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其人
青林镇唐府,宛如炼狱。
无数狰狞的身影在院落里游荡狩猎,近似人形的青紫色怪物有的直立,有的爬行,尖锐的獠牙从它们口中探出,疯狂地撕咬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侥幸逃出回廊,奔到院门前的男人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他看着尽在咫尺的长街,却无法踏出一步。
他绝望地拍打着那屏障,来不及再逃往别处,怪物从他身后猛扑过去,霎时间鲜血四溅。
正向门口逃窜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听着那痛到极致地惨嚎,他们猛地停下脚步。
众人惊惧地缓缓后退,可他们忘记了身后紧追而来的更多怪物,被狠狠扑倒。
无数人的惨叫嘶吼声在院子里回荡,大门敞开的唐府里惨相迭生,外面路过的行人却一无所觉。
“救命!有鬼,有鬼啊!不要吃我!”
“不要,不要过来,啊!救命!谁能救救我!”
“走开!来人!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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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家主躺在书房的地面上,狼毫毛笔在挣扎时甩落一旁,一旁的书架碎成几片散在地上,落在碎片周围的书页上沾满了鲜血。
他的身体被一只怪物撕咬着,隐隐有牙齿摩擦到骨头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寒毛耸立。
痛到极致,他目光涣散地喘着粗气,已经无神的双眼却仍紧瞪着坐在椅上的妖异女子,艰难地问:“你……是谁,为何要灭我唐家?”
那女子浑身黑气缭绕,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婀娜地走到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前,轻轻伸出右手,放到男人大腿的伤口上。
她看着手指被血色沁染,漫不经心地答道:“这镇上只有你们唐家人多,能让我的小宝贝们吃饱罢了。”
她对着染上血色的指甲轻轻吹了吹,看着指尖艳红的色泽,满意地道:“只是顺便路过,哪里需要为什么。”
她站在男人身旁,看着他带着犹如实质的怨恨一点点地咽气,宛如在欣赏世上最美的景象。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妖异女子缓缓走出书房,怪物停下撕咬的动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拿起一枚精致的哨子放到唇边,吹出刺耳的旋律。
“走吧,吃完了快点赶路,这里离紫霞宗那么近,我可得小心一点呢。”她轻轻抚了抚怪物的毛发,嗤笑地道。
嘴上说着小心,嘴角却带着几丝讥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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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西侧一片荒芜,与精致秀美的主院有天壤之别。
一间破旧院落里还很安静,极其偏僻的位置让怪物还没有注意到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妇人把被主院的惨叫声吓傻了的小男孩抱在怀中,轻轻安抚了几下,又飞快地把他塞进墙边用来装被子的暗格里。
男孩小小软软的,虽然已经五岁,但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与三岁幼童的体型差不多,小小的,刚好能蜷缩进暗格。
“原原,听到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从这里出来,知道了吗?”她轻声叮嘱。
看着男孩惊恐的小脸,妇人努力地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她把刚刚做好的虎头鞋拿出来,轻轻套在男孩没穿袜子的小脚丫上。
“你看,这是奶娘刚给你做好的虎头鞋,原原不是盼很久了吗?你穿着新鞋子睡一觉,奶娘等会就抱你出来。”
“奶娘,原原怕。”
男孩啜泣,粉嫩的脸蛋吓得苍白。
“不要怕,啊,原原最乖了。”妇人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男孩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手用力扯开,别开脸道:“别怕,奶娘等会就回来啦。”
