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掌心孤（三）

    元泽嘉去参加选秀节目的路上，乘的是公汽。
    他拉着公汽的吊环，和身旁的人摩肩擦踵，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一个城市的公汽在某种程度上有观光工具的性质。明明直线距离极短的两个地方，非要绕够一个城市才到站。
    从车窗眺望出去，公交站台、商贸大厦的大屏上全是他小时候的朋友——夏维拍的广告。
    元泽嘉从公汽换乘地铁，地下通道的墙壁上、地铁里滚动的动画里，也都有夏维。
    笑得和蜜桃一样甜的夏维、细胳膊细腿比女孩子还娇|小的夏维、从前窝在他怀里哭着要姐姐的夏维。
    他高了瘦了，也更好看了。
    当初约好要一起成名的人，现在把自己远远地甩在后头。
    到了拍摄的地方，一群人围在一起相互自我介绍。
    夏维站在中间，他来参加节目前客串过不少热播剧，有很大的粉丝基础，大家都想和他认识认识。
    元泽嘉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饮料罐，换上排练了千百次的笑容，穿过人群走到夏维面前，熟稔地说：“当初不告而别，一瓶饮料就把我打发了？”
    夏维闻声抬头，温和腼腆的少年逆着光对自己笑，样貌和小时候的记忆重合。
    “元泽嘉！”夏维激动地蹦到他的身上，死死地抱着他，“你怎么来了？你也来参加选秀？我的天啊你长这么壮了。”
    身旁的选手们退开来，羡慕地看着两人，心里都在想：怎么和夏维有旧交的不是自己。
    这种资源，能利用上就是大红大紫。
    元泽嘉非常享受他们的眼神，面上平淡的对夏维埋怨：“你小子真狠心，三年多不和我联系。”
    “我没你联系方式啊，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夏维吐吐舌头。
    元泽嘉盯着夏维看。
    你吐舌头的样子真可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夏维接过他手上的饮料罐，那罐子陈旧得都生锈了，里面的饮料早已过期：“还留着呢。”
    元泽嘉笑：“要留着找你算账。”
    “哈哈哈！”夏维爽朗地揽过他的肩膀，和旧友重逢有种既新奇又熟悉的感觉，“好啊，我请你吃东西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睡上下铺。”
    “好。”
    和你睡上下铺，就像以前一样。
    节目录制过程中不能和外界交流，元泽嘉和经纪人通了最后一通电话。
    “这次机会一定不能放过，死死地黏住夏维。节目组给他的镜头一定最多，你蹭到了镜头就能在观众那里混个脸熟。”
    “要不是你和夏维的这层关系，公司也不会派你过来参加节目。你好好把握。”
    “我知道。”元泽嘉声音冷冷。
    回到宿舍，夏维仍在和他的姐夫通话：“唉哟我东西都带齐了，什么也不缺。姐夫，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你不要和我念叨以前的事情，以前我小、没经验。你这样容易衰老知道吗？”
    对方还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的甜心，我的蜜糖。
    “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个富商姐夫。”元泽嘉说。
    夏维得意地笑：“当时就是他接我回国的。我姐夫可厉害了，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你姐姐不是不在了吗？”
    “那他也还是我姐夫！”
    你炫耀他的样子像一只漂亮的孔雀。
    节目拍摄期间，夏维发了不下十次脾气，要么是嫌弃节目组的条件不好，要么是觉得同组的选手实力太差、浪费时间。
    元泽嘉每次都抛下自己的事情，过去安慰他。
    “和这群人一起排练，我晚上又不用睡了。”夏维翻着白眼坐在地上。
    元泽嘉顺他的背：“节目组的用心，本来就是要培养团队意识。”
    “我又不是受罪来的。他们这种没天赋没实力的人，活该被淘汰。”夏维道。
    元泽嘉无奈地坐到他旁边：“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以前我们训练的时候，你从来不嫌弃队友。”
    夏维反而笑了，眼睛闪着凌厉的光：“那是当时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残酷。他们适应不了，指望其他人帮，就生存不下去。”
    说完他瞟了元泽嘉一眼，缓和道：“我说的人里，不包括你。”
    元泽嘉垂头失笑：“嗯，我知道。”
    即使借着你的光芒，我也会站到你身边闪耀。
    节目播出之后，粉丝们不出意料地开始磕他们两人的cp，“元气一夏”一直高居cp榜榜首不下。
    结束那天，元泽嘉从一个五十名开外的人一跃进入出道位，有人惊叹、有人羡慕、也有人骂他蹭夏维热度。
    夏维倒是不在意，下台之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往后我们一起好好干，让更多的人记住我们。”
    “嗯，我们小时候就说好了的。”元泽嘉笑。
    有些口渴了，夏维拿了瓶矿泉水瓶想打开喝，拧了半天拧不开。元泽嘉正想伸手帮他开，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走到夏维面前拿过矿泉水瓶。
