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夜,天上只有莹莹几点星子,草场上一片宁静,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已陷入沉睡。
    牙账的一角被掀开,来人左右张望了一下,飞快地闪了进去。
    里头光影灼灼,不远处简易的炉灶上坐着陶罐,一缕缕细碎的轻烟缓缓升起,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来人吞了口口水,走过去,将那陶罐的盖子揭开,伸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头装着白色粉末,她把粉末尽数倒进陶罐里,拿一旁的筷子搅了搅。
    做完这些,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盖子盖上。
    突然——
    毛毡被人大力掀开,一人大喊着跑了进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险些落地,她粗喘了两口气,道:“原来是亚提姑娘,我...婢没要做什么,只是想看看娘子的安神汤熬的如何?”
    “你撒谎!”亚提双手叉腰:“我看见你把什么东西加进玉姊姊的汤里了!”
    “...不,”那人摇摇头,努力攒出一个笑:“必是姑娘看差了。”
    “你想抵赖?!我,我告诉玉姊姊去!”亚提转身想走,那人一把将她拉住:“姑娘,你这又何必呢?我们娘子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没的再拿这种事去烦她!”
    “放手!别拉我!”
    亚提究竟是草原儿女,蛮劲儿上来,狠狠一挣,那人不妨摔在地上,砸到铜烛灶台,发出了好大一声。
    响声把上玉、姜元和姑洗都引了过来,小小的牙账一时间挤满了人。
    上玉看了看狼藉的灶台,又看向帐中二人,问道:“怎么回事?”
    “玉姊姊,我来说!”亚提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是她!我方才看见她鬼鬼祟祟地进来,往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我问她,她就扯住我!”
    上玉眨眨眼,看向地上人:“鹞子,她说得可是真的?”
    “呜呜...”鹞子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扯袖掩面:“娘子明察,方才是亚提姑娘鬼鬼祟祟被婢发现,婢与她争执间,不幸被伤着,如今怎么反倒说是婢?”
    “你...你你你这小羊崽子!你胡言乱语!明明是你自己没安好心!”亚提险些就要冲过去,被姑洗皱着眉拦住了。
    “你,你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想做什么?!”
    亚提直起眼,不可置信:“臭姑洗!你信她?!”
    “鹞子是娘子的贴身侍婢,跟随娘子多时,从无差错,你倒说说,她有何理由这样做?”
    “你!”
    眼看形势不对,上玉赶紧圆场:“...倒也不必......”
    “娘子不用多说,”姑洗面无表情:“这丫头花样百出,属下怕娘子着了她的道。”
    “臭姑洗!!你说什么?!”
    亚提瞬间红了眼眶:“你...你这牛养的!不信就不信!你以为我稀罕吗?!”跺着脚,她飞快地从牙账跑了出去。
    “...那个,你不去追吗?”还是提醒一下。
    “不去!”少年很决绝,也像和谁赌气一样。
    上玉:......依稀闻到火葬场的清香。
    她对姑洗抱以同情的目光,顺便拍拍他的肩,大兄弟,你话真的说得太早了。
    眼瞅地上的人还在抹眼泪,成吧,让她先把正事处理了。
    朝旁递了个眼色,姜元意会,拔下头上的银簪过去,在陶罐里试了试,不一会儿,举着银簪转过身:“簪头微微发黑,毒性不强,应当是一种慢毒。”
    “哦,”上玉背着手点点头:“真是难为了,我何德何能,竟要受此折磨。”
    “鹞子,你觉得呢?”
    “......婢,婢不知...不知那西域姑娘为何要对娘子下此毒手?”说着,又揽着袖子呜呜咽咽。
    上玉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她:“好姊姊,甭哭了,你身子本就不爽利,再哭出个好歹?”
    鹞子抹了抹眼角:“多谢娘子关心。”
    “对了,你水土不服的毛病,可好些了?姜元最近负担重,累得每日都无法安睡。”
    “是好些了,”鹞子吸吸鼻子:“只是婢...尚不能完全适应,恐怕...还要劳烦姜元姑姑一阵子。”
    “嗯嗯。”
    上玉煞有介事,托着下巴,绕着她走啊走:“我记得吧,楚国公主的生母是碎叶人,而好姊姊你呢,原是公主生母家生子,因侍奉得力被公主要了去,随后又成了华阴侯的暗子。”
    “......您,您想说什么?”
