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妈妈不准任何人把药和冰块给自己。
陆长天没开机，他知道开机会看见苏以景的消息，安川的消息，宋千军的消息。
他不想看。
那么狼狈的时候不希望别人的一句关心或者生日快乐来让自己掉眼泪，更不想看见苏以景的消息掉眼泪，他从小到大真的很少哭，因为那让妈妈和什么都不想管的爸爸会更加心烦，而且没有什么作用就收起眼泪吧，毕竟他是男孩子。
昨天陆更明走了之后，女人发疯发得更加厉害，抓到什么东西就往陆长天身上砸，他得庆幸客厅的玻璃和瓷器早就被砸得一干二净。
陆更明出柜的时候他都没看到女人那么失态，她就像吊着一口体面端在陆更明面前。
至于自己，完全不需要了。
其他人更是空气。
所以砸干净了东西之后，女人神色狰狞发疯抽了他耳光，也没有人拦。
我们家还真是跟死了一样。陆长天想到。
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只有水，陆长天默默感叹，哪怕过去了那么久，女人对付他的方法还是熟悉的手段。
直到晚上才有人敲了敲他的门，陆长天默默看着自己的拖鞋，然后换上了自己的靴子，蹲了下来，就像做好一个决定一样，郑重其事把拖鞋放好，走了出去。
主客厅的狼藉没有了。
妈妈还是那个优雅美丽的妈妈。
哪怕往你脸上疯狂抽着耳光，第二天她也会那么体面。
这是他第一次被打。
因为他一直在她的面前非常乖，一种常常没有任何可以仰仗的感觉，让他从小都十分乖巧。
你想听我说，我爱你吗？想听我说，我会对你好的妈妈。
可以的。
我是你的孩子，我理所应当爱你。
没必要让阿姨把菜撤下去又端上来。
你想听我会说的。
女人一转头看见陆长天穿着靴子，神色变了，这次就连付叔也跟着其他人撤离了。
仿佛大家回避就能挽回体面。
“你要去哪？”女人平静的开口。
“我去哪取决于你。”陆长天开口道。
女人站了起来，陆长天知道又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她显得那么痛心，就像任何一个“我只是对你好啊”的家长。
可是不是，哪怕只是一厢情愿愚昧的对你好，都不是。
“陆长天，你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小孩被遗弃被饿死吗？”
“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
“你看看你，你的衬衫哪件不是两千打底？你的鞋子？多少人生下来就被饿死，你吃的是什么？你穿的是什么？你那么任性初中打架谁给你摆平？我辛辛苦苦工作为了什么？”
“真奇怪妈妈，外公也是有钱的商人，你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像我们家倒闭了一样。”陆长天笑道。
“你知道我多爱你吗？我辛辛苦苦顶着大家的舆论把你生下来！我给了你命，我给了你吃的喝的，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学习和行为有什么过多要求吗，我一直纵容你不是让你去当同性恋！”
因为你需要得到更多的钱，你有你了不起的事业和野心，所以一滚生了我。
你指望不了日益恨你的陆更明。
你也曾一直害怕哪怕那么多钱也无法晚年善终，所以再生一个孩子，他聪不聪明不要紧，他学不学相关专业不要紧，他无法无天不知逢迎世故也不要紧，他只要对你好就可以。
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你只教了一件事情。
你给他的每一件东西，都要过问一句——
妈妈对你好，所以你以后应该怎么样呢？
喜欢这个东西吗？妈妈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妈妈好知道吗？
他记住这件事就够了。
可你不知道，他几乎本能在爱你。
可你给他的是买卖，你所给的每一件东西，必须有回报，锱铢必较，对我也是，爱的付诸之间斤两算得太清。
他也曾想过去歇斯底里讨一个说法，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爱我吗？就像任何一个母亲应该爱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爱我吗？你想过哪怕你势力越来越强，你越来越有钱，你的野心日益实现，那些肮脏的话和谩骂会落在小时候相对弱势的我的身上吗？
你怀我生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你根本不用采取任何洗脑和饥饿的惩罚，你有无数次机会能知道我很爱你。
他此刻显得那么无动于衷，女人毫不怜惜抽着他的耳光，仿佛苦心十多年的投资毁于一旦，她抓着他的衣服细数她给予他的每一件东西。一瞬间陆长天觉得这个野心又强大，与她皮相背道而驰的女人，显得那么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自己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十九年不也堪堪度过了吗？曾经不问现在又何必，得与失之间，他的人生遇到了安川的陪伴，遇到了宋千军，也遇到了苏以景。
失去了她一份真诚的爱也得到了别人不计回报的爱。
陆长天的脸微微发紫，女人看到她最骄纵的小儿子用一种安静到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温柔的开口
“妈妈，其实你不爱我，没有关系。”
她猝不及防掉了眼泪。
在这场虚张声势的闹剧里，她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滚……滚！”
陆长天被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他毫不犹豫仅仅穿着衬衫就走了出去，付叔慌里慌张去拦他，“给先生打个电话吧长天……”
陆长天一言不发。
“不许拦他！让他走！”
