿着手机不时察看讯息，反复确认时间，接着抬头便找到了已入座的有栖川枫。
    有栖川枫约她在第二个万屋的茶亭见面。
    这里一向不太多人来，或者该说会出现在第二个万屋的审神者与正常人本就是少数。
    绫濑仁乃看了一下腕表。时间算是足够。
    “……妳来了，有栖川。”说到底终归是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绫濑仁乃并不能肯定她的所作所为，纵使那导致了部分的修正。她的心情非常矛盾，既有着期待，也有着……无法言喻的烦躁。
    知晓这骇人真相，绫濑仁乃不比失去未婚夫与原生家庭的有栖川枫轻松，可她的疲惫只能往心里吞，就像并未让任何刀剑付丧神参与这些事务的有栖川枫一样。
    很疲惫，但不得不做。
    所幸并未涉及清和兄长，仁和兄长与众多审神者的牺牲……这件事无论如何必须成形。
    但也不能让父亲与母亲等得太久。父亲即将退役了，若是父亲退役之后，便会难以再打起精神获知这过于残酷的真相吧。
    因此她只能加紧脚步，就算与有栖川枫这个仍对他们有所愤恨的危险人物连手，就算要脏了手除去那些藤原理世的势力，她也必须做到这一切。
    不光是从小仁和兄长就是她心中的骄傲与荣耀，更是为了纠正这个过于腐烂的世界，让仁和兄长即便在黄泉也能获得些许的慰藉。
    有栖川枫闻言抬头向她微笑，看起来等了有段时间。“绫濑。”
    “这称呼倒是不错。刻意找我过来的用意是什么，有栖川？妳知道‘七濑苍也’不能离开太久。”
    敏锐的三日月宗近发现不对，立刻调整成有栖川枫对绫濑仁乃的称呼，换上更为亲近的姿态，朝着“绫濑仁乃”坐近了些。“仁乃，没想到妳倒是喜欢被我直称其名，这次确实有些事需要与妳讨论。”
    “嗯。”绫濑仁乃疲惫的闭上双目，又睁开，眼中仍是坚毅。“什么事。”
    “我对理世进行了误导，”有栖川枫停顿了下，“妳是明眼人，仁乃，不光是势力的扩大，更是妳与我也要更进一步的发展，妳明白吗，仁乃？”有栖川枫像是生来就有种特殊的魅力，她的话语往往能让人轻易步入陷阱。
    连绫濑仁乃也不例外。“……有栖川，妳有罪，妳也知道我曾是什么身分吧。”
    有栖川枫依然微笑，她总是这样从不对这些事情感到恐惧，那么诡异又那么让人怜悯。“嗯，仁乃，我从不否认这点，可是妳的心在动摇对不对？倾听妳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妳的心。”
    “……”
    也许加入时之政府本身就是个错误。若还在现世，她便能将有栖川枫以杀人罪名进行起诉，尽管这件事从根本上就做不到。她早已不是检察官了。
    多么得天独厚的犯罪者。
    如此想着，可绫濑仁乃心中又矛盾的不想要那么做。有栖川枫失去得已经够多了，让她进入监牢也只是把她的死亡提前……比起刑罚，有栖川枫更该做到的是与她一同赎罪、改善这个腐败的世界。
    总是让人一言难尽的女人。“妳这次打算用什么说服我？”终究是叹息，饮下喝惯的黑咖啡，她需要多一点精力来判断有栖川枫的疯狂程度。
    “仁乃，妳在判断我。”
    有栖川枫笑意不变，却是轻易点出了绫濑仁乃的用意，仅凭着喝下黑咖啡这个动作……！
    “从很早之前我就有所怀疑，”绫濑仁乃心生恐惧。被人看穿、尤其是被有栖川枫看穿的感觉绝对不是太好。“妳真的只是巫女吗，有栖川。”
    “如果仁乃愿意唤我为枫。”
    有栖川枫凑近她，与她的双眼四目相接。
    绫濑仁乃稍微抬头看向比她高了些的有栖川枫。
    “……”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伪装成七濑苍也已让我自顾不暇。”
    “仁乃。”
    有栖川枫抱住了她。
    “很痛苦吧，很孤独吧，没有人知道妳的秘密，也没有人能与妳一起并肩作战，被迫成为我的暗桩、我的下属……很痛苦吧。”
    在不可思议与过度震惊之下，绫濑仁乃竟是没有立刻挣脱有栖川枫。
    有栖川枫这个女人给她的诡异违和感愈来愈强。“仁乃，我把我交给妳，妳找个时间到现世的……”有栖川枫、不，三日月宗近露出苦恼的表情。
    终究并非有栖川枫本人，也不清楚过去的有栖川枫到底被丢在哪里的三日月宗近还是卡住了，然而卡住的三日月宗近很快就调整架势，继续模仿他眼中的有栖川枫。
    他没有任何失误，反之，失误的是并未将正确情报交给三日月宗近的有栖川枫。
    “现世的另一个我可以成为妳与我地位平等的筹码，亲爱的仁乃——我将我的性命交托在妳的手上。如果妳找到了另一个我，可否抽空来到我的本丸一叙？”
    “妳是认真的吗？有栖川？”
    将另一个存在告诉她等同于把性命亲自送到她的手上，有栖川这女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绫濑仁乃的表情终于变了，她止不住地惊愕，全然无法理解有栖川枫这个女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枫是不是认真的我不知道，但我是认真的。枫，妳又打算欺负自己了吗？”轻而易举的，三日月宗近让“绫濑仁乃”待在怀里，箝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离开。
