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江恕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他下意识往温凝住的那间客房走,见里头没人,又直上二楼主卧。
    卧室漆黑一片没开灯,温凝的手机在门边柜上放着,他忽地松了一口气,猜想她应该早早回家睡下了,所以才没接电话。
    今晚他也有些疲惫,方才在会所染了一身烟味,索性直接拐进浴室洗澡。
    男人洗澡动作快,没一会儿穿了件宽大的浴袍出来。
    手里拿着今晚拍卖会上带回来的冰飘花镯,打算放在温凝明天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的位置。
    只是等他走到她常睡的小沙发边,透过月光才发现沙发上并没有熟悉的小身影。
    江恕微蹙起眉头,快步回到卧室门边拿起她的手机,这四百块的直板机没有密码,江恕轻而易举解开锁,除了他的几个电话未接以外,就连先前给她发的那条短信也未读。
    屏幕上时间接近夜里十一点,室外雷雨交加,没有要停的迹象,他心下猝然收紧,敛着神色抓上车钥匙,手机和花镯都来不及放下,大步往楼下走。
    温凝赤着脚拎着高跟鞋走了十来分钟便开始下起暴雨,她没处躲,身上礼服湿得贴了一身,小姑娘抹抹脸上的雨水,咬着唇继续往几公里外的公交站跑。
    好不容易跑到站点,却错过末班车的时间。
    身后一亮灰色跑车从高架下来便跟了她一路,在她身边停车按了几回喇叭,温凝只当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卖力地跑着躲到另一边车道。
    最后终于在公交站遇上。
    跑车降了半个窗,驾驶座男人穿着身藏青色西装,模样看起来一本正经:“小丫头,这个点没公交了,不介意的话我送送你。”
    温凝实在是没了回家的办法,见状以为对方是的士拉客,掂量掂量自己那紧巴巴的存款,小心翼翼地弯身询问:“您好,请问到御乾湾,要多少钱啊?我今晚出来没带钱包,可以到地方了进去拿给您吗?”
    “御乾湾?”周自衡一愣,而后又忽地笑了声,“不收你钱,我又不是搞滴滴的,正好顺路,上车吧,这雨太大了。”
    温凝心思简单,也没多少防备,上了车,不住地道谢。
    周自衡目视前方,脱了身上西服外套递到她面前:“披着。”
    她接过外套,看了眼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礼服,忙道歉:“对不起,我把您车子弄湿了,实在抱歉,一会儿——”
    “车里开了空调,你淋了雨,不穿件外套容易感冒。”
    温凝一愣,还从来没有什么人觉得她感冒生病是件值得注意的事。
    “谢谢您。”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你住御乾湾?”
    “嗯,怎么了?”
    周自衡扬扬眉,偏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我一朋友也住那儿。”
    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先生怎么不来接你?这黑灯瞎火打雷下雨的,他不担心?”
    温凝倒没反应过来周自衡怎么知道她有先生,眼底闪过一丝难堪,而后又掩去,傻傻地笑了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忙嘛。”
    跑车速度很快,到达御乾湾也不过才花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在别墅前停下时,江恕正好到了庭院前。
    周自衡微勾了唇,果然是他,早些时候就听闻江家替江恕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丫头,方才温凝说出御乾湾,他便有所猜想。
    江恕拧着眉头,眸光深谙地注视着门前的灰色跑车。
    下一秒,温凝从副驾驶下来,弯着腰微笑着对车里男人道谢,周自衡拿了把黑伞下来跟到她身边。
    江恕掌心下意识握紧,指头捏着那没来得及放下的花镯,礼盒的轮廓都快要被捏得变形。
    黑色的伞盖过头顶落下的雨,温凝原本低着头,双手交叠着挡在额前,突然没了雨,她微微惊讶地往身边一看,忙摆摆手:“先生,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到了,别耽误您的事……”
    可还没等她说完,便发觉腰间一紧,大手贴着她湿透的礼服裙,掌心的微热一点点从腰间传递到全身。
    空气中忽然围绕着股熟悉的味道,温凝心跳不争气地加速,江恕个子很高,她抬头一瞧,居然真的是他。
    可此刻见到他,心里却不是滋味。
    江恕眸间深谙,神色微敛可周身却透着股森冷,他手下使了点劲儿,一把将温凝扣到身边,拉入自己的伞下。
    周自衡忽地轻笑,从没想过有天居然能见到寒城太子爷这么幼稚的占有欲。
    两人是旧时,江恕面露不悦,并没有要叙旧的意思:“周少大半夜的送别人太太回家,难道就不懂得避嫌两个字?”
    周自衡原本笑得漫不经心,听了这话,浅淡的笑容渐散:“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太太掉在外边了?”
    江恕脸色很是难看。
    周自衡淡定地嘲讽:“我倒不觉得一个心大到能把自家太太随意丢在外边,任由她顶着雷雨打着赤脚走上几公里找公交车回家的男人,能有多看重自己的太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姑娘鼻子忽地一酸,心里没来由地难受,她其实也是个会委屈的人。
    男人揽着温凝的手又加重几分力道,紧了紧后槽牙,下颚线条冷硬,平添了几分怒:“周少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管别人的家务事?”