    轻松打开后递给他，面上依旧冷峻：“喏。”
    夏维的表情立刻变得开花一样灿烂，水也不要了，扑上去就蹭他：“姐夫！你来看我了！”
    “我刚刚一直在台下，你没看到我吗？”男人声音低沉好听。
    “我表演的时候可紧张了，不敢往下看。”夏维的声音发抖。
    台下贵宾席坐的都是选手的老板。元泽嘉知道，易子胥为了夏维，专门成立了个娱乐公司。
    “先喝水吧。”元泽嘉微笑着提醒。
    “嗯。”夏维重新拿过水瓶喝起来，易子胥笑道：“你这双手已经退化了，没人帮你开你宁愿渴死。”
    “因为姐夫一定会帮我啊！”夏维把他拉过去坐，“姐夫，你累不累，我帮你捏肩膀。”
    “不用。”易子胥无奈地被他拖过去按着肩膀，神情却是由着他来的样子。
    夏维卖力地帮他按摩：“姐夫啊，我和你商量个事。”
    “又要买什么？”易子胥眼皮也不抬。
    夏维说正事的时候坐到了男人的身旁，眼睛睁得又大又亮：“之前你不是帮我接了部电视剧吗？”
    “哪部？”
    “《清珑吟》，我演男三那个。”
    “你想换成男主？”语气里的轻松仿佛说着你想演什么我都满足你。
    “不用不用，我是想说，武打的部分我可以用替身吗？”
    易子胥转过来温和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安排，肯定不会让你自己上。那太危险了，我也不放心。”
    “可以让元泽嘉帮我演吗？给他一次进组的机会。”夏维像小兽哀求。
    元泽嘉一直僵立在原地，融不进两人的世界，直到男人锋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扯扯嘴角。
    “是你想去演？”他问，语气里有警告。
    警告他不要打利用夏维的主意。
    元泽嘉摇头。
    夏维扯着男人的胳膊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和他一起”，他眼睛望向斜上方，“要是他不去，我也不演了。”
    “你。”男人本想发火，硬压下去，“怕了你了，替你接剧是为你好，怎么好像是我求你去一样。”
    “嘻嘻，姐夫最好了。”夏维扑上去抱他。
    你在他面前的样子，比在我面前要快乐十倍。
    《清珑吟》意外爆火，元泽嘉和夏维多出很多统一的行程，经纪人“解绑”的提议，一直在推后。
    那日，刚录完一期节目，经纪人醉醺醺地拍着元泽嘉说：“你小子真给公司长脸，攀着夏维挤进了三线。你和他的友谊要保持一辈子，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元泽嘉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玻璃杯打碎的声音，夏维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把经纪人移交给助理，元泽嘉追上去和夏维解释：“你听我说。”
    “他说的是真的吗？”夏维眼眶微红，梗着脖子，“只要你否定，我就信你。”
    元泽嘉没办法否定。
    我利用你是真的。没资格求你原谅。
    “你没有话说。”夏维咬着嘴唇笑了，把他的手挣开，“亏我那么信任你、重视你，主动帮你找资源！”
    你最重视的从来不是我，正如你四年来再也没有记得过我喜欢喝什么。
    元泽嘉扳过夏维的肩膀，对他的嘴巴吻下去，死死地不让他逃脱。
    “啪！”夏维甩了他一巴掌，错愕地看着他，“元泽嘉，你疯了？”
    “小维，我是利用了你，可是我也喜欢你。”元泽嘉轻轻道。
    夏维彻底慌了：“你想麻痹我，继续利用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我爱你，从小就是。”
    我和你从小默契得像双胞胎，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将我们分开，可到底是什么将我们从中间斩断分开。
    “我不相信你。”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因为你爱的人另有他人，你爱你姐夫对吗？”元泽嘉带着嗤笑。
    “不，我不爱，你什么都不知道！”夏维扯着自己的头发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复杂，没有靠山就寸步难行。”
    “你以为尹森然凭着运气就能走红成这样吗？还不是有乔珥在背后替他疏通。”
    “易子胥，他是我的登云梯、垫脚石，我必须牢牢地抓住他，这样才能在娱乐圈一步步地往上爬。”
    夏维对他吼道：“他是我的功利心，正如我是你的功利心一样！”
    “你骗我可以，希望你不要骗自己。”元泽嘉苦涩地摇头。
    “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他道。
    半个月后，元泽嘉坐在新公司的总裁办公室，望着桌上的合同。合同给的待遇很优厚，比他从前的翻了几倍。
    和夏维解绑后，有很多大公司向他递来橄榄枝。
    他苦笑，到现在自己还在利用夏维的剩余价值。
    电视里的娱乐新闻放着夏维和曾雨昕的接吻照，他们的恋爱曝光后，连续几天头条都没有变过。
    元泽嘉当然知道夏维不是单纯做给自己看，即使他不这样，自己也会放手。
    夏维的一切行为，只绕着易子胥转。
    元泽嘉拿起笔，在合同上签字。
    再见，我亲爱的小维，祝我们往后的日子互不相交，前途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