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爱是成全

    一开始被家里人送出国读书的时候，陈洋是不情愿的，倒不是因为语言不通，因为姑姑陈芝琴一直旅居国外的关系，他的外语学习能力以及口语能力被教育的很出色，在周围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基本的生活对话不是什么问题。
    他之所以不愿意出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那就是对邻家妹妹沉留柳的陪伴，毕竟他对她有过承诺，要陪着她长大。
    我要陪着妹妹长大这话，从叁五岁的幼童口中说出来，小大人般的允诺被家长听到，夸赞几句之余，也会拿来当作众多亲友聚餐时的笑料。
    但是这话从一个17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妹妹还不是亲妹妹的那种，怕是只会当作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类似青梅竹马的暧昧这种。
    陈家人是不喜与沉家结这门亲的。
    尤其是陈洋的母亲华美仙。
    一开始跟沉家人做了邻居，两家人也都客客气气的，甚至华美仙见自己儿子与沉家女儿年龄相仿，还开过结娃娃亲的玩笑。
    但是也就是提起过一次，自从见识过沉家夫妻对子女的区别对待后，华美仙就再没开口说话让两个孩子结亲这种话。
    沉家的女儿整天闷闷不乐的模样，实在也不讨人喜欢。
    可偏偏陈洋愿意跟沉留柳凑在一起玩乐。
    华美仙见两个孩子年龄一天天大起来，而且还越来越亲近，忍不住就犯愁，青春期的孩子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心里没底，跟陈开泰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趁早断了自己儿子和沉留柳的关系好，不然陈洋以后指不定要怎么遭罪呢。
    恰好这个时候陈芝琴在澳洲，陈家人便商量着让陈洋去澳洲念书，也是认定了沉家舍不得出这个钱送沉留柳一起出去。
    沉留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按头跟陈洋被当作是一对小恋人，但是知道陈洋要去澳洲念书了，她当然不开心，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时候的她对于离别除了接受，只有接受。
    陈洋倒是闹了几天脾气不愿意去。华美仙唯有找陈芝琴开导陈洋。
    越洋电话中，陈芝琴先是听了一长段陈洋自述跟沉留柳的情谊，又听陈洋纠结他实在不怎么放心跟沉留柳分开。
    陈芝琴没有反驳陈洋对沉留柳的感情，也没有对这段感情定性，在听完陈洋不想出国的理由后，她开始说她觉得陈洋应该出国的理由：
    “洋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学会游泳的么？你怕水，你爸爸就让你带着游泳圈去玩水，以为你玩的开心后，就自然会愿意去学游泳，可是你一直只是带着游泳圈才敢下水，无论你爸怎么教你，你都不愿意脱去游泳圈，一个暑假过去了，你也不敢不带游泳圈下水。要不是那天在游泳池边上你被别的小朋友撞下水，你在水里硬是扑棱着游到泳池边，你怕是也不知道其实你爸爸已经教会你游泳了，只是没有游泳圈，你不敢去试。洋洋，你对于柳柳，像不像是她一直戴着不肯放的游泳圈呢？姑姑明白你对于承诺的重视，但是洋洋，柳柳是时候要学会自己游泳了，因为你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姑姑明白她依赖你，但是姑姑也知道，我们洋洋不适合过这样只被依赖的生活，相信姑姑，你这个时候出国，对你，对柳柳都有好处。”
    这个电话结束之后的第二天，陈洋主动告知华美仙，他愿意出国读书。
    陈家父母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不知道是沉留柳的有意避开还是不凑巧，陈洋和沉留柳一直没见面，直到陈洋临出国的前一晚，他主动上门找了沉留柳。
    分别注定在所难免，所以他想要好好地告别。
    夏日的傍晚，十六岁的沉留柳刚洗完澡，趁着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拿着手摇的香片扇子坐在后院的椅子上吹着还算凉爽的夏风。
    对于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陈洋，沉留柳倒没显得意外，淡淡地向来人打招呼：“陈洋哥哥。”
    一阵阵的檀香味混合着发香和花露水香被晚风送到了陈洋面前，他在离沉留柳不远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留柳一只手扇风，一只手摆弄着才四五分干的及胸长发，悠悠地看着坐下不说话的陈洋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洋：“你知道我要去澳洲读书了吧？”
    沉留柳点头。