    周自衡轻笑一声,摊了摊手,转身回了车里。
    灰色跑车顶被雨丝打出如鹅羽般的细碎,顷刻间消失在夜幕中。
    江恕冷着脸,手下力道未松,周身寒意逼人。
    “大晚上你随随便便就上别的男人的车,就不怕被人卖了?”
    温凝紧张得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看他,心脏怦怦直跳,似乎在等候发落,表情十分紧绷。
    “怎么?刚才不是还和他聊得很开心吗?一对上我,连笑都不会笑了?”江恕微眯起眼,瞳眸漆黑地睨着她苍白的小脸。
    他冷笑一声别开脸,眼神停留在手中礼盒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想着买点礼物讨她开心,他打了几个电话她没有接,他便心不在焉从会所赶回来,第一次懂得早归,谁知道一回家,她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和别的男人一块回来,有说有笑。
    想来也是,当初他给出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这自由本就是他自己给的。
    可是不知怎的,他只要一想起方才温凝冲周自衡弯着眼微笑,胸腔里便立刻燃起股无名火,烧得他没法思考。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中礼盒碍眼又无用,是他可笑的见证。
    江恕敛着神色随手一扬,礼盒砸落在别墅门前的罗马柱上。
    玉石精贵,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霎时间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温凝吓了一跳,循着声看过去,认出来是晚上拍卖会上那东西,忙离开伞下,冒着雨小跑过去,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
    雨水打在她小小的身子上,江恕心下一紧,拧着眉头冷冷道:“碎了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修不好,还捡什么捡。”
    这话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温凝第一次不听话地在大雨中不停地捡,玉石一点一点重新捡回盒里,脸上也终于重新染回笑意。
    最后一小片捡回来之后,小姑娘蹲在地上仰起头,将手中的礼盒捧给他看,湿漉漉的发丝贴着巴掌大的脸颊,雨水打进眼眶里的不适也并不能阻止她温柔地笑:“都捡回来了,用丝线缠起来也很好看呢……”
    江恕冷硬的心上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软软地砸了一下,他几步上前,忽地攥住温凝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往楼上走。
    男人脚步急促,呼吸也不太淡定了。
    “干、干什么呀……”温凝愣愣地被他拉着手,只得跟着一起快步地走,心下却没来由地忐忑。
    江恕嗓音沉沉的,片刻后才出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啥呀??您说干啥??
    江恕:办事勿扰。
    温凝:救命呜呜呜
    唉,一个没注意,又让他吃了顿好的?离上路也不远咯。
    读者:哈哈哈每一章的江狗作死行为都被拿小本本记下来了
    江恕:多少钱能删?
    读者:一把抢走凝凝晚上跟我睡!
    江恕:任天高,动手,不留活口。
    通知:明天那章我会提早更新,明早九点更
    ——
    第9章
    男人紧握着她手腕往楼上走,手心滚烫,步履急促。
    温凝反应本就慢,累了一天淋了雨,方才又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得不轻,傻乎乎被拉着走了一层楼,才反应过来他那仅有一个字的回答,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别开眼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可心脏的怦怦直跳越发厉害,无论如何也没法平息。
    江恕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整晚沾上温凝,就没法停下。
    似乎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才觉得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占有的心思挥之不去,明明当初连结婚都并非本意。
    情深之时,他握上她嫩生生的小脚,温凝“嘶”得倒吸一口气,模样看着可怜巴巴。
    江恕收了几分力道:“疼?”
    温凝闭着眼,又羞又难堪地摇摇头,他想的大概和她不是一个地方,小姑娘憋了许久,说了句:“脚、脚疼……”
    江恕回过神,注意力一下集中到他掌心那点温热,手中触感确实不似往日平滑,有略微粗糙的痕迹。
    然而此刻没法多想,他仅是松了手,握上别处。
    大抵是累了一天,晚上这事过后,温凝软绵绵的没有像往常一样乖巧地回到小沙发,而是自然地抱着他结实的手臂,沉沉地昏睡过去。
    小丫头身上简单挂着的白衣服松松垮垮,看不出是谁的,微湿的发丝糊了一脸,乱糟糟的有些娇憨,莫名勾得江恕轻笑。
    他伸手替她把发丝拨到耳后,温凝似乎觉得有些痒,睡梦中往江恕怀里拱了拱,男人扬扬眉,大手将人纳入怀中,心下一阵没来由的满足。
    夜里温凝又做了噩梦,口中喃喃呓语,额头冒了点汗珠。
    江恕微睁开眼,低头朝怀中瞧了瞧,大手自然地探到她后背安抚,没成想她薄薄的睡衣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空调温度很低,沾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再灌进冷风,很容易感冒着凉,江恕没多想,起身到衣帽间重新拿了件干净的睡裙替她换了。
    他的动作很轻,温凝没醒,踏实地睡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白皙纤细的小腿探到被子外,江恕忽然想起她方才喊疼,伸手握着她的脚踝,睨着那嫩生生的脚丫瞧。
    脚心有几处摩擦出来的血痕,此刻已经凝固结痂,江恕微蹙起眉。
    忽然想到先前周自衡说的那句话。
    她一个人打着赤脚冒着雷雨走了三公里,这脚大概就是那时候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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