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节

    房门是开着的,正对大门单人沙发上正盘腿坐着一个黑脸堂的胖胖中年妇女,捧着一盆瓜子磕得正欢。
    扭头看到魏冉就瞪起眼,随后目光又呲溜划到小福星身上,再是一挑眉。
    对方只顾着看罗芙馨,没开口。
    还是魏冉先出声打招呼。
    “三姑,我带福星来看奶奶。”
    魏三姑这才站起来,把瓜子盘往旁边茶几上一搁,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喊了一声。
    “妈欸,冉冉来了,还带了他女朋友。”
    听到这一声“妈欸”,小福星下意识就挺直了背,不由的紧张起来。跟着魏冉就往里走,一拐就看到了一个盘腿坐在病床上的花白头发老太太。
    老太太个子不高,再加上年纪大了骨质酥松和驼背,更显得矮小一些。人挺瘦,身上穿着素色的大棉袄,显得有些松垮垮的。脸上满是皱纹,眯着眼戴个老花镜。视线透过镜片,先是落在魏冉脸上,随后又划到罗芙馨脸上。特地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还朝他们招招手。
    魏冉就带着小福星上前去。
    “奶,我来看你。这是福星,我女朋友,我跟你说过的。”
    老太太抬着头,把小福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
    “嗯,还行。脸上有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来,给我看看手。”
    罗芙馨就把手伸过去。
    魏奶奶一把握住她的手,正反面都看了看,又捏了捏。手势有点重,但并不疼。
    老太太又点点头。
    “嗯,手上也有肉,好。女人手有肉,男人兜里就有钱,是个旺夫的。”
    随后就指着旁边的椅子。
    “坐,都坐下吧。别站着,看得我脖子疼。”
    魏冉就拉着小福星退下一两步,往椅子上坐。
    罗芙馨全程没开口,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还有点回不过神。出乎意料之外,魏奶奶看起来还挺慈祥的,脸色一点也不凌厉。
    难道是因为她是农村姑娘的缘故?
    诶,还真有这个缘故。
    今天她这身衣服穿得好,看起来特朴素,站在魏冉身边就跟灰姑娘配王子似得。换别人看,肯定觉得这是麻雀配凤凰。但落在魏奶奶眼里却正好,这是魏冉找了个朴实的好孩子。
    然而小福星知道,眼前的顺利不是真实的顺利。现在是她刻意低调的打扮讨好了魏奶奶,这不是真实的她。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挣不了。这万一她露馅了怎么办?
    果然,这外表只是第一关。接下来,魏奶奶就开始“审查她祖宗八代”。问她家在哪儿?家里几口人,种几亩地?她是农家出身,在家会干农活不?
    说起来也是汗颜!罗芙馨虽然是农家出身,可南方的农村和北方不一样。譬如她家虽然也种地,但远没有北方那么多地。家里满打满算,连私有地都算上,也不足一亩地。而且这些地,还东一块西一块。略整齐些的种水稻,其他零零碎碎的全种了瓜菜。
    因为南方种的是双季稻,所以虽然地少,但两季的水稻也够家里吃的。这当然得多亏了袁隆平爷爷的杂交水稻成果,稻子产量大,大家才有饱饭吃。不过也因为地少,种地只够吃饭,想要再多的钱,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南方改革开放之后,年轻劳力都出去打工的原因。家里地少,不趁钱。所以留老人小孩和女人种地就足够了,男人还是出去打工更挣钱。
    江城市搞轻纺市场,城里早早就办了公家私家大大小小的厂。农民打工的机会更多,所以算起来,农家孩子真正务农的不多。也就农忙的时候要帮忙,平时家里父母两个忙活就够了。这也是南方农村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能上学的缘故,上学不至于耽误家里的农活。
    罗家有三个孩子,地不足一亩。平时父母两个干农活就管够,农忙了也有大姐帮忙。以往根本就轮不到小福星和弟弟福彬下地。后来大姐进城打工,才轮到小福星下地。也没做几趟,她就到城里读书去了。
    所以农活这块,她就是个半拉子。魏奶奶问她做农活的事,她还真露怯。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魏奶奶务了一辈子的农,手里会不会做活,那是一试便知。这一试就把罗芙馨就试了个底朝天。
    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那就是个样子货。
    她会务农?她还不如老家七八岁的孩子懂农活。
    其实打魏奶奶摸小福星手的时候,心里就犯嘀咕了。
    好这手,就两薄薄的茧子,还是在手指头上的,是摇笔杆子留下的。手心的肉又细又软,哪里是个干过农活的手。
    起初她疑心是小孙子为了骗自己进京,撒了谎。但细细问了才知道,这是个南方的农村姑娘,跟北方农村完全不是一回事。
    与其说她家是务农的,不如说是做生意的。
    她知道,南方都是做生意的,发财的大老板,电视里常说的暴发户。
    所以,罗芙馨辛辛苦苦装扮的朴实朴素形象,不到半小时就在魏奶奶心里崩了个粉碎。
    第818章 :这才是好姑娘
    聊了半小时,魏奶奶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魏冉和罗芙馨。
    就是别人不说,小福星也知道自己搞砸了。这一路跟着魏冉下楼出去,脸都垮了,情绪低落。
    看得魏冉只心疼,赶紧把人搂怀里安慰。
    罗芙馨依着他,噘着嘴,仰着头,像小动物似得看着他。
    “我是不是搞砸了?怎么办?”