    陈洋有些意外沉留柳的平静，“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沉留柳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洋无语，这完全不是他以为的会有的对话，怎么才短短几天，沉留柳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话里话外，哪里还有以前对他的黏糊劲？
    沉留柳笑着歪头看他：“哥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一阵阵不间断飘来的混合香味让陈洋的思绪更加复杂，以至于他回答的话里都带着结巴：“我、我就是想告诉你，让你好好学习。”
    “我学习一向来不好啊。”沉留柳丝毫不介意地坦白道。
    “所以才要更加好好学习啊。”陈洋总算回过神来，“我姑姑说了，女孩子更加要好好读书，这样以后长大了，才可以自己做主过什么样的生活。”
    沉留柳点了点头，“姑姑也这么跟我说了。”
    原来那天跟陈洋打完电话后，陈芝琴也打了电话找沉留柳。
    两人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沉留柳对陈洋这个姑姑，一直是崇拜有加。陈芝琴只道让沉留柳用心读书，并且对沉留柳离开陈洋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未来报以极大的信心。
    沉留柳从未被如此信任，如此肯定过，这话之后，她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有了人生的方向，不再只与自怨自艾作伴。
    见沉留柳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明朗，陈洋更加深信陈芝琴的说法，自己的离开对两个人是真的都有好处。
    两个小伙伴最后互相笑着说了再见。
    明天，对两个人来说，不仅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另一种意义上新的开始。
    初到澳洲，陈洋对国外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再加上时差问题，他很快断了与沉留柳频繁的联系，开始了他自己的高中生涯。
    在国外，华人多少有些受歧视，哪怕是高级校区。
    陈洋花了整整一学年才吃力地跟上课业以及稍稍改善自己周遭的人际关系。
    当他终于可以自如地跟当地同学打成一片的时候，沉留柳确实已很少被他再想起。
    之后陈洋一路在澳洲念大学，在大一的时候遇到了学姐Athena  Austin,  后者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尖子生，两人不仅学习上互相竞争，慢慢也互生了爱慕之心。
    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毫不意外地陈洋在毕业后和Athena  Austin结了婚。
    毕业后的Athena  Austin效力于A.B.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主攻开发研究新药物，无论是出于对研究的热爱还是工作地位的保持，婚后的Athena花了绝大部分的精力在实验室里。
    而陈洋因为华人身份，在当地能找的工作选择有限，最后又重新考了会计证，在会计事务所当了会计师，才算也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两人的工作都稳定之后，陈洋主张要孩子，但Athena新药的研究到了关键时候，于是要孩子的机会又被搁置。
    最后Kris的到来，完全是一场意外，但是也由于这次怀孕生子，Athena好不容易奋斗来的地位被同部门的一个男同事取代，事业上，她不得不重新开始。
    Athena  比以前更拼，Kris便主要由陈洋带着。
    后来陈开泰心脏病发，差点撒手西去，华美仙这才一定坚持要让陈洋回国。这么多年了，陈洋作为家中独子，是时候应该尽做一个人子的责任了。
    Athena因为不能放弃自己的研究工作，所以不愿意跟陈洋一起回国。
    两个人就是否回国这件事谈了很多次，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陈洋爱自己的妻儿，但是他也无法不顾家中日渐年迈的父母，况且为了更好地照顾儿子，他已经辞去了会计师的工作，两人婚后成立的共同银行账户，目前只有Athena一方在支出。一边是家中年迈的父母需要自己的照顾，另一方面，自己在国外当着全职家庭主夫，也无法为这个家庭提供更多的经济来源，两相对比之下，陈洋倾向于回国。
    而Athena这边，她的事业在澳洲，她根本不可能放下澳洲的一切跟陈洋回国当一个婆婆眼中的传统儿媳。之前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都明显对对方没有好感。
    陈洋无法以爱的名义绑架Athena让她跟他回国，而Athena更不可能以爱的名义让陈洋留下。
    最终，两人都选择了放手成全对方。
    和平分手，是对这段感情最好的挽回。
    爱让他们在一起，很多很多的爱让他们愿意分开。
    “爱是成全。”这是陈洋给沉留柳讲完他和Athena故事之后的总结。
    诚然沉留柳并不能完全赞同这段话，但她多少也理解了为什么陈洋和他妻子离婚后两人关系还是这般亲密。