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玲

    在老段的大力栽培下,杜心睿接连又搞定了几张单子。有传言,过了年,她的职位会上调。每当看到杜心睿那笑得愈发灿烂的容颜,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她从不吝啬这般招人的笑容,我又何必再不识相的横插一脚,说些多余的话。
    下班了,我走到街上,一股凌冽的寒风吹来。我拉紧了衣领,抬头一看,云,有些黑,有些低沉。我心里想着:冬雪快飘下来了吧。突然,我接到了张晓月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一字都没有说,但是她憋住的哽咽声让我的心一下子紧在了嗓子眼。我僵直在寒风里,任无情的冷风灌进我的衣服里,钻进我的身体里,变体透亮的我连一个字都不敢吭。因为,我们都知道,知道。。。
    张晓月的哽咽变成微弱的哭声,然后哭声越来越大,仿佛黄河决堤,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她的悲伤顺着看不见的电波清清楚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感觉自己连迈开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突然感觉被抽空,只剩一张皮囊,经不起风吹。
    我慢慢的蹲下来,也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目光。火辣辣的泪珠子开始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我的哭声和电话那头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这个电话,不做任何交流,但是把我们都拉入了漆黑的深渊。一种无力感袭卷全身。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小区的。我只知道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张小萌拔高的声音:“云朵,你怎么了?”
    我晃了一眼她,然后绕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张小萌走了进来拉住我的手急迫着:“云朵,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不知道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还是心里已经难受到看不清外界了,我只能断断续续着:“我,我,汪玲走了。她还是走了。就连今年的第一场雪她都没有看到,就走了。她说过得,她要来找我,她没有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小萌抱住我,她的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安慰着:“云朵,没事,没事,这是人之常情。死者已矣,我们还要活下去。”
    可惜张小萌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顾自己说:“真的,她喜欢雪。她说了,她想看一场铺天盖地的大学,鹅毛大雪。我们四个约好的。等她出院了,我们去北京,去哈尔滨,去齐齐哈尔。我们去看雪,我们去吃冰棍。真的,我们都说好了。我都在攒钱了。我们不坐火车,坐飞机。一起坐飞机。张晓月和冉然还没有出过省呢。我们说好的。”
    “你们说好的,说好的。”张小萌继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我。
    “为什么不再等等。再等一年。我们就可以攒够钱,一起去了。”我抱着张小萌大哭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泪水可以这么多。打湿了回来的路,浸湿了张小萌的衣服。可它还在流,波涛汹涌的流,抑制不住的流。
    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和汪玲的一幕又一幕。从大家在院子里相遇、相知、相守,到大家被各自领走,却没有断了彼此的联系。不论我们在干什么,都会相约回院子,一起走一走,逛一逛。从没有记忆的懵懂年纪到重情重义的青春时光,都有她的倩影。现在告诉我。这抹熟悉的影子就这么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怎么可能接受。
    我紧紧地抱住张小萌,鼻涕眼泪一起流。心里就像被刀子活活的剖开,血还在流,心还在跳,但是整个的一半,就这么活生生的抽离出来。分离的时候,经血拉扯出血丝,每一条断裂都让我痛彻心扉。
    张小萌的话断断续续在我耳边响起:“没事,还有我。”“她走了也免得受苦。”“你们活的好好地,她才走得放心。。。”
    突然,我止住了哭,把眼泪水一抹,鼻涕一吸,稍微回了些理性,然后紧张的向张小萌求助:“我要回去,立马回去,我要陪她最后一程。”
    张小萌立马接活,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廖正,出来。”
    在张小萌的帮助下,廖正帮我订票,她给我收拾。最后,我提着行李箱,被他俩夹在中间坐上的士车。他们再眼看为实的目送我进机场。
    走进候机室,恍惚状态的我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拿着机票,听到清晰的广播声,混乱的思绪才有了些清明。我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刚收起的泪水又开始蔓延开来。我忍住即将破堤的泪水,按照指示找到登机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坐下,我又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心里就像被冰冷的刀片来回的切着。