    “砸了就砸了呗。反正也是个假面,砸了最好。我可不舍得你在奶奶跟前装一辈子的样,那太为难人了。你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反正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这是魏冉的真心话。装样子哄奶奶,他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现在戳穿了,他反而松了口气。
    假的就是假的,要小福星一辈子装样子骗人,那也太累了。
    呀!大佬怎么这么会说情话呢?哪儿学的?还是天生聪慧?她可得问个清楚。
    小福星立刻被安慰了,转而摆出一张“三堂大审”的嘴脸,要拷问他。
    面对她的“胡搅蛮缠”,魏冉却笑意更浓,伸手捏她的鼻子。
    “还不是你调教的。我这么笨,没你这个好老师教,怎么会开窍?”
    哎哟哟,这情话,加糖跟不要钱似得。她满心欢喜,整个人就情不自禁往他怀里钻。魏冉也一把将她搂的更紧,两人就跟扭骨糖似得,搅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走了。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刘金香,也就是魏家的那个小保姆,就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院来。
    她是魏爸爸派来的“特使”,专门给魏奶奶尽孝的。前头不是说了,金香会做老家的家乡菜,魏爸爸吃了很满意。这会子亲妈因为生病到北京看病,当儿子的心里不知多牵挂。
    可他跟二十年前一样,工作忙啊。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行动不自由。
    没得办法,就嘱咐金香天天做了家乡菜,送到医院去。好歹让亲妈在北京也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人是铁,饭是钢,吃得下才有力气跟病魔斗争不是。
    另外他也存了私心,想趁此机会修复修复亲妈跟媳妇的关系。所以嘱托金香去了要说,这是魏妈妈吩咐的,孝敬老太太。这不是假话,这事确实是魏妈妈跟他一块商量的。
    金香是这么说了,可魏奶奶一个字都不信。
    老人家的偏见一旦形成,那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二十多年啊,就是种个种子,如今也长成了大树,哪里是金香做几顿饭说几句话能撼动?
    金香提了保温桶上楼,小护士一看见她就打招呼。
    “哟,金香来了,又带好吃的给魏奶奶送来了。”
    金香就赶紧跟人笑。
    “诶,奶奶爱吃这口,所以我就送来了。”
    “快去吧,正开饭呢!”
    金香就是赶着点来的,果然她过去就遇上了送饭的推车。于是赶紧进去把保温桶放下,帮忙打饭。
    “奶奶,我来了。我来我来,您坐着。三姑也坐着,让我来。”
    说着,小姑娘就麻利的从柜子上去了几个搪瓷碗,把饭和菜都打了。
    这顿订了三个菜,红烧肉,糖醋鱼还有狮子头,个个都是大荤菜。还叫了八两饭,满满两大盆。
    金香心里就有点看不上魏三姑,觉得这当女儿的没孝心。李大夫三令五申的交代,魏奶奶得吃清淡的饮食,可三姑每顿都订大油大腻的荤菜,只顾着自己好吃好喝,一点不顾忌自个亲妈。
    可魏三姑觉得,反正亲妈的菜金香会送过来。那是亲儿子的孝顺,她这个当妹子的轮不上,还不许她吃点食堂菜么?
    再说了,冉冉那么有钱,给他省这钱干嘛。
    他自个说的,想吃什么就此什么。当三姑的吃侄子几顿肉怎么了?也不想想她在奶跟前给他说了多少好话!
    把移动桌搬过来,金香把饭菜都摆上,又打开了保温桶,端出一菜一汤专门摆在魏奶奶面前,还从怀里掏出刚糊的饼。
    “奶奶,吃饭了。这是魏伯伯说的,你爱吃的野菜饼。我在菜场没瞧见有卖,倒是在咱们大院的草地上看到了,就打了些回来,摘洗赶紧剁碎了,现成给您烙的。可好吃了!”
    看着熟悉的家乡味,魏奶奶微微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她慈祥的看了金香一眼,打心里觉得这姑娘才是她心目中的好姑娘。
    瞧瞧,多懂事,多孝顺,多勤快。长得也好,嘴又甜,手也灵。这闺女谁要是娶回家,那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唯一的不足,就是不会念书。所以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不然要是也上个大学什么,那真是小孙子的绝配。
    说到底,魏奶奶心里也有一本账。虽然觉得金香这好那好,可一旦要配自个的孙子,那标杆还得往上升,金香就够不上了。
    看着金香,她又想起方才小孙子领来的罗芙馨。
    老太太目光如炬,半个小时就看穿罗芙馨的“伪装”,认定她是个跟当年魏妈妈差不多的不靠谱。
    她并不是怀疑小福星农村人的身份,而是怀疑她农村人的本质。一个连农活都不懂的农村人,她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农民。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虽然养在农村,可家里也是当宝贝的,受到的宠爱和照顾一点不比城里姑娘少。
    也是,一个能考到北京来上大学的农村丫头,在哪个家里都得当宝贝。毕竟,在农民眼里,大学生那就是文曲星,了不得的。
    这样的姑娘,虽然身份上是农村人,但其实本质跟她那个城里媳妇没差多少。
    而且,她也是南方来的,这让魏奶奶想起自己的宿敌魏姥姥。南方姑娘跟北方姑娘不一样。
    北方姑娘的厉害是泼辣,瞧着挺厉害,但其实外强内软。
    南方姑娘个个瞧着都是水做的一样,又柔又软,可其实都是绵里针。心眼多,而且小。
    北方姑娘把丈夫当顶梁柱,敬爱男人,一心一意扶助男人。
    南方姑娘把丈夫当手里的私产,钟情于管教男人,把男人化成绕指柔,拴在她裤腰带上天天带着,并以此为乐。
    瞧瞧她那个在老家多刚性的儿子,娶了新媳妇之后,就成了老婆奴。想起来就让她一肚子气!
    要不是看在这个玉玲生了小孙子的份上,她早就叫儿子休了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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