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独孤夜（三十九）

    一顿饭吃下来，席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吃完午饭，清萌主动去洗碗。
    占仲辰说：“我来帮你。”
    说着，和清萌一齐把碗筷收拾好，去后面的厨房。
    占爷爷说：“他们小两口挺好的，你早点让他们定下来，我也好看看曾孙的模样。”
    “爸，我知道了。”
    占英辉看着自己的父亲。
    席间，他喝了半瓶老酒，脸色就泛红。和从前的身子骨想比，是差的远了。这或许是他那么心急的缘故吧。
    想到这，占英辉心情复杂。
    “还有，以后你让仲辰不要送红酒过来了，一来是我喝不习惯，二来嘛，”他拿起酒瓶挥了挥，“我现在酒量是不如从前了，酒都不敢多喝的。”
    “爸，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你要是不想去青城就答应派个医生在您身边吧，这样我总好放心。”
    “岛上有诊所，你担心什么。”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说句不好听的，您就一个人住，虽说村子里的人也往来，可三更半夜的，万一出点事您是让我良心不安啊。”
    占仲谋听到这儿站起来，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占老爷子笑了笑：“你良心不安？是我这么多年良心不安啊，一想到过去发生的事，这个坎我是怎么都过不去了。你要是真良心不安，当初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你真是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他手指点着占英辉，终究是无声地叹气。
    “仲辰是个好孩子，清萌也是个好姑娘，我现在只盼望着他们能够好好的。”
    “会的。”
    占英辉垂头丧气。
    只要父亲一提起这件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这是为他年轻时一时的过错所要承担的后果。可这样子的惩罚，实在是太过煎熬。
    “仲辰和你不亲近，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你要明白血缘是最无法切割的东西，只要仲辰有了孩子，他会明白父亲这个角色的重要性，会和你亲近起来的。”
    “父亲，我明白了。”
    占英辉说。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儿子心里的疙瘩是永远都移除不去了。
    他是那样冷静自持的人。
    也永远不会原谅犯过错的父亲。
    “好了，下午和我一起去海边走走，你是多久没看这一方的水土了呀。”
    占英辉舒出一口气：“十多年了，可我的脑子里永远记得家乡的海，家里的土。”
    “人，最怕的就是忘本。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占老爷说。
    他站起身子，占英辉赶紧过去扶住他。
    “爸，中午先去睡一觉吧。我和仲辰都在。”
    “好，我先上楼去了。”
    占英辉坚持扶着父亲上楼。
    他走进那个房间，看着和从前别无二致的摆设。圆形的梳妆台前，还摆着木质的梳子。漆都掉了，父亲却把它放在干净的手帕上，唯恐灰尘弄脏了它。
    占英辉认出来，那是母亲的物件。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移动过。
    他把父亲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您好好休息。”
    “嗯，你也去吧。”
    “好。”占英辉从狭窄的楼梯上下去。
    就听见厨房里，传出的说话的声音。
    “占仲辰，你这边要再刷干净些。像我这样，好不好？”
    “我用这个，这样总能刷干净了吧。”
    “你这人真是的。哎，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来，男人哪能让女人干那么多活。”
    他的轻笑声格外清晰。像是一根针，扎到占英辉的耳朵里。
    他的手，扶在冰凉的墙壁上。身子没有动。
    这样子的占仲辰，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占英辉小心翼翼走下去。
    生怕惊动后面的人。
    ……
    下午。
    占英辉和父亲出去。
    占仲辰在家里。
    清萌就和旺仔在前边的院子里玩儿，他听着一人一狗玩闹着，嘴角都是上翘的。
    “仲辰，你在家吗？”
    清萌抬头一看，正是见过的那位叔叔，她赶紧说：“您好，仲辰在家的，我找他出来。”
    “哦，是这样的。我们家电线线路出了点故障，村里修理的工人都不在，我记得仲辰是会修理的，想请他去看看。”
    占仲辰在里面听到外头的动静，出来。
    清萌看着他说：“你还会修电线啊？”
    这人身上，总是会有惊喜。
    “嗯，以前自己随便捣鼓下，会一点。我跟您去看看吧。”占仲辰说着，又对清萌说，“你在这边可以吗，不然你和我一起去？”
    清萌笑：“我自己怎么就不行了，还有旺仔和我一起，屋子里还有……”她回身望了望。
    占仲辰走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离他远一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爱操心的占先生。”
    清萌握了握他的手，让他赶紧走。
    “等我回来。”
    “嗯。”
    “旺仔，你会陪着姐姐的，对吧。”清萌笑着说。
    占仲谋从里面出来，见清萌一个人在院子里，说：“怎么就你一个？”
    “哦，他们都出去了。”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仲辰马上回来了。”
    “哦。”占仲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出去兜风，你要去吗？”
    清萌回道：“不去了，我在家里就好。”
    “我要去海边散步，一个人很无聊的，你和我一起好了？怎么，你怕我呀！”他缓缓走过来，离清萌很近。
    “我当然不怕你。只是我昨天已经去过了，今天不想去。”
    占仲谋挥了挥自己的手机：“泽宇说不定会过来……他最近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你不想知道吗？”
    清萌皱眉。
    她抬眼看着占仲谋手中的手机，再看看他的脸。
    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和他是朋友，他遇到问题你帮他就好，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问题关于你。”占仲谋叹了一口气，“为了你他和家里人决裂了，你说严不严重？如今一个人跑到孤岛上来，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追着他，随便一个人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弄死他。”
    占仲谋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清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旺仔摇着尾巴，冲着占仲谋汪了几声。
    引擎声发动，像是离岸的船发出呜呜的鸣笛。
    这是一艘航行了就再也归不了的巨船。
    触礁……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