暗格的门被用力地从外面关上,有重物推拉的声音,好像是屋子里唯一的桌子被推过来挡在了墙壁旁,虽然根本挡不到多少,但妇人还是轻轻地松了口气,好似这样里面的男孩就不会被恶灵搅扰。
仓促间没穿好的虎头鞋在她关暗门时掉出一只来,妇人将它用力地攥在手里,用力到手指都已经泛白,她发着抖一步步来到院中,紧紧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是一瞬,小院里响起逃亡的脚步声,重物跌倒的声响,咀嚼声掺杂着极力隐忍的哀嚎。
男孩呆呆地蜷缩在黑暗而狭窄的空间里,他的表情剧烈变换,时而惊恐呜咽,时而恍神呆滞。
终于,他不再发出稚嫩的啜泣,惊恐的表情渐渐消失,大而空洞的眼里只有让人窒息的寂静。
他沉默地把只剩一只的虎头鞋用力抱在了怀里。
他的眼里不再有恐惧,而是盛满了死寂与绝望。
这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神情。
院里的声音渐渐消失,过了一会传来门被撞击的砰砰声,小屋破旧的门板没几下便被撞得四分五裂,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唐原根本没有一丝紧张,他甚至想打开暗格门,让那个走尸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边,只要微微用力将门打开,他就可以再次摆脱这命运了……可悲的命运,他又何必再经历一次呢……
“原原,听到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从这里出来,知道了吗?”妇人的叮嘱声在他脑海里响起,他蓦的一滞,手从门边无力地垂落。
那个唯一给予自己关爱的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他不该就这样让她的努力白费。
这人生,再经历一次又如何呢,终究只是五十年。
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正在撞击暗格前的桌子的走尸停住动作,可怖的眼睛里竟然人性化地显出几丝不甘,它嘶吼着狠狠对桌子内侧的墙壁盯了几眼,这才向着哨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唐府的结界消失,街道上鼎沸的喧闹声传了进来。
唐原紧紧捏着手里的虎头鞋,猛地一推暗门,跳到已经被撞得变形的桌子上,向院子里望去。
小屋的门碎成了几块,凌乱的铺在地上,残渣四溅。
男孩眼睛充血地死盯着门前的一只手,一只女人的,已经露出指骨的手。
她正用力地探向滚落在门前的,溅满鲜血的另一只虎头鞋,可是她再也碰不到了。
这人间炼狱,他又经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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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季雨石急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对身后的庄玉韵大吼。
庄玉韵根本不敢分心,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脚下飞快掠去的渺小山林,一张俊脸被风吹得变了形。
季雨石不准他搂腰,他只能紧紧抓住身前人的衣角,在手上用力缠成个结,有些崩溃地大喊:“我为什么要写你的武器是鞭子啊啊啊!!”
季雨石在前面猛翻白眼,她哪知道。
她集中精力控制着足下的皎月鞭,细长的鞭身让人有些站立不稳。她又是第一次架鞭上路,没把庄玉韵甩飞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多远到青林镇?”季雨石吼的声音沙哑,这里没有外人,她不怕被系统提醒ooc,有些肆无忌惮。
庄玉韵刚张嘴又吃了满口风,他用力别过脸也对着季雨石吼道:“只要你飞的稳,前面,前面没多远就到了!”
季雨石喷他:“我这可是第一次用灵气,你还嫌不稳?你要是觉得不行,那你来试试?”
两人吵吵嚷嚷,一路拌嘴到青林镇边的郊外,季雨石操控皎月鞭落到地上,庄玉韵两腿抖抖嗖嗖地直打颤,季雨石斜觑了他一眼,嘲笑道:“没出息。”
庄玉韵抖着手抹擦掉额角的冷汗,刚要撑口气给自己辩解,就被季雨石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女人在他耳边悄悄地道:“嘘,有人过来了。”
季雨石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握这一身在修仙界里都算顶尖的灵气,但毕竟是大乘期修士,五感强过别人一大截。
她感觉到远处有人携着浓重的血腥气渐渐靠近,是魔修。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灭掉唐家的那个魔修。
终归还是来晚一步,没能救下那家人。
魔修距他们越来越近,季雨石一把拽住庄玉韵,从暗处迎了上去,她对着近前的妖异女子质问道:“你把唐家怎么了?”
