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残楼断（六）

    室内静谧。
    宁泽宇看着她睡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想起多年前的那场车祸，就像是一场噩梦。
    对她来说是，对于宁泽宇来说，也是。
    他不知道自己的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去小岛上接她回来的。
    随行的医生，还有那些医用的设备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他满身是水地拉住她的手，水珠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滴落，或许还夹杂着他的泪水。
    她被伤的面目全非。
    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似乎轻轻一碰，就要肢解一般。
    他那时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的命给她，只希望她能好起来。
    两天一夜的抢救，她终于从死亡的边缘被抢救回来，然而满身的伤痛和无法直视的创口却让宁泽宇在她的病房前站了整整一天，心中，唯有自责……他最终决定等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之后，就带她去国外。
    不再在乎这里的一切了，他只想带着她，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远一些。
    占仲辰没能保护的了她，这件事，不仅只是占仲辰深深的自责，更是悬在宁泽宇心头的一根刺。他唯一能坚信的，是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伤。
    可是，他还是让她伤心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的逼不得已，但是他现在所做的决定真的是最好的吗？
    时间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推手，不断逼迫他们向前行走。他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想如果有一天她记起了一切该怎么办？她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吧。
    只是现在，他想紧紧握住她的手。
    室内，突然响起铃声。
    宁泽宇抽出手，轻轻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面。
    他走出去，阖上门。
    “亚文。”
    他呼出一口气。
    外头的月亮，皎洁明亮。他抬头望着，又呼出一口浊气。
    “怎么了？你这语气不对啊，难不成是我扰你好事了？”侯亚文显然是心情不错，他就说你直接说重点，侯亚文咳了咳，说，“这件事，我想想还是应该告诉你。那个，大哥要回国了。”
    他的这一句话，仿若开启宁泽宇紧闭的那扇门的钥匙。沉重的门缓缓推开，里面是主人想要遗弃的腐烂不堪的过去和回忆。
    “我知道。”
    知道的，他总有一天要回来。
    侯亚文的声音顿了顿，他焦急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泽宇，我这次可要好好问问你了。先不说咱们这么多年很少联系，就说你和大哥吧，你们的关系一向很好，现如今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宁泽宇嘴角一扯，那笑渗人的很，“他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清楚。不用我再去提醒他了。”
    “你别打哑谜啊。”侯亚文急了。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宁泽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不知如何去叙说这件事……只是觉得无力而已。
    “总之，我不会再叫他一声大哥了。亚文，你以后不必来和我说他的事。”
    “宁泽宇，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罢休的！”他的声音急吼吼传过来，就和他的人一样，脾气暴躁。宁泽宇无奈一笑。他们三个当中，性子最急的是侯亚文，但是论起来，心思最善良、最阳光的也是他。他像是三人之中的润滑剂，无声无息，但是很关键很重要。
    宁泽宇想起那年在日本的时候，樱花树下，他们两个喝的都有些醉了。他早已放下手中的酒瓶，看着满树的樱花，想着那年在青城遇到的女孩。
    侯亚文实际的很多，他看着夜晚街上行走的女孩，笑着扒在他肩上，说，瞧这个长的多正点，这腿这手臂……还有啊，你不要愁眉苦脸的，我带你去乐乐。他说他不去，侯亚文坏笑着说，你又想歪了吧，我带你去兜兜风啊，去看海。宁泽宇就说你喝醉了，这里哪有海，又不是在青城……青城的海啊，浪涛一阵接着一阵，海边的小木屋里，夜晚时分会倒映着洁白的光。那光，好像是来自于海面。
    那时，他们是那样的好，他是这样的，欢乐、没有半分坏心思的侯亚文。
    宁泽宇捂住自己的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
    “亚文，谢谢你。”
    侯亚文楞了楞：“你说这话做什么？咱们兄弟那么多年了，感情不是说散就散了的……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尽管提啊。”
    原来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
    他无奈一笑：“我希望，我的事你少跟占仲谋提起。”
    叫的是占仲谋。
    侯亚文又是一愣。
    他随即哈哈一笑：“不会真是我猜的那样吧。这么多年了，你们闹掰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可是，我问你，你不肯说，去问大哥，又是一样的。我就想问一句，她人在哪儿啊？你们都不说，占仲辰又是那个样子！她还能回来吗？我就问这一句。”
    他终于是静下来了。
    多年压抑的话突然说出口，侯亚文必然是狠下了心。
    宁泽宇无声笑着，他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清萌，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的晚上。失去的，是不会再回来的。
    侯亚文再没有言语了。
    心上的伤，或许能愈合，但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就像是一把利刃，随时随地会在心口划上一刀，血流成河。
    假装无所谓的人，假装无所谓的事，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一同爆发。
    宁泽宇突然听到那边的巨响声——那是手机摔在墙面，分崩离析的声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男人的吼声，但他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到底要伤害多少人，才足够保护她。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宁泽宇挂断了手机。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扇半掩的门。
    时光是流过手指缝隙的沙漏，他看着那些他们共同度过的时间，整个世界好似只有他们二人，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唤阿泽、阿泽，那一声声清脆的叫喊仿佛就在昨日。现在的模样，不是他愿意见到的，但是他能做的，就是花费时间去弥补。
    就像，他愿意将下半辈子，都用来爱这个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