    “有栖川，妳又疯了吗。”
    即便三日月宗近已不再配合，有栖川枫仍处于绫濑仁乃的入戏状态，此时此刻的“绫濑仁乃”感觉受到了有栖川枫的羞辱。
    “枫。”到底是没有历经过如何正式让有栖川枫从角色中出戏的难题，三日月宗近心想得下点狠药。
    到底是趁人之危啊。星眸流转间，三日月宗近轻轻松松的就把有栖川枫抱了起来，可仍是绫濑仁乃状态的有栖川枫警戒挣扎，敌意升到最高点。“有栖川，看来妳是不打算正常说话，我也无话可说，联络我姑且会继续配合，直到——妳做什么！”
    三日月宗近抱着有栖川枫走进了最里面的造型间，强迫性的取下有栖川枫的造型发，又在她双手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小心取下了她的隐形眼镜，让她面对镜子里除了衣服外已经恢复成有栖川枫外表的她。
    可有栖川枫仍未出戏。
    “闹够了吗，有栖川。”绫濑仁乃不再挣扎，也不再抵抗，有栖川枫是何等疯狂的女人，就算是她浑身解数的抵抗也是无用之举。
    “嗯……枫回不来啊。”冷着神情的有栖川、不，依然是绫濑仁乃的有栖川枫让三日月宗近有些头疼。
    以三日月宗近对有栖川枫的理解，有栖川枫的戏剧往往会有一个目标或重点，或者达到关键词与结尾才能正式结束。
    不是没有想过藉此吻醒有栖川枫，可三日月宗近不希望强求有栖川枫，他更希望的是有栖川枫同样也心悦于他之时再行此等亲密之事。
    “妳到底要做什么？有栖川！”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有隐怒之意。
    不好，“绫濑仁乃”快要失去耐心了啊……对了。
    那一次的乱是那么做的，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用？要是再没有办法，只能再带她去一次休息间，但休息间已被她视为现场。
    真是伤脑筋，也是时候该好好了解所谓的戏剧了，为了枫。
    试探性地蒙上仍处于入戏状态的有栖川枫双眼，三日月宗近在她耳畔边说着：“枫，结束了，卡。”
    “有栖——”听到那一声卡字，还是绫濑仁乃的有栖川枫震了一下，可显然没办法很快脱离“绫濑仁乃”的精神，又在三日月宗近的箝制下安静了好一段时间才总算出了戏。
    “……”
    有栖川枫摀着额头，语气微弱地向三日月宗近说了一句几乎快要听不见的谢谢，把妆卸下之后又抽出湿纸巾擦了擦脸，湿纸巾凉凉的温度能让她恢复一点理性。
    “抱歉，三日月，我……恐怕有了新的发现。”
    经由绫濑仁乃的那双“眼睛”，有栖川枫脸色惨白，抽出另一张湿纸巾伸手替三日月宗近擦了一下碰到妆的手指替。“目前的我无法顾及三日月的状态，这个新的发现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我也不想要利用三日月对我的……嗯，想法，让你担心我的状态，所以这件事情我会选择与父亲大人讨论，再经由父亲大人的口中让三日月与各位知晓。”
    “枫想顾及我的心情能让我换成一个要求吗？”
    “……是？说说看？”她看起来仍是很不好。
    三日月宗近注视着有栖川枫轻柔替他擦拭脂粉的动作，到底是受到演技上的震撼与精神上的影响，何况有栖川枫的种种举动让三日月宗近再一次意识到有栖川枫性别意识过浅、不，是她太过习惯——纵使是曾经的职业导致。
    三日月宗近终究不是演员，三日月宗近是拥有思想的刀剑付丧神，更是一位深受有栖川枫吸引的男性。
    “今天更换副家长之事是由骨喰主动提出，骨喰或许有些话在工作结束后对枫私底下说，不如现在枫先放下刚才发生之事去找骨喰如何？”
    “咦？”
    到底是被三日月宗近抛出的话引走注意力，有栖川枫很快联想到骨喰藤四郎刻意换班的举动可能是为了什么事，“我明白了，另外三日月，这个不能算是要求，这只能算是提醒，我想请你保留这个要求，等待下次你真正想用的时候再用。”对着这样体贴她的三日月宗近，有栖川枫没有办法回避他的心意，也因为三日月宗近对她而言太过重要，不光是前辈，更是感情深厚的、可能已经和小乌丸与乱藤四郎一样比她更了解她自己的特殊存在。
    听之，三日月宗近笑了。“好。”此外便无再多表示，将尊重有栖川枫这件事放在第一位。
    被这么珍重的对待还是不太习惯。有栖川枫不太自在的换回原本的服装，听了三日月宗近的提议，请他与平野藤四郎一起协助今日本丸事务便决定分开行动。
    只是在分开行动前，有栖川枫下意识回头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
    那双月色里只映着她的倒影，含笑的眉目尽是温柔。
    噗通。平时听不见的心跳声变得明显。
    那双眼睛里的情意太过明显，有栖川枫有些狼狈的掩饰即将冲上脸颊的热意，并不想承认她心里的最特殊的那个位置被夺走的时间恐怕并不会太遥远。
    不行，三日月太狡猾了。必须要压制住……如果心可以化为一片空白。
    回以冷静平稳的微笑，有栖川枫靠着演技转身离开，却没发现她的步伐比平日里究竟是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