陆长天走出了门，走出了院子，走出了长久以来大家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走出了那个他几乎不愿意回去的小区。
十二月的风越来越冷，他简直就快一身寒霜站在路灯下面。
他可以厚着脸再去陆更明家，也可以去安川家，也可以自己找个酒店。
但他就这么站着，不哭不闹清算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生活，哪也不想去。
我不能这个样子，已经凌晨两点了，太冷了。
他打开了手机，准备叫车，刚一开机苏以景的电话打了过来。
从家走出来的时候他那么平静，平静到仿佛那些耳光那些谩骂那些失望从来没有加注在自己身上过。
可这时一个电话，让他猝不及防土崩瓦解，他倒抽一口气，挣扎着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
一瞬间全部的委屈冲了上来他崩溃哽咽。
“你在哪？”电话对面苏以景慌了。
“……我在我妈妈家的小区门口。”陆长天咬牙忍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怎么不回家？”
“陆陆？”
陆长天挂断了电话，逼回自己眼泪，那是妈妈的房子不是我的家啊，就这么一个城市，不大不小，他生活了足足十九年，却像从来没有安身的地方一样，每天装作无所谓一样往陆更明的家跑。
不是为了去膈应陆更明，不是那么想和陆更明打架。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他可以待很久很久，安川很好，安川的妈妈也很好，宋千军也很好，但他们的家不是自己能够随时待着的地方，他不知道还能去哪？
车的灯光闪了一下陆长天的眼睛，他茫然地看着这辆凌晨两点多的车，歪歪扭扭来不及停好，车主人下车急急忙忙走过来那一刻他惊愕地甚至想转头就跑。
那个人风尘仆仆，看着他的脸红了眼睛，他看起来那么心痛那么难以置信，就好像这些耳光全部甩在了他的脸上，他体贴地不愿意伤害陆长天的自尊心，轻声开口，“陆陆，生日快乐。”
陆长天不想接过他的外套，用一种不甘不愿地表情紧紧咬着牙看着他，却没能挽留自己不争气的眼睛。
我讨厌你对我那么好！我讨厌你对我了如指掌！我讨厌你现在过分体贴对我感同身受！
“你真的……”他咬着牙忍耐着，“太过分……”
他恶狠狠瞪着他，“我讨厌你把我变得像一个孩子！”眼泪汹涌地掉落。
苏以景疲惫的面容也掉了眼泪，他看着路灯下脸上都是青紫微微发肿的陆长天，究竟怎么样，才能有人舍得对他下手，他气急都只敢轻轻捏一下脸的人，有人毫不在意对他下手，不加任何疼爱怜惜，他带着一张被人疯狂施暴的脸流着泪瞪着他，看起来尖锐又软弱，他想抱一抱他，却一下子激怒了陆长天。
“别碰我！”
“你不要看我的脸……”
他抓着苏以景的衣服，他没有任何可以失去，我喜欢你，任性也好，骄纵也罢，我喜欢你，你不能不知道！
我不准你再用朋友的身份对我关怀，我也不许我自己再装下去。
他沉着脸定定地看着苏以景，即便和妈妈对峙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豁出去的姿态。
“我要你听着苏以景。”他流着眼泪却颤着声音努力平静的开口。
“好好听着苏以景。”
“你觉得幼稚也好，怎么样都好，我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就像我的哥哥陆更明一样，我希望我也有一个林霭那样的青梅竹马，从我很小很小就对我义无反顾的好，不仅仅只是安川那样，我很自私，我很理想化，我很早就知道朋友不可能像家人一样无时无刻跟随你陪伴你，因为这太自私了，所以我想要一个恋人，一个家人，追着我，爱着我，陪着我，无论我在我的原生家庭发生任何事都没关系，他都会牵着我，他会一直爱我，你觉得我小孩子也好，怎么都好，我想要一个那样的人来陪伴我的一生，我希望他能对我好，好到可以让我忘记我的家……忘记我的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我想让他来告诉我一个正常的家是怎么样的家！”
“所以我不愿意轻易去追任何一个女生。”
“但如果是你……但如果是你……没有关系……”他紧紧抓着苏以景害怕他转身就走。
“如果是你一切就没有关系，我可以去追你……”他小声呜咽。
他狠狠把苏以景抓向自己掉着眼泪抽噎着怒道，“我不想当你的朋友，我也不喜欢你把我当弟弟看待，我不想当弟弟！”
“我告诉你苏以景，我也不想恬不知耻，我不想从你和那个女生之间作梗！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困扰什么，也不想得到你苦心的一点点体面！”
他低着头呜咽，不肯松开一点点手，苏以景的衬衣被他抓得皱巴巴的，他怕一放开就没有了。
“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觉得喜欢你，非常值得。”
“你就算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
“你说的那个女生应该是我的姐姐。”苏以景缓缓开口。
“什么？”
苏以景小心翼翼捧起陆长天伤痕累累的脸，眼泪掉在了陆长天的脸上。
他用他最温柔的笑容最温柔的语气对他开口
“很抱歉初中才开始喜欢你，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你心里的青梅竹马。”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陆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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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我要去补我今天没有上的课了，周六我要交作业就不更新了昂，大家周五快乐（别出门，好好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