    “我曾听人讲过,碎叶城遍布大漠与绿洲,且距离西域不远,好姊姊既然来自碎叶,如今在这龟兹,难道不该是....如鱼得水,如归故乡?”
    “......”
    鹞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上玉笑了笑:“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你这水土不服的日子,也忒长了,后来才想明白,告病呢,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在我身边侍候。”
    “想要彻底代替一个人,皮囊易得,动作神态却极难改变,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这里与鹞子亲近的,只有我。”
    上玉朝她眨眨眼:“其实,就算如此,我也已经怀疑你了。”
    “......”
    “为什么?婢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唉,”小姑娘佯装叹气:“你呀,哪哪都好,就是对我太恭敬了,你因不知我底细,才会如此,过去的鹞子虽然守礼,却不似你这般。”
    “......呵,这么说,我一开始就暴露了?”假鹞子变了眼神,目光再不是方才的柔弱,反而透着凶狠:“这段日子,你都在耍我?”
    姑洗与姜元一左一右护在上玉身前。
    上玉摆摆手:“这话怎么说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原来——”她指了指那边的陶罐。
    假鹞子看了姑洗手中的刀一眼:“你想怎么样?”
    上玉:“回答我两个问题。”
    “鹞子在哪儿?”
    “哼,那贱人,早被杀了。”假鹞子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这么蠢,留她性命至今?”
    “......”
    “...尸身呢?”
    “喂狗了,还是烂在哪儿,我不记得。”
    “......”上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杀了人,你得偿命。”
    “呵呵——”假鹞子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既然被发现了,横竖都是个死,你身边这个护卫我打不过,也走不脱,你以为我还会天真到自己能活着出去?”
    上玉不想同她废话:“第二个问题,你是谁的人?”
    “我不能说。”
    “是吗?”上玉面无表情:“姑洗,带她到后头驴圈。”
    “是。”姑洗收了剑,一把将人提起来,险些捏碎她的腕骨。
    “你,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开春了,牧畜正四处寻找交/媾对象,正好,送你去感受一下。”
    “你...你好恶毒!”
    “对,我就是恶毒,怎么着?!”上玉咬了咬牙:“你杀了我的贴身婢女,在宫中我与她相依为命,她从不曾害我,遇事皆为我出头考虑,如今竟连人都没得做了,她死得太凄惨,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姑洗,动手!明天,再把她带到马厩里!”
    “是!”
    “慢,慢着!”假鹞子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要知道草原上的野驴烈马与家养畜全然不同,她怕得全身颤抖:“我...我说,你,你别把我....”
    “...是,是尹王,都是尹王让我做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他想利用你牵制华阴侯,所以让我呆在你身边,给你喂毒....我都跟你说了,你…你别把我送到驴圈里去......”
    上玉与姜元对视了一眼:“先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姑洗提着人走了。
    “姜元。”
    “在。”
    “你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孃嬢总这样教我,做人,要多结善缘得善果,可是世间…总有许多魔鬼,轻贱人命到如此地步。”
    “其实我也见过不少了,慢慢就变得麻木,只是这次……为什么偏偏是鹞子?”
    姜元瞧着她有些不对劲,正欲宽慰几句,却见上玉突然用手捂住了脸。
    “.....我那时候,离开的那天,我应该把她一起带走的......可是我太自私了,我把她一个人留在皇宫里.....”自责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听上去既重,又闷。
    “娘子,这怎么能怪你呢?”姜元抱住她的肩膀,柔声劝慰。
    “......你知道吗?那一天.....她就...就站在新殿前,她是看着我走的......”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没有再看她...”
    “娘子心里难过,小侍知道,只是娘子,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要保重,鹞子,她不会怪你的。”
    姜元注意到,有液体从上玉的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漏下来,重重地坠在地上。她伸手一抹,那液体是鲜红色的,散发着热气和腥气。
    血?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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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准备大结局——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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