    汪玲打小身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长大了我们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被遗弃在医院的垃圾箱里。要不是院长奶奶牵线,她也不会被领养。可惜,她刚享受到家的温暖,病情又复发了。整日里不是药罐子就是打点滴。我的身上总是藏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在领养她的人家没有再遗弃她。她每一次的好转都让我们感受到生的希望。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也得时刻准备着迎接死的降临。虽然,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想。
    常年缠绵病榻的汪玲,总有一颗想要飞出医院的心。每当她凝视着那透亮的玻璃窗时,我就在想,她不能飞,我可以走。所以当雷叔叔问我,大学有没有考虑留在本市本省。我断然拒绝了。我的梦,不光光是我一个人的梦。只可惜,到了结尾,都没能让汪玲亲眼来看一看。
    我的手止不住我的泪,心头沉甸甸的黑云越压越低,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哭得眼睛火辣辣的痛,鼻子堵着了,喉咙哽咽了,但并没有减轻一丝我的伤心。
    登机了,我看着长长的队伍,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千斤重,站不起,迈不开,就连抬个手都耗费了全身的力气。飞机上,我木讷的就像个牵线木偶,只是我这个木偶会流泪,伤心欲绝的泪。飞机大大缩短了我回q城的时间,我却觉得它依旧很慢。我恨不得一脚便踏回了q城。第一次坐飞机,我的新鲜感全被伤心占据。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曾经的曾经,我们的我们。
    一下飞机,我迫不及待的打车到殡仪馆。
    我们都是从院子里出来的,亲人不是不详,就是不认,来祭奠的人不多。现场有些冷清。但当我看到张晓月和冉然时,我感觉汪玲不会在乎人的多少。我们几个跑起来抱在一起,哭做一堆儿。整个奠堂清晰地回荡着我们伤心欲绝的哭声。
    我哭红着眼,看着正中间的相框里,是汪玲的黑白照,周围是黄白菊花,簇拥着她。她在笑,似乎在对我说:“云朵,谢谢你来了。”我的心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把它扯来扔了。
    张晓月帮我绑好麻绳。我们相约过,不论谁走了,都会替她披麻戴孝。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们一起跪在灵台旁边,向祭奠的人叩首。
    此刻,时间对我们而言没有意义。它的流逝,它的消失,但并不能减少我们内心的伤痛、不舍。此刻,饥寒对我们而言也没有感觉。也许它们在叫,也许它们会颤抖,但并不能把我们从哀伤中拉回来。天越来越黑,路灯亮了起来。我们依旧跪在屋子里,抽泣着,哀悼着。
    从白天到黑夜,从星斗到白云,我们机械着活着,眼里只会在瞟到汪玲那微笑的照片时而晶亮一下,过后,又陷入暗淡。泪水一次又一次的决堤,我们的呼吸也越来越轻了。
    汪玲的养父母希望她早入土为安。第二天便将她送去火化。我们三个又抱在一起,哭声不断。我清楚地听到烈火在我耳边爆裂的声音,一声一声,皮肉被烧焦,骨头被折断,最后,只剩下一堆清灰。
    墓地不远,我们全程参与。看着那一方小小的盒子带走了我们的汪玲,我靠在张晓月的肩头,泪水止不住的流。封盖的时候,我不忍诀别,转身看着天边的白云,正徐徐的飘过。风儿一带,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好似汪玲在跟我们告别。我紧紧抓着张晓月的手,心里绞成麻花。即便是仰望蓝天,泪水依旧滑出。
    处理完汪玲的事,我们三坐在一个餐馆,面对腾腾的菜没有一个人动筷。
    冉然抽泣了声:“吃呀。怎么不吃。”
    “不饿。”张晓月回着。我则无奈的低着头。
    “你们不吃我吃。这可是她最喜欢吃的鱼香肉丝。”说着,冉然的眼眶包着热泪,拿起筷子夹了许多鱼香肉丝往嘴里放,还叫嚣着,“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
    张晓月忍着哽咽声:“嗯,不跟你抢。”说完,她也端起了碗。
    我既伤心又欣慰,虽然汪玲走了,但还有她们俩个。我端起碗,扫了她俩一眼,在心里念叨着:汪玲,你以后的路,我们替你走。
    凌佳嘉的卧室:
    “made,今天去接金童,你猜我看到什么。。。不是,是,是,是陆华浓。不是,是她亲了金童。。。对,真的。而且,金童没有拒绝。。。本小姐不想跟着她了。太tm恶心了。。。不是在大庭广众,在停车场。陆华浓也去接她了。早知道我就不去了。辣眼睛。。。我得给我爸说,这差事,我不干了。。。你看我敢不敢。。。”
    金童的日记节选:
    跟着教授的这几天,我总待在会议室。突然有一天,教授说下午放我假。我舒展了身体,终于跨出了研究所的大楼,一束太阳打在我的眼镜上,视线一模糊,脑子里闪现出陆华浓。再一睁眼,我感到太阳洒在手背上,暖暖的。。。
    陆华浓说来接我,我没有拒绝。她踮着脚尖亲了我,我没有拒绝。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她羞红着脸不敢看我,我想,我没有再拒绝她的理由。我想,她也许是另外一束太阳。我可以把《云集》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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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抱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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