妖异女子吃了一惊,向后倒退了两步,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提前挡在离镇的路上,还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行踪。
等她稳住心神,看到拦路的季雨石一幅弱不胜风的样子,又感觉不到这柔弱女子的修为,估摸着也就是个从宗门里偷跑出来的女娃娃,旁边还跟了一个刚刚心动期的俊秀小少年。
不足为惧。
她目光闪烁,没有理季雨石,露骨的视线凝在庄玉韵身上,艳红舌尖划过红唇,“好俊秀的小郎君,要不要与姐姐做个游戏呢。”
充满暗示的话语让庄玉韵脸色一黑,季雨石跨前一步把便宜徒弟挡在身后,低声喝道:“我问,你把唐家怎么了。”
妖异女子不悦地剜了季雨石一眼,狭长的眼睛微微一转,她用还沾着唐家家主鲜血的手轻捂唇角。
“唐家?就是刚刚喂饱我的小可爱的那家人吗?”她吃吃笑着,微微抬手把早已收起的走尸都招了出来,“你看看,它们都很高兴呢,唐家人很多,宝贝们吃得很尽兴。”
季雨石被面前那一地的行尸走肉惊得无法呼吸。
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穿到了末世文里。
庄玉韵被吓坏了,在身后攥上了她的衣角。
季雨石回过神,不屑地回头撇了那胆小鬼一眼,走尸而已,在修仙界只能吓吓人。
听到魔修毫不在意地回答,她的眼底染上怒火。
乌云迅速在天空聚拢,雷霆骤现,闪电在云中翻滚,狠狠劈向魔修与满地的走尸。
妖异女子悚然大惊,但为时已晚,她连惨叫都没能喊出,便与她的宝贝们一同被愤怒的雷霆轰成黑炭。
庄玉韵无语地看了两眼被雷击过的残骸,只能看到一地焦炭,他有些反胃,躲到树旁干呕了几声才对季雨石道,“她不过是元婴期的修为,你至于这么隆重么。”
季雨石初次与人斗法,不知道自己能力如何,那魔修又如此残忍,她只能试着全力一击。
没想到雷霆的威力如此强大。
她虽然有些难受,但一想到妖异女子刚刚所说的话,只觉得她死有余辜。
唐家一百三十二口,只有唐原一人幸免。
那一百三十一人,都给她的走尸做了口粮。
季雨石没理庄玉韵,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压住在心底翻滚的不安,沉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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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前早已聚起人群,惊呼声呕吐声传出老远。
季雨石握紧双拳,在唐府门前沉默良久,才排开围在四周不敢靠近又不肯离去的人群,大步向院内走去。
鼻端弥漫的血腥气浓重得令人作呕,她看着眼前犹如地府的景象,心口宛如被万斤巨石砸中,无法呼吸。
庄玉韵早就不敢再看,他躲在季雨石身后念着经文,为这满地的怨魂忏悔,为自己随意下笔的文章忏悔。
早从剧情里得知道唐家会被灭门,可未曾亲眼见过,总是无法理解。
季雨石今日终于懂得了修仙世界的残酷。
她曾经以为的游戏,真实得可怕,在这个时间,她已经无法分清虚幻与真实。
她用术法将前院燃成一片火海,赤焰翻腾嘶吼着,却无法烧出女人圈出的屏障,唐家人的残体在炽盛火光中慢慢消失。
季雨石郑重地把他们的骨灰装入一个瓷盒中。
“走吧,去接唐原。”她说。
西侧偏僻的小院落里,妇人的尸体趴伏在只剩个大洞的房门边,她的手向前探着,手里虚握着一个满是鲜血的小鞋子。
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小男孩跪在她旁边,手里也紧紧攥着一只鞋子。
幼小的身影,陷落在犹如实质的茫然与绝望中。
季雨石站在院外,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却让人湿了眼眶。
她紧抿唇角,郑重地走到男孩身旁,跪下来直视他死寂的眼底,道:“唐原,随我回紫霞宗吧。”
男孩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呆愣地看着她,空洞的眼里透出一丝波动。
“不要看,不要怕……不要哭。”季雨石将仍紧紧攥着虎头鞋的小男孩用力揽在怀里。
有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我们回家,”女人搂紧怀里颤抖地男孩,呢喃道:“唐原,为师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